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和卡戎同时看见了幽深黑暗中亮起的那双碧绿眼睛，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卡戎：“我们是不是不太礼貌？”

姜无：“我都带伴手礼了，说话也很客气，我觉得我相当礼貌。”

新鲜壮硕的公驼鹿足够这位雪豹女士足不出户吃上整整半个月，还是每天都吃到撑的量。

不到一百斤的雪豹食谱上可没有这种七八百斤的庞然大物。

姜无看着是个兔子，但说来惭愧，由于化身受他本身体质的影响，应该要比这位雪豹女士重不少。

带着大礼的他底气很足，又喊了一声：“莉莎女士？我想用这头驼鹿和你每天换一点儿奶。”

碧绿的双眼从姜无身上移开，震惊地看着地上小山一样的驼鹿，甚至暂时忘记了被侵入领地的愤怒。

天呐，这可是驼鹿……

姜无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没有贸然靠近洞穴。

不多时，一位身形娇小但肌肉十分紧实有力的漂亮女士从洞穴中走出来。

她一头深灰短发，脑袋上顶着一对圆圆的小耳朵，身上只简单地裹了带灰色斑点的毛皮，一双伤痕累累的膀子露在外面，对于普通兔子来说应该颇有威慑力。

莉莎眯着眼打量姜无，视线频频扫向地上刚咽气不久的驼鹿，她能感受到驼鹿身上残余的一点温度，除了被过度扭转的脖子外没有一点外伤。

“这是你一个人抓的？”她的声音与甜美毫无关系，更像是北地凛冽风雪中屹立不倒的坚石。

姜无：“我从树上跳下去拧断了它的脖子，它的肌肉太厚了，差点失败。”

“很难相信一只……兔子，”她略带迟疑地看了眼姜无头上的耳朵，“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姜无笑了笑，道：“希望你能满意我的礼物。”

莉莎不是傻子，虽然进化种有着非比寻常的力量，但每一次在悬崖峭壁上捕猎都是生与死的博弈。每天贡献一点奶水就能换到半个月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么好的交易她根本不打算拒绝。

“当然，但是我不会让一只狼崽子和我的宝贝待在一个窝里。”她动了动鼻子，“讨厌的味道。”

一只怪力兔子和他的狼崽子？有趣极了。

“你去找个容器，每天早晨和中午来这儿，我会给你一些奶，足够他喝了。”

姜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很爽快地应下，“可以。等这只驼鹿吃完，我会给你猎来新的食物。”

莉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别再抓这么大的了。天气越来越热，我不吃腐肉。”

姜无：“好，下次我会注意。”

莉莎点点头，扯住驼鹿角把它往洞里拖，她拒绝了姜无的帮助，她可不敢把这么一个危险分子放进家里和自己的宝贝同处一室。

驼鹿太大了，一直到姜无去而复返她都只拖动了几米距离。

“可以现在就给我一些奶吗，小狼饿了一天了。”姜无拿出一个削好的碗，另一手还握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勺子。

莉莎累得气喘吁吁，对他的力量更加钦佩，接过碗抛下句“等着。”就进到洞里去了。

姜无听到里头有小猫科动物虚弱的呜咽声。

看来这位不愿意失去最后一个孩子的雪豹母亲仍然面临着命运随时可能砸下的重锤，难怪她这么干脆地接受了交易，想必每一次离开巢穴去捕猎都要担心回来是否会见到自己孩子的尸体。

莉莎出来后把一碗热气腾腾同时腥气十足的奶水给了姜无，转头继续处理驼鹿，她不得不把驼鹿撕扯成小块储藏起来。

她没有赶走姜无，而是默许他待在自己的巢穴附近。

为了他的小狼，想必姜无会尽心尽力地保护她和雪豹崽子的安全，失去小豹子的雪豹母亲很快就会停奶，他很难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奶源。

对于今年动物们的境况她也有所耳闻。

姜无知道莉莎心里的盘算，但很乐意为她提供这点小小的帮助。之前做碗的时候他已经在附近快速挖出了一个避风的窝，进去后用木板把洞口堵上，就只留下一条通风的小缝隙。

他就着淡淡的月光把兜着小狼的布兜挪到胸前，搔了搔小狼的鼻子把他弄醒，“吃饭了。”

小狼醒过来后又开始小声叫唤，声音尖尖细细的，可怜极了。

姜无心疼得赶紧用小勺把奶给小狼喂进去，只是这种方式免不得会有许多奶水从小狼嘴边流出来，好在莉莎很够意思，给的足够多。

卡戎看着猛劲儿吃奶的小狼，心里诡异地泛起一种长辈看孩子吃奶的喜悦，它对姜无说：“麟真可爱，我感觉我当爷爷了。”

姜无笑骂它一句，“去你的，我现在勉强算他爸。你是他爷爷，那你成我什么了？”

卡戎嘿嘿一笑，对着小狼拍了好几张照片存起来。

碗口大，小狼又吃得慢，奶很快就凉了。

姜无迟疑地把一点点奶滴到手背上，“这，凉了能吃吗？”

卡戎：“你不会真把他当普通小狼了吧？生下来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喝几口奶就生龙活虎了，怕什么。”

然而姜无心中忽然燃起了当爸爸的自觉，把小狼放在草堆上后就爬出去生了一个小小营火热了热奶，接着把它喂完。

小狼吃饱喝足，窝在姜无怀里很快睡着了。

卡戎不禁唏嘘：“这一天可太忙了。”

姜无躺在干燥的草堆上，小狼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轻轻摇晃，他看着看着不禁笑出来：“卡戎，你看像不像摇篮？”

卡戎给姜无拍了一段录像。

夜里它一遍遍翻看录像和照片，虽然没说，但它心里是为姜无感到高兴的。

刚被创造出来的它第一次与姜无进行精神力连接的时候就看到了姜无的所有记忆。

姜无出生在星盟内一颗相当混乱的星球，记忆中并没有父母的影子。

他被当地政府军收养，那个军队的领导者姓姜，所以他也姓姜。

战场无情，那些抱过他、训练过他的人逐渐消失，最后整个军队都因为战争解散。

他的名字是“无”，就像他和世上所有一切的联系都是“无”。

那之后他在战区靠打扫战场讨生活，直到有一天意外卷入恐怖袭击后被新派遣来的政府军发现具有3S体质，连夜上报给了星盟总军部。

作为那里唯一的3S体质者，他脱下脏兮兮的衣服，穿上了星盟最高等军校的制服，从此远离故土。

他必须是战场上的利剑，必须毫不留情地为星盟扫平一切障碍。

“卡戎”是蓝星神话中冥河摆渡者的名字，从此成了姜无机甲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

但他知道姜无并不是一个喜欢战争和杀戮的人。

虽然战场上的他是总是带着令人恐惧的杀意，但休息假期他喜欢吃冷吃兔味的营养液，待在家里边和它一起训练、晚上给老友打打视讯，然后用全息投影和它一起看电影、说老掉牙的笑话，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和海德斯在一起的日子很像姜无休假时候的样子。

许多离开战场后难以摆脱阴影的士兵都需要一只退役军犬来治愈他们，也许他现在也找到了属于他的“军犬医生”。

姜无全然不知道卡戎的心理活动，他清晨醒来第一句话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卡戎刚开机，心情倍儿棒，“什么？”

姜无：“狼类进化种什么时候能化形？多大会性.成.熟？如果是十多年我岂不是要长期忍饥挨饿？”

卡戎：？是我开机的姿势不对吧？一定是吧？

它又关机了。

姜无抱起小狼狠狠亲一口，“带你找奶妈去。”

莉莎正保持着原形趴在洞口迎着阳光给自己舔毛，她刚刚饱餐一顿，驼鹿的肉可真硬，但丰富的铁、盐和蛋白质让她无比满足。

看到从不远处地里冒出来的姜无，莉莎乐了，他的窝还真有兔子的风范。

“哟，来了。”

姜无也和她问声好，询问了一下小狼的奶需不需要热。

莉莎没这种烦恼，只是凭着本能感觉应该是不可以的。

他心说幸好昨天给热了热。

全然忘记了小狼可不是简单的一只小狼。

一兔一豹都喂完孩子后就凑在一块儿聊天，莉莎是一位果敢英勇的母亲，但这不妨碍她对八卦的热爱。

雪豹饶有兴趣地听姜无讲了紫焰夺取了卡伦领地的新闻，颇为兴奋地说：“紫焰？我知道她，她初恋就是卡伦嘛。”

姜无大惊，“啊这？紫焰对他可是下了死手。”

她毛茸茸的尾巴激动地甩来甩去，“嗐，紫焰那破脾气多怪啊？刚成年的时候就敢越过领地边界去偷猎，被发现后和刚上任狼王的卡伦打了一架。卡伦嘛，仁慈之君，没伤害紫焰，放她走了。”

“那之后他俩还常常在领地边缘幽会呢，我看见过。真想不到紫焰还能有那么温柔的样子。”

莉莎啧啧称奇，“不过后头他俩想法差太多，紫焰夺取了自己狼群的王位后他俩就掰了。卡伦迫于使命和狼群最强的母狼结为了伴侣，而紫焰忙着壮大狼群。”

她还难得多愁善感地感叹了下命运无常，“说句实话，但凡紫焰愿意为了卡伦收敛一点脾气，他俩就能建立北地或许是存在以来最强大的狼群。没想到卡伦已经死在了她手上。”

姜无拍抚着怀里的小狼，摇头道：“要是和你说的一样，那紫焰就是紫焰，乖张又无情，她为什么非得为了卡伦变成一个心慈手软的王？”

“一个屈居贫瘠之地的野心家，怎么可能放弃成就伟大的机会。”

莉莎摇着尾巴想了会儿，笑了：“你说话怪有意思的。确实，紫焰就是紫焰。我能理解她的行为，但卡伦恐怕完全不能接受。”

她一点姜无怀里雪白的小狼，“怎么感觉你还挺喜欢她的？那你有打算为这小崽子报仇吗？”

姜无笑了笑，道：“当然。紫焰是一位了不起的狼王，但我也会护着我的麟。”

“我的宝贝可不是来世上白白受苦的。”

莉莎眯着绿眸望向天空，卡伦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临死前托付的对象是这样的一只兔子吧？

真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