5、末日姬
克里斯公爵身姿挺拔,他宽大的右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长年持枪而磨出厚厚茧子手指敲击着黑柳木制的扶手,发出“答答答”的声音。
这声音在瑟娜不出声的安静下,更清晰了,在空旷的书房来回游荡。
克里斯公爵继续说道:“你大伯有三个儿子、二伯有两个,他们做梦都在想把其中一个儿子过继给我。”一切都有其代价,拥有这么多贵重的事物,就必然会继承它所带来的麻烦和危险。
瑟娜知道父亲大人的话意味着什么。
这间书房里掩埋着无数的秘密。
城堡高高的穹顶下,是一排排被钉死在建筑上的黑柳木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卷轴,内容涵盖武技、魔法、政治、炼金、贵族谱系、龙文、神纹……几乎无所不包。
唯一空着的一面墙上,挂着历任狮心公爵的画像,从左往右数一共有七副,他们有的长相敦厚、有的凶悍、有的温文尔雅、有的放诞不羁……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仰望这面墙,瑟娜有种他们在透过历史注视着现在的错觉,像是被责怪、又像是在被审视,你想让狮心家族毁在你手里吗?
时空混淆中,七幅画变成了七张嘴,喋喋不休:你要么结婚生个优秀的继承人,要么放弃继承权。
这样的幻觉来自一个家族的历史。
瑟娜道:“父亲大人,我没关系的。”也许过继了堂哥,狮心公爵家换了继承人,我将失去无数的特权和资源,变得不再特殊,在游戏的支线里死得更加轻而易举。
但……人不应该那么自私。
瑟娜敛眉,低声说道:“堂哥肯定可以和我和睦相处的呀。”
克里斯公爵的沉默,让空气里的氛围更加沉重了。
良久后,克里斯.狮心说道:“我不愿意。”
即使面对那七副冰冷的画像,克里斯.狮心的面容也没有丝毫动容,意志像钢铁一样坚定:“我的孩子只有一个。”
父亲大人对我真好,她有些感动,就像一道微光破开了心底厚厚的一堵冰墙,有点温热,有点暖,又如同四十度的温水,浸润了冷漠胆怯的心灵,让灵魂有处安放。
克里斯.狮心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继续这次谈话的主题道:
“国王有七个和你年龄相当的儿子,你喜欢谁,谁就是未来国王。”
瑟娜没有言语。
“我弟子卢斯.亚里士,诚恳努力,奥克兰最出色的年轻剑士,他不会背叛你。”
瑟娜安静如鸡,那是女主角优秀的后宫之一。
“狮心家你那么多表哥,与你同龄中也有长得好看的,挑一个入赘。”
瑟娜瑟瑟发抖,这几代亲戚们经常彼此联姻,畸形儿的几率,大得有些可怕。
看着不言不语还可怜兮兮起来的女儿,克里斯.狮心有些烦了,小女孩儿在想什么,他一点也弄不明白,也没有太大心思去考虑这些。
“还是有中意的人选——”你是不可能嫁给一般平民的。
“总之……你考虑好。决定后,写信到前线给我。”
克里斯公爵站起来,推开书房沉重的木门,走了。
*
夏末秋初,麦浪变得金黄,约克郡的风里也开始带着麦子和桂花的香气,一骑来自远方的侍从,打破了狮心城堡的宁静。侍从是来自边境的信使,他带来了两封信函。
一封来自王都,一封来自边境。
王都的信函来自王宫,对方邀请瑟娜务必出席今年“金秋之实”的庆祝活动,今年王太子殿下将在第一场王宫舞会上确定未婚妻人选。
另一封信函来自克里斯公爵,内容一样是要求女儿出席这次选妃舞会。还夹带了一份来自王都——王太子殿下摩耶.奥多的画像和个人调查情报。
油画中摩耶.奥多已经是一个俊逸绝伦、魅力非凡的男青年。他依然有着鲜艳的红发和骄傲的气质。眼眸里映入曾经最喜欢的乙女男主,她忍不住陷入回忆,那是如今一切事情的开端:
那年瑟娜才七岁,转世后在领地过了一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系统,也没有事件,是一封来自王宫的信函——王太后的茶会邀请,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在克里斯公爵的安排下,狮心骑士团精锐骑士的守护中,她从隶属狮心家的约克郡出发,在荒野上,狮心公爵家的马车队如一字长龙前行,夜晚队伍里燃烧的火把堪称壮观。
穿越沿途的诸多城镇,经过二十多天的漫长旅途,她第一次踏上奥克兰王都的土地。
那是奥克兰王国最顶级的社交圈。
王宫的御花园里,牡丹大片大片地盛开,像极了小女孩们缤纷的裙摆。来自王国各地的贵族女性们按年龄扎堆,小小姐们聚集在这一边赏花,淑女们在那一边作画,贵妇们坐另外一处,负责品茶和品鉴她们。
瑟娜脸上带着自信和好奇,身上穿着黑色绸缎小礼裙,手持价格昂贵的小法杖,谨慎的观察这一切。
碎花蕾丝野餐布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包、牛奶、蜂蜜水,一群衣着华贵的小小姐们坐在上面,她们彼此交头接耳,八卦的小脸上挂着兴奋和好奇。
“听说了没,王太子殿下待会会来露个脸。”
“嗯嗯,听说摩耶殿下超帅的。”
“我喜欢他红色的头发,据母亲大人说,那是奥克兰王族力量的象征呢。”
“你们说这次茶话会,有没有考察殿下未婚妻的……意思呀。”这个声音越说就越小声,莎柏琳娜马上笑话她:“你不要脸,那么小就肖想男人了。”小女孩们一起笑了起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和私语里有隐隐的期待。
樱花树下,瑟娜刚交到的好朋友薇薇安坐在一块儿,此时,她甚至颇为轻松愉快的想,转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游戏里的攻略角色。
她第一眼看到摩耶时,摩耶走在鹅卵石铺路的小道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男孩,一个黑头发,长长的斜刘海遮住了长相,穿着一身黑衣,颇有些阴沉气质;另一个男孩的长相则格外秀气,笑起来挺可爱的。
瑟娜眼眸里却鲜明的映入他,那是一头张扬到刺眼的红发,通身都是骄傲的派头,飞扬的眉毛底下,眼睛像是最顶级的天然鸽血红宝石,阳光下泛着自信的底色,还是个少年,就俊逸绝伦的彷如顶级美色。
摩耶走到小女孩们的聚集地,停在野餐布前,他俯视着那群小姑娘:“你们谁是瑟娜.狮心?”
王太子殿下的态度高高在上,带着一股挑剔的语气,没有展现半点绅士风度的意思。
小姑娘们都有点懵,瑟娜也不例外——
摩耶.奥多吐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清晰的机械合成音在她脑袋里响起:“原作保护系统开启。”瑟娜一时怔住,现场没人回答王太子,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薇薇安悄悄地扯了一下瑟娜的裙摆,她才反应过来。
“日安,殿下。”瑟娜站起来,魂不守舍地提起裙摆,随意地点了点头。
摩耶不满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孩。
他扁了下嘴角,继而矜贵又带着淡淡高傲说道:“看来瑟娜.狮心小姐并不想与我打好关系呢。这就是王国支柱,狮心公爵的教育方针?”
瑟娜很想说,不是,没有,您误会了。
可是别说否认,在原作保护系统的操控下,她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让她更头皮发麻想尖叫的是——整个世界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住了。
风不再继续吹,夏蝉不再叫,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
她的眼前出现一个黑白的选项框,像的游戏画面那样,冰冷机械的系统提示音,也在脑海里响起:“【初遇事件】已启动,摩耶.奥多对狮心家族出言不逊。你可以选择
a.把他推倒在地
b.骂他艹,你笑得恶心死了
c.打他一顿”
瑟娜哪个也不想选。
她和系统僵持了多久,世界就停止了多久。
静谧的世界依然很美,这是宫廷的花园,哪一处都很精致,令人窒息的恐惧却慢慢爬上心头。
如果我不进行选择,这个世界可能就这样永恒的停止了。
怎么会这样……
我竟然那么重要,难道我居然是神吗?瑟娜勉强在心里吐槽。
终于,瑟娜怀着对摩耶的一点点小内疚,选了A,随即,冰冷的电子机械音在瑟娜耳边再次响起,压倒了一切: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次完成事件,获得10魂币。魂币可以在商城购买技能,也可以豁免任务。原作保护系统已经开启,除了随机事件外,宿主还需要执行反派任务。请认真对待系统任务,未完成任务会有相应的惩罚。”
摩耶.奥多被推倒在花圃上。
他冰蚕丝制作的衬衣被花枝刮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胸口的纽扣被崩掉了几颗,耀红色的发梢上凌乱地落着几朵小小的白色茉莉花瓣,虽然狼狈,看上去却更加俊逸绝伦了。
少年的眼眸里燃烧羞恼,又气又难以置信。
这一刻的御花园不再井然有序,侍女、侍卫、小姐、贵妇人们各自有各自的慌乱,有人赶忙跑过去作势帮助王子、有人忙着假装没看到、有人遮遮掩掩的忙着观察王后和王妃、有人用扇子挡脸忙着偷笑……
奥丽薇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野女孩干了什么!她看得清清楚楚,对方是故意推到自己儿子的!她不由想起那天床榻上杰夫.紫荆构陷的耳语:狮心家准备谋逆……
摩耶.奥多伸手拉过瑟娜,借力站了起来。
他就算毫无防备,也不可能躲不过这种程度的推搡,这里面有阴谋,应该是有人用了某种秘法或仪式,众目睽睽之下令他出丑,可以损害王太子的威信。是谁做的?大王子还是二王子。
想着想着,摩耶眼底的羞恼情绪反而消失了。
他像一个值得信赖的兄长:“说你两句就生气啦?好啦好啦,消气了没?”摩耶心想,下次再找你算账。
瑟娜乖巧的点点头,希望能给摩耶.奥多一个台阶下。
“对不起,因为太想跟哥哥玩了。”
风在温柔的吹,卷起茉莉花的香味,一个女孩却突然冲出来“啪”的一声,甩了瑟娜一巴掌:“贱人!为了吸引王太子殿下的注意力,竟敢耍这种小手段!”
怔怔地捂住左边脸颊,瑟娜墨绿的眸子都红了起来,系统欺负我,凭你也敢欺负我!?
我是打不了系统,还打不了你吗?!
瑟娜情绪彻底失控,一脚直接踹了出去!莎柏琳娜被踹飞在地上,一样气也红了眼。
她被朋友扶起来后,再次张牙舞爪的冲了上去!
最后,瑟娜的朋友薇薇安、莎柏琳娜的朋友、薇薇安的朋友、莎柏琳娜朋友的朋友……几乎所有贵族小女孩都被卷入了这场群架。
在这场斗殴中,瑟娜的战斗力是犯规级别的,把法杖当板砖敲,乱扔魔法道具,统治了战场,也炸毁了半个王宫御花园。
瑟娜从回忆中清醒,捂住发红的脸蛋。
她真的没想欺负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