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你说这个孩子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老国师捋着花白的胡子问道。

周霁：“是，但他户籍上的生辰八字没有错，完全跟国师大人的要求吻合。”

她那时刚入主宫中没多久，这样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处理，于是看向了一旁的丞相。

王甫：“既然如此，照规矩，那五百两金，和将来死后入功名塔的资格，就移转到你身上了。”

周霁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这一跪，叶翎便明白了他的目的。

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之责，而这个时候的周霁正被人揭发有受贿之举，且已证据确凿，只差最后的会审。

他是想借此免罪。

“王上，下官曾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还请王上看在此次海祭事宜下官也有一份苦劳的份儿上，能不能……能不能对下官网开一面。”周霁以头抢地，一副悔不当初以后定当会重新做人的模样。

叶翎接到王甫递来的眼色，于是点了点头：“周大人起来吧，海祭乃瑶国十年一次的大事，此事你有功，自当功过相抵。”

“多谢王上，多谢王上，”周霁颤颤巍巍从地上起来，“以后下官定当时常自省，不再做这般糊涂的事。”

于是证据确凿的会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没了，周霁受贿之事也被压下，除了知道内幕的几人，再无旁人知晓。

一个祭品，助周霁渡过一劫；让王甫有了一个拿捏御史大夫的把柄；也让瑶国顺利完成了一次海祭，看上去似乎非常完美。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谁又会去在意呢？

想到这儿，叶翎看向对面的褚越，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无人在意，被世界抛弃的少年，如今却成了一个保家护国的大将军了。

“你想杀他？”叶翎看出他眼中的杀意。

褚越收回视线，对上她：“我不仅想杀他！”

叶翎抿了抿唇，她知道，他不仅想杀周泓，还想杀周霁，当然……还有自己。

“他看到你了。”褚越朝叶翎挑挑眉。

叶翎看向周泓，果不其然他已经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当是认错了人，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王……公子。”周泓拱手朝叶翎拜了拜，却掩不住言行间的轻浮。

叶翎也不恼，笑了笑：“周公子在外还是一如既往地威风啊！”

周泓自然明白方才踹小二那一脚被她看见了，不过他也没半点要遮掩的意思。

“这么晚了，公子还在外游玩，丞相大人若是知道了，恐怕不好吧！”周泓顿了顿，又道，“公子不介意的话，我这就亲自护送公子回去？”

朝堂上下都知道她堂堂一国之君被丞相拿捏在手中，拿王甫讽刺她是常有的事。

“客官，您的菜来了，请慢用！”

正此时，小二哥端着菜来了，直到菜品上齐，周泓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褚越，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站在别人桌前，是要乞讨吗？”

“你……”周泓没想到这人敢这般跟他说话，于是气势汹汹看向叶翎，尽量平心静气问道，“这位是？”

褚越：“你爷爷。”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叶翎索性闭了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知道下一刻这刚上的一桌子菜可能就要与她无缘了，于是赶紧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屉糯米蒸排骨端了起来。

周泓从小跋扈到大，还没人敢当面这般羞辱过他：“你小子刚才说什么？”

“年纪轻轻就耳背了？”褚越夹起一块盐酥鸡放进嘴里，“我说，我是你爷爷！”

嘭咚——

周泓丝毫不把叶翎放在眼里，一脚踢翻了桌子，一桌的菜除了那屉蒸排骨，其余的全部叮铃哐啷打翻在地。

没来得及抢救的炒栗子也滚落在各个角落，叶翎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顺道将自己的椅子也往后挪了几寸。

褚越在桌子被踢翻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哪怕一片衣服角也没沾上半点油污。

“我看你是找死！”周泓双目赤红，大吼一声，拳头便破风直扫褚越面门。

周泓底子很不错，无论招式、力量还是速度，都是可以与长风一较高下的水平，但是长风昨晚刺杀褚越，几乎没能近其身，还受了重伤，所以……

她断定这场斗殴，将变成某人单方面挨打！

背后打斗声不断，叶翎去邻桌抽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端着排骨默默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