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柳絮漫天飞舞,换做平时那就是崔莺莺最讨厌的存在,谁让它每次都会来找惹崔莺莺,惹得她总会被柳絮给迷了眼。但在这时,她无比的感谢柳絮,因为崔莺莺很?好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也不知道是在给卫宴解释,还是在给自己挽回颜面,总的来说,她刚才的那颗眼泪,让崔莺莺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
崔莺莺的美目泛着泪光,她微微侧了侧头,耳坠子上的米粒珍珠打在了她的面颊上,肤比珍珠还要莹白透润,崔莺莺她姣好的容貌,比两年前?的颜色更盛,瞧得卫宴眸子愈发暗沉,犹如幽深复杂的潭底,冰冷且窥不出一丝情绪。
她没有?直面回应卫宴的那句话,而?是专心致志地给他打着那一斤竹叶青。
纤细白皙的手里捻着一根竹勺,腕上戴着两个细细的玉镯,抬手的时候,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崔莺莺递给卫宴一支竹酒筒,说道:“你的竹叶青,慢走,小心别把酒给洒了。”
崔莺莺温柔地笑说着,好似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俊雅男子。
卫宴接过竹酒筒,微凉的指尖从她的手背上擦过,掀起了崔莺莺心中的一阵阵涟漪。而?卫宴刚才接住崔莺莺眼泪的那个手掌,一直在紧紧地握着,没有松开。
二?人只是有着短暂的眼神接触,崔莺莺很?快垂眸,卫宴深深地望着她,随后拎着酒,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他的衣袍被风扬起,高挺的背影好似给人一种羽化登仙的错觉,没有人烟气,但他手中的竹酒筒却很巧妙的的让他又坠落了人间,使卫宴少些了清傲。
他们两个人的眉眼传递,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站在崔莺莺身边的兰心可就不同了,到底是个年长的妇人,轻而易举的酒发现了崔莺莺的不对劲,兰心借着给人打酒的动作,往前?探了探身,直把卫宴望的不见踪影才收回了视线。
兰心对福如招了招手,让她来替崔莺莺,然后扯着崔莺莺往另一边的小角落走了过去。
兰心斟酌了许久,看着倚着墙发呆的崔莺莺,咳了一声道:“夫人,刚才那公子,你是认识的吧?”
崔莺莺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只是用指尖拨弄着腕上的玉镯,说道:“我俩...是认识的。”
兰心这么一听,心里有?了谱,虽说崔莺莺这两年里没有说过从前的事情,但兰心看得出来,她心底装着一份惆怅,她又是个极为出色的人,这些年上门求亲的媒婆也不少,说句夸张的话,兰心都差不多把整个扬州的媒婆都认识了个遍。但不论是商贾还是当官的,崔莺莺都委婉的拒了,根本没有?再嫁的念头。
别人不清楚崔莺莺,可兰心清楚的很?。
她认识崔莺莺的时候,就是姑娘打扮,等到了扬州又说自己是个寡妇换成了妇人打扮,摆明就是想避开一些琐事的。
但,民斗不过官呐。
就算崔莺莺主意坚定,也管不住别人的心思。
所以知府夫人特地来向崔莺莺探口风,希望她能嫁给知府的第三子,当时崔莺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知府夫人顿时觉得没面儿,甚至还觉得崔莺莺不知好歹。
说起来,崔莺莺也不想得罪知府夫人,她肯定不会记恨崔莺莺当时的拒绝,但给崔莺莺穿小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不,黄员外那儿就出现了些意外,送往长安的那批货物,被官家给拦下来了。
兰心压低声音对崔莺莺说道:“夫人,我当初跟在你身边的时候就晓得你不会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知府夫人这事,夫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兰心没有直接把崔莺莺和卫宴扯在一起,但她刚见过卫宴,就对崔莺莺说起了这事,很?明显就是拐着弯的在套崔莺莺的话,亦或者?说,她在试探崔莺莺能不能让卫宴把那件事给摆平了。
崔莺莺听言失笑,看着兰心担忧的神情,说道:“这事儿不会僵持很?久的,知府夫人不是个小心眼的,她让人拦下黄员外的货,就是让给我个下马威看看。你放心吧,估计很?快就能解决的。你没发现么?这事最该着急的就是黄员外,但那老狐狸压根没个着急劲儿,除了给夫人送了送礼后,就没别的动作。”
兰心了然,明悟道:“黄员外心知夫人不会将此事耽搁许久,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崔莺莺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对啊,所以咱不用急,一切都有老狐狸帮衬的。”
兰心顿时放下了心,但她又说起了另外的事,道:“夫人你真打算不再嫁了么?我看知府夫人不像是个会轻易死心的人。”
说起亲事来,崔莺莺也是头疼的很?,她揉了揉额角,自嘲道:“我不过就是个酿酒的,真费不着在我身上用那么多的心思。”
兰心欲言又止,崔莺莺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着她。其实这也是崔莺莺在见到卫宴后,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念头,所以她淡淡一笑,说道:“我原本是长安人士,嫁过一人后又和离,我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女儿,就是一个小官之女。刚才...你见的那人是我表弟。”
兰心愣了愣,表弟?原来是有血缘关系的啊。兰心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还以为那人和夫人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崔莺莺暂时给她解了迷惑,兰心也就没了那么多的好奇心,又知道货物那事迟早会解决,所以兰心有?了精神,她看见外面正忙着,便让崔莺莺在后院歇息着,她出去继续忙活着。
这家酒肆,前?院卖酒,后院歇息,院中有?着一棵正开着花的桃树,粉粉点点,花瓣迎风招展。
崔莺莺坐在藤椅上,用手帕遮住双眼,就这么往后一仰,希望自己能够静下心来。
在见到卫宴后,她的心跳就开始加快,崔莺莺的心脏可比她的嘴巴要诚实的多,它会因为卫宴而?颤动,所以别看崔莺莺面上镇定自若,其实那都是装的。
要不然也不会一见面,就没出息的先哭了出来。
那眼泪是充满惊喜的,亦是伤感的。
这两年来,崔莺莺一直憋着没敢去长安,就是怕剧情又会作妖,所以她不敢,她也担心卫宴的安全。但她没有?去长安,不代表这期间她没有关注卫宴。
崔莺莺知道卫宴得了状元,也知道她的兄长也榜上有?名,一切都跟书中描写的那般。
但崔莺莺了解的只是片面性,她并不知道卫宴如今性情大变,甚至手段比从前还要狠辣,整个人变得冷漠无情,如果不是上头有人要保他,卫宴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卫宴知道他的手段会引起公愤么?他不傻,从他答应做那人手中的一把利刃时,他就已经不再关心自己的性命了。
这时,崔莺莺蒙着眼睛的手帕不翼而飞,她当即睁开了眼睛,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崔莺莺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神情茫然无措,她整个人像是被吓跑了神,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
那人清雅斯文,不苟言笑时,略有清冷之色,但他此时望着的人是崔莺莺,卫宴又怎能舍得吓到她,所以那双多情温柔的桃花眸泛起笑来。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高不可攀望而?生怯的空中银月,那现在的他就是春日里最灿烂的暖阳,令人心房流淌着暖流。
“你...你怎么进来的!”
崔莺莺躺的藤椅是可以摇晃的那种,卫宴踩着翘起的弯弯椅角,让崔莺莺坐直身,她这么突然从躺着变成坐着的模样,所以有一股冲力,让崔莺莺往前?探身,这么一来,正好扑进卫宴的怀里,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使得崔莺莺浑身僵硬。
卫宴没有她这么大的反应,爽快地双臂一展,直接抱住了她。
卫宴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想这么抱崔莺莺已经想了两年,现在终于见到了她,卫宴绝对冷静不下来,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她说说话。
“下次,院子里不要种那么高的树了。”
他声音温柔的想让崔莺莺落泪,事实上,崔莺莺还真的流泪了。这种反应根本不在崔莺莺的控制范围内,所以她气急败坏的擦着泪水,说道:“这院子买下来的时候就有这棵树了。”
所以,这树才不是她种的。
卫宴刚才能越墙而?来,就是借了那树的枝干的力,这才能顺利跳墙进来。
“我好想你。”
话音刚落,崔莺莺就察觉到卫宴那温热的唇瓣落在了她的眉心处,崔莺莺含着泪水的眼睫不敢眨一下,呢喃道:“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
她一句话也不说的就离开了长安,这两年来连封信都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为什么在见到自己后,他还能这么笑着的跟自己讲话?
卫宴扯了扯唇角,挽起一个笑,道:“我对你的那些气,早就在别人的身上撒完了。”
对你生气,我怎么舍得?
崔莺莺哑口无声,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卫宴看出了她的纠结,长吁一口气,“能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对崔莺莺真的没有恨么?卫宴他不是佛,做不到无怨无恨。所以他在知道崔莺莺离开时,心里恨的都想把她的双腿给打断,可悲的是他根本下不去这个狠手,只能将心里的阴鸷给全部发泄出来,但也...仅此而已。
卫宴他想明白了,在这段感情当中,他本身就是卑微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恨崔莺莺,只要能够再见到崔莺莺,从前的一切,他真的可以既往不咎。
所以,时隔两年的再次相遇。
卫宴是惊喜的,亦是激动的。
在此之前?即便有?滔天的恨意,也被崔莺莺的那滴泪水给化解的如同乖巧的林间溪流,卫宴很?清楚,崔莺莺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崔莺莺鼻尖的酸涨感再也无法?控制,她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珍珠,她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给了卫宴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迟了两年。
在长安时,她失去了记忆。等恢复了全部记忆后,她就到了扬州。由于剧情的存在,崔莺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她只能留在扬州,默默的关注着卫宴。
其实崔莺莺并没有?信心,她不确定卫宴在知道崔家酒肆后就能来找自己,所以这两年对她而?言,也是一种煎熬,甚至有时候她都准备备车回长安。
但,她不敢。
如今的剧情的崩坏,究竟会不会惹怒剧情,这都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崔莺莺只能待在扬州。
崔莺莺紧紧抱着卫宴,声音哽咽地问道:“我娘跟阿兄还好吗?水莲还好吗?”
崔莺莺顿了顿,她咬了咬唇,哭腔更重,道:“你呢,你还好吗?”
卫宴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吞掉所有?的苦涩,低声道:“没有你在的日子,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崔莺莺用耳朵蹭了蹭卫宴,让他抬起头来,崔莺莺专注的望着卫宴,随后莞尔一笑,道:“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这话一出,崔莺莺捂了捂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卫宴则锁眉沉声道:“你...你恢复记忆了?”
他一副追问到底的态度,使得崔莺莺根本逃避不了他的质问。
她眉目带着几分?拘谨,说话间也有?些无奈,崔莺莺说道:“卫宴,我确实全部都想起来了,我记起了你和我的过去。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没有回长安?我有?苦衷的,我现在可能无法?告诉你,但以后或许会有?机会让你知道这一切。你相信我么?”
如果坦言告诉卫宴他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甚至自己之前?都差点被剧情给害死,那他一定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恶意和崩溃。
所以,暂时瞒着吧。
卫宴感觉到她话语中的害怕,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起了疑心,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既然崔莺莺不愿解释,那他也不会让崔莺莺为难。
卫宴从来都不会怀疑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坚定地颔首示意,道:“我信你。”
崔莺莺绽放起了笑颜,拖着长音道:“三郎,你最好了!”
声线清甜,夹杂着见到心上人的喜意,所以比蜜糖都要甜。
卫宴眸底翻滚着暗色,他喉结滑动,有?力的双臂直接拦腰抱起崔莺莺,嘶哑着嗓音问道:“哪间是你的屋子。”
崔莺莺发觉不对劲,拍着他的手臂,反抗道:“做什?么?!”
卫宴唇角扬着,笑得纯真,目光却格外焯烫,道:“让我仔仔细细的看一看姐姐你瘦了没有。”
季春三月,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清风徐来,荡起粉嫩花瓣的层层涟漪,花香四溢,勾弄的人心尖发颤。
但听见卫宴所说之言的崔莺莺,眼含羞怯面颊飘红,人比花娇艳。
崔莺莺抬了抬脚尖,指了一间屋子,露出那茜色绣花鞋,小声地说道:“就那间呗。”
哼,男人。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在爱情里,根本就不存在完全的对等付出。【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