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冯周出了新西方的大门,就觉得一阵暑气扑面而来。夏末的蝉扯着嗓子吵成一团,享受最后的狂欢。冯周叹了口气,对身后新西方凉爽十足的空调屋投去一抹眷恋的目光,点开陈驷的对话框开始打字:
“我今天不想......”
他字还没打完,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冯宝,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妈把你的专属座位准备好了,就等您老一会儿大驾光临!”
冯周被“冯宝”俩字腻得打了个哆嗦,往新西方巨大的招牌下缩了缩:“我今天不想去了。”
“你——说——什——么?”电话里面吵得很,那人似乎没听清冯周说的话,“你说你很——想——来?那快来啊!”
“我说我......”
冯周话还没说完,那人就“诶诶诶一会儿再聊”,干脆地挂了他的电话。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冯周看着悬在头顶的太阳,实打实地心里发憷。他对着新西方的玻璃门长久静默,思考自己要是再进去会不会被虞少淳带人乱棍揍出来。
前台接待正在涂指甲油,抬头看他鬼鬼祟祟在门口晃悠半天,站起来翘着小拇指敲了敲玻璃:“你进不进来啊?”
“哦,我我我......”冯周磕巴了一下,摇摇头,“不,不进去了。”
“不进来乱晃什么,”前台撇撇嘴,坐回位置上继续涂她的指甲油。
冯周心道都是天意,背着书包,英勇就义一样踏入了面前阴凉和被太阳炽烤的分界线,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五花肉,正被烤得滋滋作响。
2路公交车像耄耋的老人,喷着黑色的尾气徐徐停在站台前。冯周看着司机搭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就知道这车空调铁定又坏了。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开车,使出吃奶的劲把几乎长在窗框上的车窗推开一道缝。
坐在前面的老太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盯着冯周:“年轻人,阿婆吹着风脑袋疼。”
冯周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又咬着牙把窗关上了。
他顶着一脑门官司,低头翻看起一堆标注着“xxx爸爸”“xxx妈妈”的好友申请,反正他也不认识,一股脑全点了同意。
这些有着“随遇而安”“沿途风景”系列id的新朋友都用着风景照的头像,冯周从上划到下,有些审美疲劳。
“我的孩子不爱学习怎么办?”
多半是废了,建议问他不是问我。
“学物理有没有什么方法?”
做题,做不会看答案,看完答案还不会建议换道题。
“怎么快速提高物理成绩?孩子一直只能答30分,公式不背,作业不做,跟着你学能提升50分吗?”
这样的换个脑子比较快。
劣质喇叭里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前方到站,八纺路,请下车的乘客从后方车门下车......”
冯周刚要锁屏起身,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薛定谔的猫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来来来,你的位置我都给你留好了,”张秋爽女士穿着高定套装,踩着小高跟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一把摘下冯周的书包,“累了吧?想喝什么喝什么,除了酒。”
陈驷他妈张秋爽和冯周的妈是大学同学,之前两家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冯·心脑血管专家·心脏主任医师·青青日理万机,不是出差就是开会做手术,根本没空照顾他这个便宜儿子。
张秋爽女士热心肠,把冯周当自己儿子,心疼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孤孤单单没饭吃,天天招呼他来自己开的酒吧坐坐,还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每次都特意在最边上的卡座留个位置。
但冯周却并不愿意来。张秋爽喜欢他是一回事,自己天天往人家面前凑给别人添麻烦是另一回事。
这会儿正好是下午,酒吧里没多少人,只有一支驻唱乐队在台上调试设备。冯周刚坐下,陈驷就凑上来:“冯宝,今天你临幸了哪个幸运的补习班?”
“新西方。不要叫我冯宝。”
“好的周宝,”陈驷从善如流,“你知道这学校是虞少淳他家开的吗?上次我们班里想搞团建,他带着大家直接走进新西方大门,十来号人在里头自习了一个下午,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冯周打开笔记本,拿直尺卡着本子的装订线,听了他这话手一抖,“刺啦”一声把纸撕了个三等残废。
那在新西方能看见虞少淳那只开屏孔雀,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陈驷:“你要是无聊不如来我妈酒吧待着,天天在补习班讨人嫌,也不怕哪天挨揍。”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
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人塞了一个体格巨大的草莓,噎得说不出话。张秋爽把果盘放在桌上:“小周你吃点水果降降暑,外面多热啊。”
陈驷爪子直接伸了过来:“哇,我也要吃草莓!”
“小周爱吃,你添什么乱?”张秋爽直接掐上陈驷的手狠狠一拧,“人家来了就学习,你跟着乐队乱逛一天了,能不能静下心来看看书?”
她把果盘放好坐下,看着冯周有点沧桑的书包:“小周,你这包都开线了,怎么你妈也不给你换一个?”
“没事阿姨,”冯周有些不太好意思,“能用就行。”
张秋爽把他包里的书都拿出来放到桌上:“别跟我客气。阿姨正好有针线,给你缝一缝去,别哪天破了书都掉出来。”
陈驷趴在桌子上,歪头看在纸上奋笔疾书的冯周:“你说我妈开个酒吧都要天天把我拎过来盯着,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这隔壁家的孩子。成绩好,潇洒,自由,多爽。”
爽吗?
冯周心想,我倒是挺羡慕你的,至少你妈愿意管你。
他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陈驷探头,一字一字念道:“薛,定,谔,的......猫?”
冯周把手机拿走,解锁屏幕回复消息。陈驷看着他这股紧张劲,狐疑地盯着他:“你在和哪个小妖精聊天?”
“刚刚补习班的家长,”冯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淡,“问我怎么给孩子换脑,不是,学习物理。”
陈驷沉默半晌,问他:“冯宝,你是真把我当傻子还是觉得我好骗啊?”
冯周一直在酒吧待到晚上九点。这是娱乐场所的黄金时段,酒吧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觉得不好再占着人家的座位影响生意,收拾东西就要走。张秋爽叫了一辆车,把他送到酒吧门口,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明天再来啊。”
“谢谢阿......”
“姨”字被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淹没,他和张秋爽同时抬头,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酒客跌跌撞撞从酒吧门口出来。他扶着装饰精美的栅栏低下头,酝酿了一会儿后“哇”地吐了一地。
张秋爽脸色一变,倏地转身,杀气腾腾地冲了上去,揪着酒客的衣领往旁边不知所措的保安手里一扔,破口大骂道:“喝喝喝,大喜他妈吃面一点数没有,喝成什么鬼样在老娘门口吐,一会儿按着你的头全给我原封不动的吃回去!”
陈驷在旁边的窗户探出个头,可怜兮兮地对冯周招招手:“冯宝,明天的义工活动别——忘——来——”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冯周立刻扭头上车,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二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汗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
门里忽然“咔嚓”一声惊天巨响,然后是女人歇斯底里尖叫的声音杀过铁门穿透了他的耳膜:“天天催我妈分房子分家产你是不是盼我妈早死?要不你死了还我个清净好不好?!”
“你们女的就是见识短成不了大事,累死累活赚的钱有老子多?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挑三拣四上了,自己废物还好意思说老子?”
“别扯我们女的你们男的,大肥肚子地中海瞎了眼我才跟你,要不是还有个孩子我早他妈和你离了!”
他开门的手顿了顿,慢慢放下。
又吵起来了。
他把额头顶在门上,深呼吸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钥匙插丨进了锁孔。
里面正在世界大战的两人齐齐静默着看向家门,冯周拖着脚步进来,把门关上,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和两个满目狰狞的成年人,径直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澡。
洗发露没了,沐浴露也没了。
真有你们的。
他眯着眼从储物柜里翻出一个小罐,里面是他之前有意留下的一些肥皂块。他把这些肥皂块放在空了的沐浴露瓶里,淋着热水面无表情地开始捣捣捣,直到捣得差不多成了肥皂糊,才往里面加了点水随便搅和一下,倒了些在手上,搓出泡沫往头上擦。
明天有空去买吧,指望外面那二位买怕是不可能了。
他只觉得自己从精神到□□都写着“疲惫”两个字,洗完澡把自己往床上一丢,动都不想动。
【薛定谔的猫】2020/8/2122:43:56
小哥哥睡了嘛(*▽*)
【Kepler】2020/8/2122:43:59
有事吗?
他问完这句话后对面就没了消息,冯周本着礼貌的原则强忍着睡意等她的回复。
【薛定谔的猫】2020/8/2122:57:45
·不好意思鸭刚刚我哥喊我帮他那杯水_(:з」∠)_
·我是今天试听课的学生,就坐在你旁边(*^▽^*)
·今天那道题如果用图像法的话,用积分好像也能算出来哦(*^▽^*)
·因为他的图像是两个二次函数,你试着对他们求一下导呢?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冯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拧开台灯就画了个草图。
【Kepler】2020/8/2123:43:06
·确实,这是我用积分算的过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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