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早8:00,新西方学习辅导中心。
这是全D市规模最大的辅导中心,小初高甚至成人考试的培训一应俱全,据说明年还要给报名机动车驾驶执照考试的开训练场。囊括了名师数百人,可以满足父母们一个赛一个刁钻古怪的要求。
冯周踩着新西方比他脸还干净的地砖,提前五分钟踏入了物理试听课的教室。他看着挤了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微微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向一个角落走去。
“我靠,怎么是他?”
坐在第二排的一个男生听见自己同桌脱口而出的这句国骂,满脸八卦地探头过去:“他谁啊?”
同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你听说过两年前英才杯全国第一在咱们市吗?”
男生点点头:“当然听说过,难不成他就是......”
同桌眯起眼,一脸的意味深长:“没错,他就是当年那个英才杯全国第一,不才在下恰巧是他的初中同班同学。”
“那这种学霸是不是不好相处啊?”
“何止是不好相处,”同桌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弯起嘴角怪异地笑了一下,“他简直是个怪物。”
物理老师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他是个颇有些艺术气质的年轻男人,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两只胳膊的袖管都挽到了肘部,干净利落地打了个结。他拍拍手喊醒那些尚在和周公梦游的学生,风风火火地按开投影仪准备开始讲课。
今天要讲的是高中最难的3-5,里面看似简单的动量定理可能有的人高中毕业了也搞不明白。学校特意要求他把这节课放在试听课,意在给在座的家长学生一个下马威:看看这高中物理的难度,不报班上课是万万不行的!
果然,课上了二十分钟,后面陪听的家长倒是先睡了一半,不少学生也两眼朦胧,可能连书翻到哪都不知道。物理老师情绪激昂地讲完一道去年的高考压轴题后,把粉笔潇洒丢进粉笔盒。
他端起大搪瓷茶杯喝了一口,刚想下去看看学生整理得如何,一抬头,发现一根胳膊伶仃在人堆里竖了起来,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老师,我有问题。”
物理老师一愣:“是我讲的有问题吗?”
冯周拿着张纸站起来:“不,老师,是我有问题。这道题您用了运动学公式回推初速度,要列五个方程,角标十分复杂。但我刚刚用三种方法做了一遍,觉得还是图像法最好用。”
物理老师反驳他:“可是要用图像法,就得建立相对运动系,这对同学们来说好像还是难了一点。”
后面睡着的家长被他这一折腾全醒了过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冯周。
冯周歪歪头,把手里的纸翻了一页:“之前市面上一本《高考压轴题精讲》第十三题答案给了这种解法,那么就说明在出卷人的眼里,图像法也是要掌握的技能之一。”
这位物理老师被挖来新西方之前就是有名的“严师”,以打击学生著称,从教五年未尝一败,从来没有学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质疑他。
他当下心中十分不爽,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这位同学敢这么质疑老师,想必懂的东西比老师都多。老师才疏学浅,这儿容不下你,你要不另请高明?”
冯周摇摇头:“另请高明可能不行,我只是质疑了老师的解题方法,想理性讨论一下,没有抢您饭碗的意思。如果您允许,我可以稍微上去演示一下吗?”
物理老师见他不退反进,心说我看看你个孙猴子能在我五指山上翻出什么花来,当即把三角尺往桌上一拍,弯腰伸手:“请。”
冯周不和他客气,大步走上讲台。他伸手取了根完好的粉笔,捏起拇指和食指大致量了下长度,在正中间精准地“咔嚓”一下掰成两截,然后在黑板上欢快地画起坐标系来,偶尔低头看一眼草稿纸,嘴里念叨着只有自己听得清的名词。
物理老师被晾在一旁,只觉得尴尬的气息像刚刚喝下去的那口凉茶,散发进了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丝丝凉意。
冯周写完最后一个数字长舒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审视了一下黑板,又擦了几个看着写得不顺眼的字母重新写了一遍,转头看向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连忙回神:“我看看你的方法对不......”
他看着板书哽住了。
黑板上是典型的“冯周式解题模板”,所有公式都用得恰到好处,毫无累赘。条理清楚,思路明晰,就连每一行开头的字都对得整整齐齐,一溜直线,下来十分美观,很难不觉得冯周眼睛里长着一把直尺,在写题的时候比着边卡齐写字。
你他妈其实是个打印机吧?
后排一阵骚动,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都是家长在抓紧时间拍冯周的板书,让物理老师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心雪上加霜。
“老师,我的解题过程有问题吗?”
冯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像个催命的死神。物理老师先前狠话放太多,夸是绝对夸不出来的,但冯周写的过程又确实无法指摘。
所幸下课铃解救了他,他绿着张脸刚要宣布下课,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摸向他的脸。
职场性丨骚丨扰?
他瞪着眼看着冯周捏着根什么东西从他肩膀上挪开手。冯周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向他微微一笑,眼神真诚,把手伸给他看:“老师,有根线头,我帮你摘下来了。”
物理老师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逃出教室。先前发问的那个男生瞪大眼睛看着施施然从讲台上走回座位的冯周:“这就是学霸max版本吗?太牛逼了吧?”
已经有不少家长跋涉人海凑去问冯周的联系方式,想让学霸给自己孩子指点指点。冯周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直接把QQ打开,露出二维码摆在桌子上让他们自己扫,自顾自地低头收拾书包。
坐在男生后面的人看着他抻着脖子往后瞄,忽然说:“前几天没来吧?”
“这位神仙从刚放假就游窜在各个试听课上,这是他气走的第四个老师。”
试听班负责人拿着一摞家长意见调查单去教室发,迎面撞上了一门心思逃离教室的物理老师。调查单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他嘴里一边骂着物理老师莫名其妙,一边蹲在地上捡单子。
“怎么了这是?”
负责人连忙回头,变脸似的换上张笑脸:“虞少爷。”
虞少淳两手插兜从不远处慢慢走过来。他脚上新款的阿迪大狮冒着荧光绿,身子有节奏地跟着脚步一晃一晃,似乎脑内自带BGM,一股子拽劲让身上的ParisBoy都被穿出了名牌质感。
他弯腰捡起一张调查表递给负责人,也望向逃去远方的物理老师:“他见鬼啦?”
试听班的助教正好路过,听见二人对话,凑上前神神秘秘八卦:“那个神仙又来了。”
神仙?
负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抬头,就见刚刚还笑呵呵的虞少淳脸色一黑,嘴上口香糖吹起来的泡泡遭了无妄之灾,“啪”地一声碎了他一脸。
冯周从教室里走出来。他看了眼腕表,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向楼梯而去,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他和虞少淳擦肩而过,走了两步似有所觉地转身,面无表情对他点点头,指了指他的帽子:“你帽子歪了。”
“你住海边吗?管得这么宽?”
冯周沉默了一下,纠正他:“我住中山花园,不住海边。”
虞少淳被他噎了一下:“怎么放假不在家学习天天来这儿秀优越啊,年,级,第,一?不怕下次考试被我超了呀?”
“这儿你家开的吗?”冯周瞥了他一眼,“管天管地的,怪不得一直是万年老二,让你十道题也超不过我。”
“有病。”
“你不是我病友吗?”
两人谁也没占着谁便宜,满脸都写着“见到你真晦气”。
冯周说了半天也没见见虞少淳有把帽子正过来的意思,轻叹一声,右手在裤线抓了两下,似乎忍住了帮他把帽子正过来的念头,抿着嘴瞪了虞少淳的帽子一眼,扭头便走。
几个家长跟在他后面追出来,问负责人:“刚刚走过去的那位同学也是咱新西方的学员吗?”
“我们孩子在新西方学习也能学出这样的成绩吗?”
“我家孩子老是不爱学习,下课说被刚刚那位同学帅到了,回家要发奋连做十页《小题狂练》。你们有这位同学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谢谢他。”
到底是该感谢冯周误打误撞给新西方做了广告,还是该无语冯周抬杠一周气走了四个老师?
助教从没遇见这种情况,战战兢兢领着热情高涨的家长去咨询处填写具体需求。
负责人终于捡完了一地调查表,问旁边一直黑着脸的虞少淳:“虞少爷和刚才那位同学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虞少淳把自己的帽子狠狠向前一正,咬牙切齿,“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看见他就烦。”
“哦,”负责人点点头,“就是去年冬天你骂过的那个小眼镜?”
虞少淳冷笑一声:“我早晚考过他,然后让他跪下来承认谁才是八中高二学习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