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站在原地,呼吸平稳后才转过身。

白然还是闭着眼睛，只是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蜷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是在说梦话。

程淮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落空。

他走过去,把白然掀开的被子重新掖好。

“程淮......”白然往被窝里挤了挤，咕哝着他的名字。

“睡个觉都不老实。”他脸上却带着点笑。

“......你的臭脾气有几个人受得了，”白然似乎在做梦,含含糊糊的说，“过了这村.....这店，答应我吧。”

程淮怔了怔。

“......当你默认了。”白然脸上露出了点笑,慢慢就安静了。

程淮的眸色慢慢变深，他再次俯下身。

“说话算话。”

他勾了勾睡熟了的白然的尾指。

******

书里的反派应该是可以感化的,要黑化的主角也是可以挽救的。

白然坐上车，回头看正帮自己搬行李的程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除夕夜的嘘寒问暖,程淮这几天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温和。

虽然女朋友还没着落,不过看样子，黑化是止住了。

程淮坐到驾驶座上,才把汽车发动，忽然转过头看她。

白然有点奇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程淮定定的看了她两秒，忽然朝她俯身。

“你......”

望着对方越来越靠近的脸，白然后脑勺紧贴在椅背，丝毫不敢动。

他身上那股幽暗原始森林的冷香淡却特别，不讲道理的就压了下来。

程淮不说话,目光离开她的双眼，忽然微微往下垂。

白然闭上了眼。

咔。

一声轻响，身上横亘了点重量。

“在想什么呢？”程淮的声音远离了她。

白然睁开眼，重新坐正的程淮似笑非笑。

她假装冷静的胡诌：“在想你身上的香水是什么牌子，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哦？只是闻到香水味的话，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只是帮你扣个安全带，”他抬了抬下巴，“够人性关怀吧？不是冷血资本家吧？”

白然咬牙。

谁要你这种所谓的人性关怀啊！

程淮见她气得脸红，笑了笑，把车转出去：“阿诚以前问过我，女生和男的独处时，忽然闭上眼是什么意思。”

“以诚哥居然还会问这种问题？”白然的震惊不亚于季以诚在她面前跳草裙舞。

“为什么不会。”

“完全看不出来他原来也会揣摩女孩子心思，果然再木讷的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等等，以诚哥有女朋友？”

程淮：“没有。”

“......暧昧对象？”

“也不是，你先猜猜他是怎么对那个闭眼的女生的。”

白然望着路边掠过的路灯，认真思考了片刻，忽然一脸惊恐：“他该不会把女生的双眼皮贴撕下来了吧？”

程淮像是感慨般叹了口气：“你的脑洞，收一收。”

“哦，”白然脑子里出现季以诚的脸，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提着公文包，“那就是耿直的问她要干什么？”

“他直接扭头走了。”

白然愣了半秒：“啊？”

“那个女的在他生日那天，下班后在公司楼下拦住他，给他送礼物，据他说，给他讲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就噘嘴闭眼睛。”

白然恍然大悟：“女孩子闭眼睛，就是跟对方示意亲亲她呀。”

前面红灯亮起。

话脱口而出，白然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车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程淮正好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白然忽然脸涨得通红：“我刚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呢！”

“我没说你啊，你自己联想到哪儿，”程淮一踩油门，车子就往前了，“只是突然想起这么件事，跟你说而已。”

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

车子停在楼下，程淮又“贴心”的扭头问；“还要我帮你解开安全带吗？”

“不！用！谢！谢！了！”

白然飞快按掉锁，推开门就走。

“等等。”程淮下了车，绕到她面前。

“做，做什么。”白然慌乱得几乎不敢看他。

程淮朝她的脸颊伸出手——-

白然的心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沾上了。”

程淮从她脸颊旁的头发摸下一片金屑，若无其事的吹去：“大概是刚才那群小孩子玩的时候，风吹过来的吧。”

白然的脸已经热得几乎到达临界点，她拖着行李，低下头用头发挡着脸，飞快绕开程淮：“我走了，再见！”

程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用看表情都知道他在笑：“走慢点，别摔着了。”

******

白然坐在书桌前，看着数位板发了好久呆，最后推开板子，捂着脸叹气。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程淮刚才靠过来的画面。

叮。

白然张开指缝，瞄向桌上的手机。

【早点睡，别又画那些奇奇怪怪的画到半夜。】

“哇！”

她一下子又捂住了脸。

最近这几天程淮到底怎么了，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还给她扣安全带，整理头发。

从前的程淮，从来不会对她做这样的事。

难道不黑化，他就会转变成暖男？

更可怕的是，程淮每个动作，都会让她心跳又脸红。

原主最初也有被这么对待过吗？

如果程淮曾经也这么温柔对待过她，那会喜欢也不出奇。

但是如果没有，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温柔，那是不是代表着程淮喜欢她？

白然从书柜拿出日记本。

就在打开日记本的时候，一片小小的纸片忽然从塑胶封面套和扉页之间滑了出来。

这个小纸片夹得这么隐蔽，她之前都没发现。

白然弯下腰去捡，猝不及防，一阵记忆涌进脑中。

“我不喜欢你。”少年程淮穿着校服，拿着书，表情冷淡。

“我应该说得很明确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喜欢你。”程淮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他长高了些，但脸上还是有些稚气。

“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难听吗？说一千次，说一万次，我都不可能喜欢你。”

“你的喜欢是没有结果的。”

“白然，你做什么都都是没用的，我不会感动，更不会喜欢你。”

就像是剧情剪辑，不同年龄的程淮一次次出现在脑海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的脸上都是冷漠，丝毫不带感情。

“够了，就算你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对你有感觉，如果哪天你觉得我喜欢你，那都是错觉。”穿着黑色西装的程淮一脸冷酷，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他的周身似乎围绕着凛冽的冷风，无法靠近。

然后眼前忽然一黑，就像影碟放映到最后。

白然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手里的小纸条。

纸条皱皱巴巴的，不是单纯的被揉皱后再摊平，更像是放在水里泡了又干，干了又泡，重复无数次后的结果。

纸条上用黑色笔写着几个字，字体不太好看，似乎是在情绪激动下写下的。

【程淮说他不喜欢我。】

白然抽了抽鼻子，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她居然又哭了。

这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或许曾经浸满了原主的眼泪，所以她才会体会到如此深的悲伤。

如果爱意说一千次就会有回应，那被拒绝九百九十次后，勇气会被生生剥离殆尽吗？

【如果哪天你觉得我喜欢你，那都是错觉。】

程淮不会喜欢她的。

白然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平静下来。

悲痛和小鹿乱跳，被她一口气全都压了下去。

猜测程淮会喜欢自己，不就要走上和原主一样的路吗？

白然闭了闭眼睛。

程淮说，玩游戏就该遵守游戏规则，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大概也能比作一个游戏吧。

她该遵守的规则是不要喜欢程淮，但是要为程淮找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

千万不要，不要为程淮动心。

否则，万劫不复。

定了定神，白然拿起手机，忽略程淮的微信，打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

“你什么时候和莫薇雨成了关系这么好的朋友？”程淮开着车，语气里的疑惑毫不掩饰。

“哈哈哈，就是上次，她发现我在亚当里工作，然后本身又是周棠的粉丝，就，你懂的。”白然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嗯，懂，”程淮点点头，“所以是她让你画这种淫-秽-色-情的东西。”

说的就是那天的全身图。

“话不要说这么难听，”白然哭笑不得，“那幅画里面，周棠穿着衣服和裤子呢！”

白然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够按照莫薇雨的要求，给她整个不穿衣服的周棠出来，等会要是被抓去喝茶，那她上的就该是法治新闻了。

“嗯，衣服敞开，裤子也要掉不掉，”程淮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惊世骇俗，“就好像刚被你扒拉开，再加上他脸上红得跟猴屁股那样，你就算给阿诚看这幅画，他也不会觉得正常。”

白然脑补了一下季以诚老爷爷坐地铁看手机的表情，觉得得跟他好好解释一下：“你可以理解成他刚做完运动。”

“呃，健身，健身。”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她又补充了一句。

“有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健身？”

程淮打了个转向灯，看了一眼倒后镜：“我劝你少跟这个莫薇雨来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白然见他不像在说笑，连忙解释：“莫薇雨她不是这种人呀，就，其实她只是稍微喜欢看周棠演戏，追星也不是什么毛病呀。”

“那她为什么要把偶像的全身照做成等身抱枕？”

白然满脸震惊。

她也是后来画的时候才知道的。

可程淮又怎么得知的？难道他什么时候蹲墙角偷听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程淮冷冷开口，“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本性和她母亲想展示出来根本不一样。”

“其实她性格挺可爱的。”白然讪讪道。

“哦。”

程淮明显不想和她继续讨论莫薇雨的话题，他一边倒车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吧。”白然看了一下手机。

“开学之前跟我说。”

“怎么啦？”白然拿起画卷，关上车门。

“送你去学校，”程淮似乎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开学东西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拿。”

“不用了吧，”白然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你这么忙，或者让以诚哥送我就好，或者是你的司机也行。”

程淮停下脚步，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然有些心虚的撇开头。

“不觉得你自己今天有点奇怪？”程淮沉声发问。

白然拿着画卷，故意装出忙着和莫薇雨聊微信的忙碌样子；“没有呀，快走吧。”

莫薇雨在咖啡厅里看见两人的时候微微一愣，但很快又露出笑容：“你们一起来呀。”

“没什么事，大家出来聊聊天嘛。”白然抢先坐在莫薇雨的对面，只留下四角桌两个靠近莫薇雨的位置。

“我送她来而已。”程淮拖开椅子，很不给面子。

莫薇雨有点奇怪的看了看语气冷冰冰的程淮。

“呐，薇雨，这是你的画，”白然一把伸出手，阻止她想要探究的想法，“我画了好久的。”

莫薇雨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其实我刚开始是想让你画全——-”

裸字还没说出来，白然连忙用话头盖了过去：“全副武装那种还是挺难的，周棠没有演过军旅片，他身上还没有特别硬汉的感觉，不太好表现。”

程淮轻轻瞟了她一眼。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白然一直徘徊在莫薇雨拼命把话题扯到周棠的身体，她又拼命把话题扯回来的状态中。

程淮只安静喝咖啡，不表态也没提问，就像努力营造出自己没坐在她们之间。

万幸的是，他没有表现出要提早离开的样子。

白然在神经绷紧中稍微松了口气，她的本意是让这两个人见面，然后慢慢发展出感情。

程淮和莫薇雨都从小生长在“精英家庭”里，虽然爱好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相似的，但莫薇雨温柔又好脾气，应该可以包容治愈从小内心缺失了很多东西的程淮，程淮处事果断又雷厉风行，应该也能为容易优柔寡断的莫薇雨做决定。

综上所述，是难得的绝配，只是缺少个摩擦出火花的契机。

没有机会，那她就创造机会。

白然算算时间差不多，又把话题扯到莫薇雨练习舞蹈上面。

说了几句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摸索了一阵子，接了电话放到耳边：“依彤，怎么啦？”

程淮一直盯着她。

白然清清嗓子，把脸微微侧向一边，躲开对方的视线：“你别急，慢慢说。”

“嗯嗯，嗯好，对，我在.....很近的，没问题。”

白然应了几句，挂掉了电话，她朝桌上其他两人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先聊。”

她一下子按住程淮的胳膊：“哎呀我就出去一下，等会就回来，你们聊聊嘛。”

程淮低头看了一眼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又抬头，凝视着她，语气认真。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白然被他看得心里一咯噔，连忙露出笑：“不是什么大事啦，依彤就在附近，找我弄些东西，你和薇雨聊天，时间一下子就过了。”

程淮轻轻挣开她的手，垂下眼眸不再看她：“嗯，那你快去快回。”

“哎。”白然有些心虚的应了。

她从前门出去，经过咖啡店玻璃窗往里看，程淮和莫薇雨坐在一张桌上，看起来还挺和谐。

白然摇摇头，晃掉心里浮的奇怪感觉，绕到了另一侧。

她拦了辆的士，不再回头，坐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白然：我的计谋无懈可击。

某渊：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