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晏瞳语气轻浮，随口瞎编，“叔叔年纪大了，有代沟，不好玩儿，而且，还对我有奇奇怪怪的要求……占有欲太强了，嗯哼，反正，我不喜欢，就跑了。”

“……”

“你快升舱。”晏瞳催促，“晚了挨在一起的座位就没有了。”

善雨城不理他，晏瞳放下手机，转头看了看四周，走向挂在墙上的尤克里里，取下来抱进怀里，转轴拨弦试音。

叽叽哇哇试了一会儿音之后，晏瞳高声弹唱起来：“很久很久以前

巨龙突然出现

带来灾难带走了公主又消失不见

王国十分危险世间谁最勇敢

一位勇者赶来大声喊——”

魔音灌耳。

不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歌？

善雨城：“别弹了。”

晏瞳放下尤克里里，清唱高歌：“陛下我叫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

善雨城：“也别唱。”

晏瞳：“你升不升舱？”

“……”

晏瞳：“再说一次

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

善雨城：“升。”

晏瞳不但要他升了舱，还嫌他定的宾馆档次太低，要他改定一家环境美丽价格更美丽的大酒店。

善雨城拒绝，晏瞳坚持，俩人一番拉锯，最终妥协折中，敲定一家价格中档的。

这宾馆在APP的热门推荐上排名靠前，生意火爆，今晚的空房所剩无几。

善雨城看了眼晏瞳，对方正在继续翻他的衣柜，没有操作订房的样子。

善雨城问：“我帮你订，还是你自己订？”

“你订了不就好了。”

“那你身份证信息给我。”

晏瞳道：“你用你的身份证订啊。”

善雨城道：“一个人的身份证只能订一间。”这是假话。

“我们还需要订两间？”

“当然。”

晏瞳从衣柜深处抽出一根印花皮带：“我跟你住一间啊。”

“不行。”

“大不了，你订个标间，两张床。”

“我不习惯跟人同房间。”善雨城不想为了这种小事继续扯淡，“你要么自己订一间，要么把身份证给我。”

“……”晏瞳眯了眯眼，把皮带卷起来，扔进垃圾桶，耸耸肩，“行吧，我自己订。”

订好了房和机票，看着比他预算翻了三倍的扣款消费单，善雨城开始切实想废除自己十几分钟前降妖除魔的idea。

他觉得自己跟晏瞳没几天的缘分了。

*

N城夕阳西下时，航班开始登机。

俩人座位并排，晏瞳在靠窗的座位坐下，善雨城把双肩包和小行李箱依次放上行李架，晏瞳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没有一点要搭把手帮忙的意思，一路上，这位少爷那双白玉般的手就没拎过任何东西。

倒是在善雨城抬手放行李箱的时候，忽然伸手拉了拉他衣摆。

善雨城把行李猛地推上去，低头冷眼警告他：“你过界了。”

晏瞳缩回手，解释：“我只是怕你腰线露出来，给别人看到了。”

“看到又怎样。”

善雨城在他旁边落座，感受了一下头等舱，嗯，也没大多少，钱花得真不值。

晏瞳推了推墨镜，压低了声音：“我的东西，不能白给别人看。”

“……”

晏瞳又凑近了头，对他耳语：“哥哥，在飞机上的厕所里，你试过吗？里面很狭窄，所以，别有一番——”

“你够了。”善雨城用手肘撞开他。

晏瞳的腰身一缩，捂着腰呻唤：“啊疼……你力气太大了，弄得我好疼，下次能温柔点吗？”

除了第一个“啊”可能是真正疼到的，后面都是在闹他。

前排坐的阿姨睁大了眼睛，老脸一红，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善雨城拿出准备好的耳塞和眼罩戴上，眼前完全黑暗下来，世界清静了许多。

飞机加速上升，冲上黑暗的云海中。

进入平流层后，善雨城摘下耳塞，换上耳机，听之前下载好的科技新闻。

一天没有回实验室，他十分想念那个地方，那个纯粹的清静的地方，只有他和量子力学一般无序而神秘的宇宙……

不一会儿，左耳边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痒。

善雨城不知道晏瞳把鼻子凑到自己耳边在干嘛，越来越痒。

“你做什么？”

晏瞳的气声在他耳边响起：“哥哥，坐飞机好无聊，陪我玩，好不好。”

“你可以找部电影看。”

“我想要你陪我玩。”

善雨城道：“玩什么？”

“嗯……你在万米高空上接过吻吗？”

“……”

这人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这些不正经的事么。

晏瞳的声音，让善雨城能清楚地联想到他唇角微微翘起的柔软弧度：“我们试一试吧。”

“……”

“又不是没吻过，你别紧张。”

善雨城反向提出要求：“给我看你的身份证。”

过登机口的时候，晏瞳也把身份证掩着，不让他看到，让人越发觉得有问题。

晏瞳乐了：“看了，你就跟我接吻？”

“不。”

“那看了有什么奖励？”

“没奖励，但是如果你不给我看，下了飞机，我们就各走各的吧。”

“哥哥别吓我。”晏瞳卖乖，“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看身份证，好不好？”

“……你忘记你答应我的第三个条件了？”

“喔……”晏瞳回想了一下，“你不想谈恋爱，但是，我只是要跟你接吻啊，接吻跟谈恋爱，是两码事。”

“对于我而言，是一码事。”

“为什么是一码事？”

善雨城抬手关掉耳机里的声音，道：“你觉得是两码事，我觉得是一码事，我们观念不同，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逢场作戏，我不玩。”

“喔。”晏瞳伸手，轻轻触碰善雨城金灿灿的头发，低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啊？”

“没有时间和精力。”

“你现在就有时间，跟我谈谈。”

“……我跟你不合适。”

“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善雨城想了想，直说了：“你长得像我曾经喜欢的人，这一点就不合适。”

黑暗中，他听到晏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曾经喜欢？也就是，现在不喜欢了？”

“……”善雨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晏瞳缓缓道：“其实，我也有个很难忘的前任……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算前任，嗯，他只是私下底经常摁着我这样那样，嘴里说爱我，却不肯向别人公开我们的关系……”

“……”又是有钱的叔叔，又是难忘的前任，善雨城不想听晏瞳讲这些失足骚年的风流史。

晏瞳在他耳边接着说：“坐飞机这么无聊，不如，我们相互交换下感情故事？”

“……”

善雨城脑海里浮凸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拿一颗网球那么大的球，塞住晏瞳的嘴，让他说不出话，只能望着自己，发出“唔唔”的求饶声，晶莹的泪水从嘴角流下去……

一秒钟后，善雨城掐灭自己的恶念。

他平静道：“抱歉，我现在想休息，不想聊天。”

话落，他打开耳机的降噪模式，屏蔽外界声音，继续听新闻。

没有再听到晏瞳的声音，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一段时间过去。

送餐服务来的时候，善雨城摘下眼罩，转头看左边的人。

他头靠在舷窗上，倒影中闭着眼睛，是睡着的模样。

玻璃窗很凉的。

善雨城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扶着晏瞳靠到椅背上，晏瞳的眼睑动也不动，似乎睡得很熟，那无防备的睡颜更加有种让人想要保护的孩子气。

善雨城转头轻声对乘务员道：“请帮我拿条毯子。”

给晏瞳盖好毯子之后，善雨城小心调整了一下晏瞳的椅背，调成一个让人睡觉更舒服的角度。

做好这一切，善雨城重新戴上眼罩，闭目休憩。

也就没有看到晏瞳随即睁开眼睛，望向他的神情。

*

夜幕下，飞机降落在C城。

寒风凛冽，地面温度比N城低了整整10°C。

“恐龙博物馆你去过吗？世界上最大的恐龙化石……”晏瞳翻着手上的C城旅游宣传手册，跟在拖行李箱的善雨城身后，走出到达口，“啊，我饿了，你想吃深盘披萨吗？”

善雨城停步，回头看他。

晏瞳抬头：“怎么了？你不想吃披萨？”

善雨城道：“你还有东西没给我看。”

“什么？”

“你身份证。”

“……”

善雨城道：“我在飞机上说过了，你不给我看，我们下了飞机就各走各的。”

“为什么非要看我身份证？”

“我连你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怎么放心跟你同行。”

晏瞳轻笑了声：“难道你怀疑我是在逃通缉犯？”

善雨城淡淡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不，”

晏瞳拿着手中狭长的旅游广告册，轻轻拍善雨城的脸，“你都不跟我接吻，我凭什么给你看。”

路人侧目。

“……”善雨城沉默地看着他。

机场往来的人流中，两人无声地僵持。

“嗡……”

善雨城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是一条新短信，预定的宾馆发来的，提醒他尽快办理入住，要到截止办理的时间了。

善雨城抬头后扫了一眼晏瞳拿在手里的手机，他记得晏瞳收短信也有震动声。

可刚才晏瞳的手机没有发出声音。

善雨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道：“你没收到宾馆的短信？”

晏瞳打开手机，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啊，什么短信。”

善雨城看他的表情，回想起订房时晏瞳的反应，心里升起一个猜测：“你到底订房没有？”

“我订了啊。”

“给我看看你订房的信息。”

“……”晏瞳沉默地看着他。

“……你骗我？”

善雨城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

晏瞳见事情败露，却也不慌不忙：“我们两个男人，住一间房，有什么问题？”

“我跟你说过我不跟人同房间住，就算我订的是标间也不行，更何况你明知道我订的是大床房。”善雨城在手机上看了看，“现在房间都订满了，你想怎么办？”

“……”

“你就是打算等到了宾馆，再告诉我房间没订上，对不对？然后你觉得我就会无奈妥协，同意你跟我一起住了？”

“……我这不是想省钱么。”

“为了省钱？你能找个符合你人设的借口么？”

晏瞳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善雨城道：“你跟我耍这种小心机，很好玩？”

晏瞳沉默一阵，垂了垂眼眸，道：“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我只是想身边有个人，没别的意思……不会打扰你的。”

善雨城冷冷道：“你够了，你几岁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等我们睡了一张床之后，你又要跟我耍什么花样？”

晏瞳抬眸：“你凶我？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疑啊？”

“……”

“我说了我不会打扰你，只是想跟你一间房，床那么宽，又不是睡不下，怎么就不行了？”

“你连身份证都不让我看，还套路我，当着我的面儿跟我撒谎，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晏瞳双手插兜，满不在乎的样子，目光掠过四周，轻笑了一声，“大不了，我睡地板好了，谁稀罕跟你睡一张床啊。”

善雨城看了看头顶的吊灯。

晏瞳跟他进了房间之后要是能睡地板，他能直播吃那个吊灯。

沉默须臾，晏瞳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嗓音软和了些：“哥哥，我好饿，先带我去吃夜宵吧……你干什么？”

善雨城甩开他的手，“滋溜”一声，拉开了行李箱，从箱子里拿出晏瞳的笔记本电脑包，这是行李箱里面唯一属于晏瞳的东西。

考虑到外面那么冷，善雨城把他带来的最厚的那件羽绒服外套也拿出来，一起扔在晏瞳身上。

“我把我订的那间房取消。”善雨城道，“再见。”

“你……等等……”

不再理会他，善雨城拉上行李箱，转身就走，迈开长腿快步行至出租车停泊点。

外面的车排队等着，车后备箱打开，善雨城把行李箱放好，然后去拉开后排车门。

“你干嘛啊……”

晏瞳跟上来拉住他胳膊，被他狠狠挣开，“你……”

善雨城坐进车内，关上车门。

“师傅，开车。”

汽车启动，绝尘而去，把晏瞳的身影留在身后的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