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刹那间，一道身影从树上快速落下。

姜无的拳头狠狠砸在虎纹脊柱上，只听得一声哀嚎，他的后肢已经瘫软在地。

不过他也确实悍勇，竟还能转头咬向姜无，麟立刻反应过来，一口咬在他后颈把他压到地上。

另两头狼还想反击，被姜无踢伤后夹着尾巴匆匆落荒而逃。

虎纹挣扎的力气相当大，麟一时不查没压制住就被他狠狠甩开，尖牙直冲麟的咽喉咬去。

麟刚勉强稳住身形，根本来不及躲避，却见姜无再次挥拳打中了虎纹的侧脸，几颗碎牙被打落在雪地上，他的手背也划出几道血痕。

外人看不见的气运之力从伤口散开，在空中转上两圈后又再次被他的身体吸纳。

虎纹倒在地上没能再起来，姜无两次出手极其狠辣，他不过拼着一股杀意奋起反击，此时一口牙被打断了大半，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口鼻处在雪地上洇出一大片红色。

他看着姜无头上的兔子耳朵，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情绪，猛咳了几声，“兔子？”

姜无面色冷峻，甩落手背上的血珠，眼神毫无温度地俯视着他，“找死。”

虎纹却咧开嘴笑了：“可惜没机会和你打一场。”

麟走到姜无身旁轻柔地舔舐他的伤口，气运之力悄无声息地进入他体内让他更加强大，但麟一门心思扑在姜无受伤了这件事上，只当是化形后残留的热意。

从认识姜无到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姜无受伤，都是因为自己。

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如果姜无没来他根本打不过虎纹，在这群身经百战的狼面前体型的优势根本不能决定胜局。

姜无感受到麟的沮丧，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略带责备道：“不是说了要等我一起。”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没辩解什么，只喉咙里发出两声低低的呜咽，用头轻轻讨好地拱姜无的腰。

虎纹只觉得这场景刺目极了，闭上眼并没有和姜无再继续交流的意思，两人也不管他，带着驼鹿径直离开了。

刚刚驱逐挑战者的紫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两头逃跑的狼告知了这个可谓爆炸性的消息。

她没想到卡伦的孩子不仅没死，甚至还能反过来重伤虎纹！

分裂后的狼群只剩下十来只，称之为残兵游勇都算夸奖了。伤痕累累的狼们大多趴在地上默默舔舐伤口，也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

她没有心思惩罚这两头逃兵，未多加思考便顺着地上的足迹飞奔起来。

远远地她就闻到了虎纹的血味，看着远处倒在地上身体已积了一层薄雪的狼，她心中狠狠一沉。

虎纹还没有咽气，看到她还勉强撑了一下头。

“紫焰。”

紫焰愤怒地看着地上的断牙和血迹，这样的伤……

“谁干的！”

虎纹反倒相当冷静，“你不想知道卡伦之子去哪了吗？”

她怒火中烧，低吼道：“我问你谁干的！”

虎纹又咳了好几下吐出一些血，道：“养大卡伦之子的进化种，是只兔子。”

“兔子？”她无法相信这个答案，只觉得荒谬至极，“这不可能！”

虎纹知她不能相信，只说：“你要小心他，他们一定会来找你。”

紫焰思绪很乱，她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些问题。她干脆变作人形，试图把虎纹抗到肩上去。

他立刻发出痛苦的呜咽，制止道：“我的骨头断了，没得救，我只是在等你。”

“杀了我吧。”

紫焰皱着眉检查他的伤口，虎纹是族内骨量仅次于她的狼，粗壮的骨骼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反而保护了内脏，让他并没有受很重的内伤。

“你死不了。”

虎纹突然笑出了声，“紫焰，我这样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你可不是卡伦。”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烦躁地怒吼一声，一拳锤向身旁的树，砸落一大蓬积雪，“闭嘴！”

“但我并不想吃和着冰渣泥巴的残羹冷炙。”虎纹静静看着她，“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族中进食的规矩纵然是狼王也不能改变，他属于冰谷狼群，自然明白自己的宿命。

在他刚出生的那一年，羸弱的族群喂不饱那么多小狼，在因为气候被迫迁徙的途中族长决定放弃一些小狼。其中没了父母、皮毛又最为怪异的他便被抛弃在了迁徙的路上，而另一只和他一起被抛下的瘦狼，第二天就饿死在了冰天雪地中。

那时他尚未成年，只是刚学过如何捕猎，如何在逐渐入冬的北地生存？他抢过狐狸的食物，还没有他爪子大的老鼠，一股土腥味、沾着狐狸毛，被饥肠辘辘的他囫囵吞下，这还是不错的午餐，更多时候则是捡其他捕食者吃剩下的碎骨头，上面只有贴在骨头上吃不掉的一层肉味儿，沾满了冰渣和泥水，嚼碎了便是一餐。

那之后他逐渐长大，体内不知道哪里混杂来的血脉让他比同龄的狼足足大上一圈，虽然瘦弱，但他不要命的捕猎方法让他渐渐成了那片荒野的强者。他近乎疯狂地吃掉一切可以吃的新鲜肉类。

可吃再多的鲜肉，他也永远忘不了泥土和腐肉的味道。

卡伦的孩子，那个瘸腿的狼崽子，本来应该有和他一样的、甚至更悲惨的命运，但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那头白狼身体健壮、皮毛油亮而顺滑，一看便是没吃过半点苦头的模样。

他眯着眼回想那只用人形袭击他的兔子，真强啊，如果当年他也能遇到这样的进化种，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夜幕降临后，紫焰不得不离开了，族群还等待着她主持大局。

她用雪擦尽手上的血迹，喃喃道：“我当然不是卡伦。”

从她赶走狼群中的弱者时，就已经决定了她今后必须走的路。

然而被她藏在雪洞中的虎纹却睁大了双眼，他本以为体内的滚烫是失血后寒冷到极点的错觉，但越来越有力的身体却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他惊讶至极地试着蹬了一下后腿，怎么会……

回到洞穴后麟非常惭愧地担起了处理驼鹿的重任，姜无被他伺候得不像是手上破了条口，倒像四肢断了一样倒在温暖的皮毛上，烹调好的鹿肉直接吹凉到好入口的程度送到嘴边，还殷切地问他是否好吃。

他美滋滋地吃了一顿盛宴，对卡戎感叹道：“养儿防老，诚不欺我。”

“得了吧。”卡戎没个好气，“你要真把他当儿子养，现在就去找个大美狼嫁给他。”

姜无哈哈一笑，接过麟煮好的甜果汤喝了一口，热乎乎直暖到心里头去。

“这么好的小宝贝，便宜外人多可惜。”

“……不要脸。”

麟收拾好没吃完的肉，又把皮毛鞣制上，终于能挨着姜无坐下来，他坐的规规矩矩，和没个正形的姜无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无喝完了汤，懒洋洋地问他：“紫焰处理完了族内的事肯定就要来找你麻烦，你有什么想法吗？”

麟看着姜无餍足没骨头的样子，心里还是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每天都能让姜无这么自在，哪还愿意让姜无受累去帮他对付紫焰？当下便道：“我会接受她的挑战，我赢了便将他们赶走。”

“要是输了呢？”

他想说若输了便让出领地暂时离开。可此时心里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姜无会让他输吗？

白狼心中一动，将脸颊贴到姜无手背上，那上头此时只剩下了几道粉痕。

金眸中印着跳跃的火光，显得无比柔软专注，“你不会让我输。”

他如此笃定，因为姜无对他的溺爱几乎是没有下限的，和他相处的每一天，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毫无保留地爱着。

他很喜欢这样的爱，这是整个北地独一份的爱。

可姜无还会去爱别人吗？爱一只柔弱的兔子？爱真正属于他的孩子？

姜无笑了，反手亲昵地捏了捏麟的耳朵，“去接手你父亲的狼群吧。”

麟：“他们还在一起？”

姜无：“之前托墨打听到了一些他们的消息。”

他迟疑片刻，小声问：“姜无……你认为我的父亲，做得对吗？”

姜无起身揽住麟，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道：“他是一个好狼王，只是不够强大。”

麟与他贴在一起，又说：“莉莎说你很欣赏紫焰。”

姜无：“她是一个强大的狼王，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狼王，各有不同罢了。”

麟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姜无无声一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又似长辈又似伴侣的轻吻。

“但如果是你的话，无论哪一种道路都能走好，因为你足够强大。”

麟心跳漏了一拍，脸颊被姜无吻到的地方霎时热烫麻痒起来，他磕磕巴巴地说：“不，我没有那么强。”

他抓着姜无的手，上头的伤痕还在提醒着他今天那场迅速而杀机四伏的战斗。

姜无：“我会一点点教你，等开春就可以去找你的狼群了。”

麟转头看着姜无带笑的脸，心仿佛要从胸中跳到他身上去。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低哑：“什么都会教我吗？不会离开我吗？”

姜无有些惊讶，“离开你去哪儿？”

麟舔舔干燥的嘴唇，“你……不会和其他兔子在一起吗？”

姜无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你今天晚上磨叽半天是在担心这个啊。”

他忽然觉得姜无有点可爱的可恨，猛地施了力把他按倒在稻草上，微恼道：“不准笑！”

姜无笑得眼角还带着微微湿润，耳朵里头似乎都更红了一些。

麟恨恨地咬住一只兔子耳朵，粗粝的舌头在粉嫩的耳朵膜上狠狠一刮。

姜无浑身一抖，眼里反射性地滚落两滴泪水。

麟看得愣住了，未经思索地按住姜无踢过来的脚，指腹不自觉摩挲起其下细腻的皮肤，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想宣泄出来。

他憋了半天，哑着嗓子道：“姜无，我想看你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