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哄人

没过多久,程竟发来的消息就解答了他心中疑惑。

[竟:秦啸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惯了,对人难免博爱了一点。但是弟妹你放心,我帮你教育过秦啸了。你看你名牌大学毕业,身为律师,年轻优秀,长得还好,外面那些花花草草跟你比起来都是过眼云烟、图个新鲜罢了。我知道他肯定有些地方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但作为他的好兄弟,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遇到问题就去解决,千万不要吵架啊,吵架伤感情。当然,如果秦啸欺负了你,你跟哥说,哥也不会偏心他。]

沈翊桢知道程竟跟秦啸关系好,倒没想到程竟还能为他们的婚姻操心成这样。他心里有数,程竟也就嘴上说说,将来他跟秦啸要是闹矛盾,程竟肯定向着自己人。不过他还是语气真诚地道谢,还客套地约定以后一块儿去爬山。

回复完微信,沈翊桢再次回到书房整理资料,如今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他打算明天正式回律所上班。只不过整理到一半,思绪忍不住开了个小差。

结婚以来,他跟秦啸根本没吵过架,毕竟他的腿受了伤,两人连在家的行动轨迹都很难有交叉,更不会产生什么冲突。这次细想也不算吵架,窗户纸没戳破,沈翊桢又没冲秦啸发脾气,他只是单方面决定不理秦啸而已。

飞机安全抵达萧城后,沈翊桢没跟秦啸说,秦啸自然也没有问,男人都怕麻烦,最擅长的就是在察觉对方情绪不对的时候有意躲避,省得被不好的情绪波及甚至被埋怨。

沈翊桢不自觉搓了下脸。当时忽然哭成那样,他自己也挺意外的,倒是没觉得心痛或是多委屈,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后来想了想才明白,秦啸花心、见一个喜欢一个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因为这是现状,是未来,脾性可以慢慢纠正跟改变,可秦啸要是真的跟他猜测那样、心里装了个放不下的白月光,这就是既在的、根深蒂固的过去,除非时光穿梭,否则这将是伴随他们一辈子的问题。

重新集中精神工作,等注意力从堆叠的资料中转移,已经十二点多了,沈翊桢按了几下有些酸痛的肩膀,下意识垂眸看向手机。

没有错过的电话跟微信消息。

回忆起秦啸当时那从未轻易流露出的冰冷、命令式的语气,沈翊桢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秦啸脾气也不怎么好吧?也是,作为秦家的唯一继承人,秦啸根本不需要把性子打磨温和,因为他从无必要讨好任何人。

第二天,沈翊桢被司机送去律所,理所当然地被两位合伙人还有实习生热烈欢迎,吴潇早早替他打扫好了办公室,还贴心地送上一杯热茶,茶杯上黏着的便利贴颜色粉嫩,字迹清秀漂亮。

——恭喜沈律打道回府,喝过这杯茶,平安顺遂,百岁无虞。

沈翊桢笑了起来,这笑跟待在秦啸身旁时不同,是真心实意的。小实习生还真可爱,他心想。

上午原本有委托人约了他面谈,忽然又称有事过不来,于是沈翊桢喝完热茶、理完车祸前结束的几件案子,就去找邱继荣问陈东生离婚案的进展。

“耿倩忽然同意离婚了,我们都很诧异。”邱继荣道,“不过陈东生也决定不以出轨起诉,剩下的就是财产分割的事情。有意思的是,耿倩这些年在陈家的企业做得不错,她拿年底的股东分红做了好几笔投资,跟陈东生感情破裂之前,在他知晓的前提下注册了一家公司,做的生意跟陈家的产业差不多。”

沈翊桢点点头:“嗯,耿倩长了一脸聪明相,人果然也没差到哪里去。”

“是啊,”邱继荣顿了顿道,“你虽然没问,我还是跟你八卦几句,耿倩那个儿子不是陈东生他爹的,是跟前男友生的孩子,不过当时陈东生父亲以为孩子是他的,耿倩没有否认。”

沈翊桢忽然摸了下鼻子。

邱继荣笑了:“想说什么?”

沈翊桢就是忽然联想到自己,耿倩将陈家一家人骗得团团转,演技跟他也不遑多让。但他也是没有办法,对付秦啸这样的,就得用一些特殊手段。

这天中午,邱继荣请大家吃饭,沈翊桢没喊司机来,跟着吴潇他们下了楼,在大楼底下等邱继荣跟边亮开车上来。三个年轻实习生嘴巴闲不住,也好学,站在路边还在热烈讨论案情,沈翊桢嘴角噙笑,十分欣慰地站在一边。

这个时间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轿车很多,驶过好几辆都不是要坐的车,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久了些,沈翊桢正想打电话问问情况,手机屏幕骤然一亮,有电话打来了。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沈翊桢嘴边的笑意一滞,扫过手机上方的时间,他想也不想按了挂断,随即打开微信准备跟对方解释他正开会、接电话不方便。

“翊桢。”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忽然从不远处响起。

沈翊桢整个人一顿,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路边一辆外观低调的轿车车门一开,秦啸迈出长腿下了车。

日。秦啸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不是还在梁城吗?沈翊桢一下子攥紧了手机,紧跟着又想,他刚才挂秦啸的电话毫不犹豫,不会也被他清清楚楚看见了吧?

沈翊桢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管理肯定很失败,不过走来的秦啸似乎并没发现,还自然地站到他旁边,跟三个实习生打招呼:“你们好。”

眼前的男人个高腿长,英俊无匹,气质凛然,身上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整个一矜贵的公子哥儿,两个男生都看直了眼,更别提吴潇。

吴潇紧张道:“你、你好——”

秦啸的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贴近,拽过沈翊桢的手腕,下滑,握紧。沈翊桢下意识一挣,也不想不给他这个面子,尽管很排斥,也只能由着他了。

“这位是我先生,秦啸。”沈翊桢不太情愿地介绍道。

秦啸跟沈翊桢往那一站就能吸引不少男人女人的眼球,偏偏他俩站在一起时才最登对,好像他们理所应当该结婚一样。

三个年轻人自然对着秦啸说了不少恭维话,这时,邱继荣终于把车子开了上来,一打眼看过来发觉多了个人,仔细一看沈翊桢身旁站着那人竟是秦啸。

“秦先生来看翊桢啊?”邱继荣降下车窗,扬起笑容,热情地打招呼,“我们正打算出去吃饭呢,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呗?”

秦啸一口答应:“好。”

沈翊桢此时不想在自己同事面前跟秦啸演什么恩爱戏码,脱口道:“不好。继荣,你跟亮哥拉着他们三个先走,我跟秦啸有点事情谈。”

“哎呦,小两口还有秘密不让我们听啊?”边亮正好听到这句,坐在自己车中忍不住调侃沈翊桢。

“改天,改天我请你们。”沈翊桢没多解释,拉着秦啸走去路的另一边。

等两辆车消失在视线中,沈翊桢才松开秦啸的手,沉默地钻进车里。秦啸也坐进来以后,司机往后一看,敏锐地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一时没敢动。

秦啸扫了沈翊桢一眼,吩咐道:“开车。”

“好的,老板。”司机应了一声,麻利地升起隔板。

沈翊桢大概能猜到秦啸为什么忽然回来,但看秦啸的样子也不像来跟他道歉的,他心中还有气,转过脸盯着车窗外看。

秦啸也很沉默。

沈翊桢见车子越开越远,终于忍不住说:“律所下午一点半上班。”

“嗯。”秦啸应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开口问:“还在生我的气?”

虽然沈翊桢没有出言责备,但被那样对待之后就把他支出去,自己一声不吭去机场,秦啸怎么可能猜不到沈翊桢是在跟他闹脾气。

沈翊桢脱口说:“我没生气。”

秦啸朝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着沈翊桢的眼角,低声道:“那是我的一些怪癖,没别的意思,你不喜欢,下次不会了。”

蒙眼跟要求他说“对不起”,沈翊桢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作那只是他的特殊嗜好,但秦啸不准他出声,就好像他一说话就会打破秦啸对什么人的幻想一般,没人愿意被别人当替身,但沈翊桢又不能问,你心里是不是住了个人?我们跟他是不是很像?你找到最像的那个人了吗?

沈翊桢没躲,却也没有看他:“我是不喜欢,尊严全无,而且很痛,你就像失控了一样,我很害怕。”

秦啸的手往下滑,蹭着沈翊桢的脸,仿佛要擦去那上面残余的泪痕似的。

“还疼吗?”秦啸问。

沈翊桢说:“很疼。”

话音刚落,沈翊桢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白色塑料袋被轻轻搁在他腿上,秦啸轻道:“来找你的路上,我买了药。”

沈翊桢沉默地将药攥进手中,他不再偏着头往外看,但仍旧固执地不肯看秦啸。余光中,身旁这人斜着身子慢慢靠近,温热气息慢慢扫过他的耳蜗,沈翊桢听到秦啸趴在他耳边轻声问:“还能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