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再捅娄子

长玥冷眼观他,仍是不言话。

他慢悠悠的转眸朝她望来,面上邪肆张扬的笑容也稍稍收敛了半许,那异色的瞳孔内,也逐渐浮出了几分不曾掩饰的深沉与威胁,随即,他薄唇一启,出了声,“从此际开始,扶玉美人儿务必得改了你这硬脾气,虽做不到花瑟那般温柔可人,但也务必将你眼里及面上的冷意收敛住了。若是,本宫再见你冷眼示人,言语也咄咄逼人的话,本宫,便每次剁你一只脚趾。若十只脚趾剁完了,本宫,便也只有开始剁你手指了,呵,若手指都缺了不少的话,如此,扶玉美人儿若想拿剑或抚琴的话,怕是有些难了。”

轻柔懒散的嗓音,柔魅的强调,然而一字一句,却无一不是邪肆冷血。

人命在他眼里,都低贱卑微,更何况,剁人脚趾或手指,于他而言更是手到擒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的,这点,长玥骨子里都是肯定的。

她神色也再度开始起伏不定,红肿不堪的面上,也因诸多复杂的情绪遍布着,一时也显得狰狞不堪。

这妖异之人,终归还是对她动了真格,下了命令,奈何她敢拼死挑战萧意之,但在他面前,她却不敢太过去触及他的底线。

比起萧意之来,这深不可测的妖异之人,更加的可怕,而今,她性命全数被他窝在手里,生死都由不得她,更别提真正的忤逆他了。

所有嘈杂的心绪,皆在心底滋长狂涌,长玥整个人都僵坐着,无意言话。

奈何这妖异之人却不打算任由她沉默下去,反倒是漫不经心的问:“本宫方才之言,扶玉美人儿可做得到?”

长玥不得不回神过来,满面复杂的望他,待半晌之后,终归是暗自努力的咬了咬牙,朝他极轻极轻的点了头。

他妖异如华的面上展露半许满意,勾唇而笑,随即,便开始吩咐长玥再度开始为他煮茶。

他似是极喜饮茶,甚至似也极懂煮茶,便是茶水水温如何,亦或是茶味道浅浓如何,他皆有一番评判。

屋内沉寂,暖炉微微。

长玥兀自坐着,纵是心绪还来不及一时平复,但也不敢对他多加违背。

待将茶炉生好火后,她便开始认真而煮,而身边的妖异之人,则是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本书,懒散看着。

待茶煮好,长玥先行倒了一杯递在他面前,他却是并未伸手来接,反倒是兴味盎然的朝她道:“不准备恭敬的说点什么?”

长玥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却也是片刻,忙收敛住了心神,垂眸恭敬道:“宫主请用茶。”

他轻笑一声,这次却是笑得不轻,一时竟也未停歇下来。

待半晌之后,他才稍稍止住笑声,慵懒邪魅的出声道:“扶玉美人儿这番姿态倒是好,可怜委屈,呵,我见犹怜。若是你面上的红肿都消却了,倾城容颜,再加上此际这些表情,本宫保证,那大昭惠王见了你,定不会杀你,没准儿会怔住呆住,而你倒可趁他失神的空挡,抽刀,将他的心脉,一刀贯穿。”

随意的言语,却言道这狰狞森冷的话。

亦如杀人伤人之事,皆可被他极为轻易的随意言道。

长玥着实是想知晓,像这种没心没肺的强势之人,到底有无软肋?若是当真有,在面对软肋受威之际,这历来强势的人,又是否会破天荒的乱了分寸?

心思至此,长玥便压下了这念头。

她倒是多想了,像这种深不可测之人,又岂会有软肋,他连天塌下来都会面不改色,甚至深沉腹黑,刀枪不入的,像他这样的人,岂会有软肋,便是真有软肋了,依他这森冷妖异之性,没准儿还会亲自用刀子将软肋层层剥下,如此,这天底下,又有什么能威胁得了他!

越想,心底便越发的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怅惘。

却是片刻,长玥便回神过来,恭敬道:“宫主说得是。”

他兴味观她,“若你也觉得是了,如此,不如本宫将你面上的红肿治好,从而惑那大昭惠王,可好?”

长玥心底一震,但这次却强行压制住了,面上的恭敬也险险的并未出现变化。

她仅是垂眸下来,任由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眸,低道:“扶玉如此,也是挺好。这京都城内,有太多人见过扶玉,是以,扶玉还是低调为好,也免得为宫主惹麻烦。”

她这话,说得极其委婉,语气也收敛着的,并无半许的怒意与低沉,反倒是如常的平寂,无波无澜,虽带着几分恭敬,但却像是麻木无情似的。

然而这话,妖异之人似是喜欢听。

他倒是笑了,道:“难得扶玉美人儿能为本宫考虑,本宫甚欢。只不过,你好歹也是本宫身边的人,若当真有人无缘无故找你麻烦,本宫,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是吗?

长玥心底抑制不住的冷笑,对他这话自是不信。

只是片刻后,她便收敛住了心绪,仍未在面上表露分毫,仅是缓道:“能等宫主刺眼,扶玉,感激。”

嗓音一落,也不愿与他多做纠缠,长玥稍稍抬眸望他,恭敬道:“宫主,这煮好的茶,还是趁热喝为好。”

他勾唇望她,却是仍未伸手来接,待兴味盎然的凝了长玥片刻后,慵懒邪肆道:“不如,扶玉美人儿喂本宫喝。”

他第一次对她提这要求,那挑高戏谑的语气,不用想都知他是在调侃她了。

然而长玥心下却是有些了然,这人应该是想试探她,惹怒她,一旦她当真中他计的发怒了,没准儿这人便脸色一变,当即就要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剁她的脚趾了。

心思至此,长玥浑身顿时生了戒备。

她努力的敛了敛,继续恭敬道:“扶玉灵领命。”

嗓音一落,便开始倾身朝他靠近,随即将手中茶盏举到了他的嘴边。

他兴味盎然的凝她,这次却是并未让长玥等得太久,片刻,他便已是开了唇,就着茶盏饮了一口茶,随即似是认真品了品茶味,勾唇懒散道:“扶玉美人儿这煮茶手艺的确是高,你每番煮的茶,本宫皆喜欢。”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意味深长的补了句,“若你以后离开本宫身边了,本宫怕会不习惯了呢,呵。”

这人突然之言,又是何意?

长玥神色微变,心底骤然滑过半许复杂,却是片刻,她再度按捺神色的缓道:“花瑟姑娘也该是煮茶高手,纵是扶玉不在宫主身边了,宫主也不愁无好茶喝。”

他懒散轻笑,“花瑟虽能煮茶,但那味道与扶玉美人儿煮茶的味道相比,自有距离。再者,无论是容颜与才情,花瑟,又岂能与扶玉美人儿相提并论。呵,所谓世事弄人,倒也当真如此,若本宫早些与扶玉美人儿相遇的话,本宫,自会好生对你金屋藏娇,只是可惜了,相逢不适时,而扶玉美人儿如今,也不过是一具活死人,可惜,可惜了。”

相逢不适时,而今,活死人。若当真与他相逢适时了,她的噩梦,便也会提前开始才是。

只是,即便是噩梦,但也能早早脱离萧意之,如此,若以前她当真与这妖异之人提前相逢,她的父皇与母后,会不会还健在?

心思至此,一时,矛盾开来。

待回神时,却觉一切皆不过是臆想,现实便是现实,时光也不能倒转,是以此际,无论怎么想,都是无济于事。

长玥暗自叹了口气,脱口的恭敬嗓音,缓和之中也增了半许幽远,“若扶玉真提前遇到宫主了,也许扶玉与我父皇母后的命运,皆会变了。只可惜,扶玉如今是活死人了,时光不能倒流,而以前的事,也改变不了了。”

这话一出,他则是兴味观她,薄唇一启,只道:“这倒未必。”

长玥微怔。

他轻笑一声,“有些事,非扶玉美人儿想的那般简单,纵是时光不能流转,但所有看似成了定局的事,也极有可能存有转机。而扶玉美人儿如今也不必伤感,如今好歹是重生了,便该有涅槃重生的样子,人家那凤凰呆鸟涅槃烧掉毛了都还能重新焕发而生,而你,又岂会做不到?与其无力伤感,还不如从头到脚的改变,本宫以前也与你说了,只要你听话,只要你对本宫衷心不二,你想要的,本宫,皆会给你。”

长玥心下再度一震,深眼观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时,不远处的门外则扬来了扶渊恭敬嗓音,“宫主,晚膳已备好,此际可要送进来了?”

妖异之人懒散应了一声。

随即,不远处的屋门吱呀一声,扶渊等人干脆迅速的入了屋来。

一时,有冷风自那打开的屋门卷入,扰了那暖炉中的火苗。

菜香也随着冷风在屋中流转,味道浓郁好闻,然而长玥却是并无胃口。

待扶渊几人放下膳食并出了屋子后,长玥便开始扶着妖异之人落座在了圆桌旁。

随即,她开始伸手执筷为他碗中布菜,随即恭敬推至他身边,“宫主请。”

他瞳孔内仍是绽出满意之色,只道:“扶玉美人儿倒是难得这般恭敬,本宫甚感宽慰,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再度顿住。

长玥抬眸,静静凝他。

他则是迎上她的目光,再度漫不经心的出了声,“只不过,虽恭敬,但也不可完全失了该有的灵动。你若是不会,本宫倒是不介意差扶渊找人来教你。”

长玥瞬时了然。

这妖异之人的意思,是她不仅要恭敬,但也不可太过沉闷死板,反倒是得恭敬而又灵巧,温柔却又不失娇俏,然而这种状态,自是她慕容长玥以前的本色,只是如今,若再要让她去娇俏,去温柔顺从,除了逼着自己去虚伪的做戏以外,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自然而然的做到的。

毕竟,人已变,满身的仇恨,再加上还拥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这样的她,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

“不必了。宫主所说的,长玥皆懂。以后,长玥好生注意便是。”纵是心底再怎么抗拒,然而此际,长玥仍是恭敬的出了声。

她愿意去尝试,至少这妖异之人说得并未错,若她成日板着个脸,性子也难以收放自如,那萧意之,怕是早晚都得杀了她。

而她却偏偏不能死,一旦她死了,大仇未保就含恨而终,她是无脸下去见父皇与母后的。

如此,纵是将自己的性子全数扭曲,为了苟且偷生,她仍是愿意咬着牙关的去配合,去忍受至少,只要活着,才可机会报仇,但若死了,便永远都别想翻身了。

待嗓音落下,长玥心下越发的复杂几许,却并未表露出来。

妖异之人似是极为满意了,勾唇而笑,朝她慢悠悠的点了头。

一顿晚膳,这妖异之人吃得倒是慢,胃口似是极好,而长玥却是仅吃了几口,便再无食欲。

待扶渊几人入屋将桌上残羹冷炙收走后,屋内,便再度恢复了平寂。

妖异之人斜靠在软榻,再度开始挑灯看书,而长玥则是闲来无事,仅是坐在软榻上发呆。

今日,发生的事也极多极多,脑中塞着的心思与情绪,也都满得似要溢出来了。

灯火摇曳,气氛极为难得的有些安详。

奈何这种安详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待那微开的窗外一片漆黑后,不多时,一道箫声趁夜而起。

那箫声音律极佳,曲调却是幽长,似呜咽,又似叹息,莫名的给人一种凄凉怅然之感。

这首曲子,长玥并未听过,但凭着那箫声音色,却也不难猜出是萧意之在吹.箫了。

她回神过来后,便一直皱了眉,待见不远处的妖异之人稍稍从书中抬了头,她才急忙舒缓眉头,安然静默的坐着。

“此曲呜咽,倒是悲了些。扶玉美人儿,快将本宫琴拿来,本宫好开导开导那人。”妖异之人慢腾腾的朝长玥望来,邪肆张扬的出了声。

长玥微怔,却并未言话,仅是朝他恭敬点头后,便将屋中的弦琴捧在了他前方的矮桌上。

他懒懒散散用胳膊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那极慢似又极费力的动作,看得长玥眼角都抑制不住的抽了抽,几番都猜测这妖异之人要摔倒在榻上。

只是他即便是动作再慢,支撑得再费力,却终究是坐了起来,待稍稍调整好姿态后,他凉薄修长的指头开始探上了琴弦,随即,指尖蓦地一动,一道铿锵刺耳的琴音顿时喷出。

长玥措手不及的惊了一下,而屋外的箫声,却无半分受扰。

妖异之人抬眸朝长玥望来,极为难得的道:“将耳朵捂好了,本宫这琴音,只开导该开导之人,扶玉美人儿今儿倒是听话,倒也无需开导。”

长玥倒是怔了一下,着实未料到这妖异之人竟会这般‘好心’的提醒她捂上耳朵。

这妖异之人极会吹.箫,箫技也是一绝,而他的琴音,虽虽是被他弹奏得突兀而又刺耳,但长玥却是知晓的,连箫声都能吹得那般似入甄境之人,这琴技,又会差到哪儿去。

更何况,这妖异之人还懂琴,更擅听琴,如此之人,纵是常日将琴抚得尖锐突兀,怕也不过是兴致而来的恶作剧罢了。

只是如今,这妖异之人,又似要以琴来对付萧意之了?

长玥如是想着,却并未言话,仅是按照他之话顺从的捂住了耳朵。

他似是有些满意,面上兴味盎然的笑意也深了半许,待垂眸下去后,他修长的指尖再度一动,这回,指尖却不若以前那般随意一挑,反倒是狂涌乱拨。

霎时,尖锐甚至毫无章法的琴音突兀而起,那一根根略微透明的琴弦也肆意狂动。

长玥便是捂着耳朵,也无济于事,那尖锐的琴音入耳,仍是想钻入了耳心,更像是从耳心再度钻入了心脉,一时,浑身都开始紧绷而又疼痛,难受不止。

“盘腿坐下,提气,让内力流转全身。”正这时,妖异之人再度出了声。

长玥眉头紧蹙,却是稍稍听见,随即也顾不得什么了,当即盘腿坐下,闭目提气,待内力在身子内稍稍流转后,浑身的紧绷与疼痛感,也逐渐松懈下来。

“不好了不好了,明月姑娘吐血了。”不多时,屋外远处顿时响起一道道凌乱而又惊慌的嗓音。

霎时,屋外的箫声停了。

妖异之人那肆意乱动的手指也停了。

整个屋子,也骤然安静了下来。

长玥终于是睁开了眼,本是红肿的面容,也稍稍染着几分还未散尽的苍白。

这时,屋外远处凌乱仓皇的脚步声也显得有些大声,瞬时将这整个清静的黑夜全数扰乱。

长玥心头微沉,却并未再面上表露半许情绪。

今夜这事,算是闹大了。

这妖异之人以琴会萧意之的箫,也算是公然挑衅了,而那本还在病中的妓子明月,又哪里受得了这妖异之人方才的琴音,也难怪她会吐血了,只是受了如此重击,那妓子明月,怕是真得性命堪忧了。

“本宫一出手,那箫声便安分了呢。呵,看来那人的箫声,也不过如此呢。”妖异之人慵懒邪肆的出了声,那懒散的语气,竟还卷着几分调侃与自得。

长玥心底再度有些无奈,甚至有些累了。

是了,那萧意之的箫声的确是安分了,但这妖异之人却也捅了大篓子了,若今夜那萧意之不过来兴师问罪,待到了明日,随萧意之外出打猎之事也定然泡汤了,没准儿天还未亮,那萧意之便领人而来,准备大开杀戒了。

心思至此,长玥眉头再度忍不住皱了半许,纵是再怎么觉得妖异之人此举失妥,但她却无力说出来了。

与这人相处这么久,她早已知晓的,这妖异之人行事嫌少顾及后果的,再者,他如此令她束手无策只得无奈无力的事,也做得太多太多,早已令她不堪重负了,以前她还会与他斗嘴几句,欲图劝说于他,但次次皆已失败而终,是以到了这回,她也仅是累了,不愿再多说半个字了,只因即便是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习惯了,真的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