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干什么呢?我在书房就听见你俩的声音。”程立青拧着眉朝她们看去。
白可玥的脸上闪过一秒慌乱,赶紧满脸堆笑:“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
程立青目光从她脸上扫了一圈,淡淡说:“拿份文件。”
他的手里果然拿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
“让司机回来拿不就好了,你这么忙还跑来跑去......”白可玥察觉到程立青的视线转到白然身上,连忙笑,“她不听话,我就说两句,谁知这孩子性子软,说着说着又哭鼻子又挠自己。”
程立青没应声,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白然,抿着嘴,微红的眼中带着某种不可言状的倔强,根本不是以前见惯了的怯生生模样。
他想到一个人,看着外表柔弱,却有他见过以来最坚强和倔强的心。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白然跟前。
“为了什么事,闹得都要哭了。”
白然低头:“姨丈,我只是想搬出去住,锻炼自己的独立能力而已。”
“搬出去?”程立青眉头紧锁,“怎么突然想搬出去了,你现在不是住学校里,周末才回来?哪里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吵架。”
“说老实话,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程立青盯着她的眼神变沉。
白然抬眼,白可玥在程立青身后,阴沉着脸,用眼神威胁她想清楚再开口。
她沉默了片刻,忍着脑子里记忆汹涌的不适,迎上程立青的视线:“姨丈,我不想去今晚的饭局。”
说出这句话时,白然似乎看见程立青眼里的锐利消散了许多,他沉默了一会:“只是吃个饭,不想去就别去了。”
白可玥急了:“立青,她.....”
“她什么,”程立青回头瞟了她一眼,后者马上噤声,“孩子长大了,你还让她天天跟在你身后?她玩的能和你玩的一样吗?”
“我只是想让她多交点朋友,她这么怕生,以前连其他孩子的生日宴都不敢去,这样下去,我担心......”
为什么原主会不敢去生日宴,因为她被霸凌啊,被欺负了啊。
白然的脑子里浮现起原主参加聚会时,被恶意捉弄的画面,几乎控制不好表情。
“上了大学,不是能交不少朋友?”程立青淡淡的开口,“我听说她在学校里表现挺突出,上次程淮带她去郑家的生日宴会,虽然时间不长,也没出问题。”
白可玥还有是不甘心:“今天的饭局都是些.....”
“今天的饭局,”程立青的目光冷了不少,“你组织的,是吧。”
白可玥愣了愣:“立青?”
“你想去就去,她不想去就不去,有什么好争的?”程立青语气冷冰冰,“我知道今晚的饭局有好几个人的太太,还有她们的儿女,你一味强迫白然跟你去,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
白可玥被他的话吓得浑身一颤:“我当然是为了她......”
程立青回头看向白然:“你先出去吧,寒假好好去和同学玩玩。”
他分明是给了白然台阶和一个明显的赦令。
白然不语,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她能感觉到刚才程立青的眼神,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从房间里出去,白然只觉得无数情绪再也压抑,她冲到浴室,双手撑在洗手台前。
眼泪止不住一滴滴的往下掉,那些陌生的,却像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记忆,快要把她吞没了。
母亲和兄长的突然离去,在人面兽心的姨妈手底下苟延残喘,被同龄人的嘲讽和欺凌,所有的一切,都没法和人倾诉,无法排遣。
白然的身体因为过分强烈的刺激微微战栗起来。
所以,也难怪这样一场高烧,就让原主的意识消失了,她大概很早就撑不住了。
白然咬咬牙,除了上辈子的病,她还没试过这么痛苦。
她慢慢抬起头,镜子里的少女通红的眼中惊慌又凌乱,满脸泪水,白皙的脸颊上被划了浅浅的一道红印,垂下的衣领下,露出的脖子有个不浅的印,触目惊心。
不管她愿不愿意,现在的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白然,没有妈妈和哥哥的保护,也不如以前的生活简单。
白然微微闭了闭眼睛,按捺下喧嚣的记忆。
重新睁眼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已经丢掉了茫然。
她好不容易才又重新活了,没有什么,再能阻止她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
“萍姨说的?”程淮手边的文件堆得几乎比他还高。
季以诚点点头,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变得意外愤概,连话也变得多了起来:“萍姨亲耳听见白可玥打电话,还是人吗,让外甥女做这种事?而且她把饭局当什么了?拉皮条的好地方?”
程淮目光落在文件上,甚至没有抬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激动。”
季以诚嗐了一声:“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外甥女。”
程淮又拿过一份新的文件:“那白然什么反应?”
季以诚愣了愣:“这个不清楚。”
“你觉得呢?”
程淮的口头禅一出来,季以诚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以前我觉得她没有主见,对白可玥言听计从,但是现在,说不准了。”
“我个人希望她不听白可玥的话,”季以诚最后补充道,“淮哥,这么多年您都忍了她这些胡闹,也是因为觉得她可怜吧?小小年纪就没了至亲。”
“你希望的,和她实际会做的,未必会一样,”程淮的语气出奇的冷酷,“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短时间内发生的变化可能会很大,但是到了动根基的时候,不说每个人都能做得出选择。”
季以诚:“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姨妈这么做没安好心。”
“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程淮说。
季以诚不语。
程淮停下笔:“虽然上大学了,但是这么多年,白可玥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大概她也没去探究该不该这么做。”
季以诚迟疑了片刻:“我始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现在的白然,和以前的那个她不一样了。”
程淮沉默了很久,签下一个名后才开口:“那就要看她自己怎么选择了。”
他略有所思:“如果她有勇气反抗,我不介意拉她一把,前提是她自己下得了决心。”
“刚刚萍姨说,有消息会再来告诉我。”
话音刚落,季以诚的手机又响了。
听完电话,季以诚神色复杂:“淮哥。”
他的停顿久到程淮都抬起头来才中止。
“白可玥把白然赶出了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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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老实话,白然虽然幻想过无数次和白可玥决裂的场面,但绝对没有设想到,自己居然么快就被赶出家门。
虽然客观来说,是她主动离开的。
不知白可玥后来和程立青说了些什么,程立青的车子离开后,白可玥气冲冲走进白然的房间。
这回她没再动手,只是面目狰狞的说了一句。
“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好好想想,要么乖乖听话,今晚和我去,要么滚出这儿再也别回来,我不养废人!”
白然收拾东西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白可玥吃准她胆怯怕事,自信她已经被养废无法自立,吓一吓就会屈服。
没想到背着包的白然,拉着个拖箱,头也不回的从程家门口走出去。
白可玥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你滚了就别回来了!钱你也一分都别想有了!”
白然在ATM机前停驻了片刻,白可玥给她的信用卡全都冻结了。
还好她自己偷偷开的储蓄卡能用。
白然在麦当劳里点了杯咖啡坐在角落里,开始思考自己的将来。
储蓄卡里还有不到三万块,她需要找个住的地方。
安南市中心的房租好贵,三万块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实在困难,回学校住应该也可以,寒假有些学生还是留校的。
白可玥断了生活费,她还需要找份工作。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回去求白可玥。
一旁的玻璃窗忽然传来轻敲声。
熟悉的,习惯性板着脸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外,微微皱着眉看她。
“吃麦当劳对身体不好。”
白然跟在季以诚身后,忽然一怔。
白子轩以前也经常跟她唠叨这句话。
白然望着相似却并非那人的背影,忽然鼻头一酸。
她也好想自己的妈妈和哥哥。
“是,已经接到了。”
季以诚放下手机,扭头看白然,忽然发现后者正要解开安全带。
“白小姐,你在做什么?”季以诚微微皱眉。
白然扭头看着他:“你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是吗?”
季以诚的眉头依然皱着。
“我不要见程淮,”白然说,“你放我下车。”
“程总想见你。”季以诚的表情恢复平静,“有什么事,等见了程总再说。”
这是白然第一次走进诺亚,前台接待见了季以诚微微鞠躬,发现她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季以诚做了个手势,接待不再说话。
难道原主以前还被禁止进入诺亚找程淮?
程淮的办公室很宽敞,他坐在椅子上,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文件,身后的落地窗照进的光。
白然在门口,看不真切他的脸。
“白小姐,请进。”
季以诚几乎是把她推进去的,像是怕她从门缝溜走,动作很敏捷的就把门关上了。
程淮低头办公,专注得好像没发现她的进入。
办公室里很安静。
白然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刚刚在车上,她面对着季以诚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现在那股勇气倒是飞了。
“你打算在门口站多久,当保卫吗?”
那边传来程淮的声音,他甚至没有抬眼,伸手又拿过一份文件。
白然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别扭是多余的。
她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吗?”程淮的语气还是轻描淡写的。
“不是你想见我吗?”白然反问。
程淮签完手上的文件,终于抬起头:“我见你,是想看你有什么要和我说。”
他坐在办公室里说话的语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和白然在他家中见过的打扮一样,流露出的气质也迥然不同。
自信、沉稳、锐利。
白然能想到的所有描述商界精英,都不足以完全概括眼前的人。
“我和姨妈决裂了,我这次真的没有必要缠着你了,”白然努力让自己在气势上不输太多,“以后我们就和解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她还要为程淮找老婆。
“敌人之间才用和解,”程淮十指交握放在桌上,“还有,势均力敌的才叫敌人。”
白然被噎得差点想翻白眼,她忍了忍:“程淮,你说话能不能不带刀夹棍。”
程淮没有接话:“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白然见他脸上没有开玩笑的表情,也正色道:“我现在有一点点存款,先找个地方住,然后找个工作养活......”
“毕业证都没有,你找什么工作?”程淮打断她的话。
“......办法总比困难多!”白然毫不犹豫的说。
程淮微微侧头:“你是怎么想的,突然跟你姨妈闹翻。”
白然盯着他的双眼,黑色的眸子如刀般锐利。
原来线条温柔的眼睛,也会有这么锋利的光。
“因为我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不是容易的事,”程淮语气很淡,“特别是像你这样的——-”
他顿了顿:“温室花朵。”
“如果一直都要受人摆布,”白然反驳,“那跟没活过有什么区别?”
程淮先是一怔,忽然笑了,好像听见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他站了起来,向白然伸出手。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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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淮态度的转变,是白然意料之外的。
更出乎意料的是,程淮下班后居然载她回自己家。
“好歹叫了我这么多年哥,不至于看着你流落街头,”程淮从厨房里给白然倒了杯水,“现在先住这儿,之后再慢慢打算。”
白然忽然觉得程淮其实就是嘴硬心软,她捧着温热的水喝了一口,感动得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白吃白喝你的。”
程淮打开柜子的手一顿,侧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让你白吃白喝了?”
白然的笑凝在脸上。
“你倒是想得美,”程淮嘴角浮起熟悉的嗤笑,“我说了,你已经来到残酷的成年人世界,那就得按照成年人法则来生活。”
“nopaynogain,听过吧?”
白然咬牙切齿的点点头,等程淮满意的转过身,她才朝着对方后背做了个鬼脸。
她就不该对万恶的资本家放松警惕!
八月蹲在一旁,发出疑惑的鼻音,歪了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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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是不是还能商量商量。”白然站在草坪外,望着巨大的铲草机,有点无从下手。
她从来没用过剪草机。
上一辈子虽然在家有做家务,但也没接触过这种东西,重生之后就更别说了,白可玥简直恨不得把她养成一只笼中鸟,任自己摆布。
“我十岁时就靠这个赚零花钱了,你今年,要十八了吧?”程淮一手搭在剪草机把手上,“如果你做不到,我也可以把你送回程家,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用做,不吃苦,也不流汗......”
“给我说明书!”白然打断他的话。
好好的早上,程淮在跑步机上健身,她却要在这里折腾脏兮兮的剪草机。
什么寒假,什么懒觉,都是痴心妄想。
八月在旁边走来走去,好奇的用鼻子嗅着。
程淮笑了笑,指了指一侧的柜子,留下句“小心别把我的草铲死”就往回走。
站在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朝阳跳跃的落在少女的身上,少女的头发被冷粉吹起几缕,她的动作生疏,却有种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勃勃生机。
“淮哥。”
季以诚一如既往的准时,他做着汇报,目光飘向客厅外。
“不用担心,这个东西,小孩子都会用,”程淮在流理台前喝水,他穿一件黑色背心,颈上搭着毛巾,汗水从发间渗出,“等会她说不定还玩得不亦乐乎。”
“淮哥,真的有必要吗?”季以诚盯着少女忙碌的身影,“这些事本来有人做的,她学会这些,总不能出去找份除草的工作吧?”
他的目光落在被冰箱贴顶着的日程计划表,排得满满当当的。
底下有两个签名,甲方和乙方,分别属于这屋子里的两个居住者。
程淮像是听见什么可乐的事:“你觉得我是在锻炼她的家政技能,以后去当个保姆?”
季以诚张了张嘴。
程淮微叹了口气:“除了工作,你别的方面还真是跟个木头似的。”
花园里传来了机器的声音。
“人的决心,在下的时候是真的,但是要放弃时,也是确实没办法坚持,”程淮放下杯子,看着外面的白然,“白可玥把她当白痴养,她懂什么?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吗?她知道就算不得罪人,也可能会被人暗算吗?她知道就算拼尽全力,也可能会无所收获吗?”
季以诚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想让她把这些都经历一遍?”
程淮扯着嘴角笑得残酷:“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一时的冲动,还是真的想彻底和以前的自己诀别。”
“那也太苦了点,”季以诚走到冰箱前,“这些,我一个大男人都未必能做完,她是女孩子......”
“所以我说,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样子,”程淮交叠双臂,“我很好奇,她还能不能让我吃惊。”
“如果她做不到,淮哥,你真的要把她送回去吗?”
程淮没有言语,只是看着白然忙碌的背影。
季以诚站了一会,忽然哦了一声。
“昨天收到文家的请柬,差点忘了拿给你。”
“文家?”季以诚微微蹙眉,“文澜?”
“文涛的名义,”季以诚在文件包里摸索了一会,“请你过去几天,文澜老太太大寿。”
程淮没接请柬,眉眼里无动于衷:“几天?他是觉得我很有空的样子?”
季以诚轻咳一声:“里面夹了一张他女儿的艺术照......”
作者有话要说:噔噔噔~
今日采访又来了~
今天我采访的是日理万机的程总。
和程总的秘书约了七七四十九天,
今天终于排上了...
程淮:到底什么事?
渊某:咳,程总,您看,这个白然才刚被赶出来,你就让她干活,是不是有点不人道...
程淮:你是在质疑我?
渊某:不敢!我只是想问问您这么做的原因。
程淮:...
渊某:嗯嗯?(举麦)
程淮:你觉得呢?
渊某:我觉得您应该没那么狠心,是想锻炼白然吃苦耐劳能力吧?
程淮:你也挺天真的,今天就到这,散了吧。
渊某:?谁是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