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JOKER和情人（4）

秦倍而对着仙官挂像，煞有介事地鞠躬作揖，来回三下。正所谓遇山拜山，心诚则灵，礼多神不怪，大抵讲究的就是一个“来都来了”重在参与的心态。等他拜完，这才问谷择北，画上这两位是什么神仙。

谷择北看得心痒痒，想趁机逗逗他，故作讶异道：“你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你就拜，万一考试不挂科不属于他们两位的业务范畴，你不是令仙官徒增烦恼，多尴尬。”

秦倍而更诧异，反问道：“可你不是说他们是管学习的吗？”

“我只是说他们的业务范围确实属于文才相关领域，可没说他们愿意管挂科，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啊，真的吗？”秦倍而听完果然当真了，很是吃惊，问道，“神仙还有职能划分吗？”

“自然。仙有品次高低，各司其职。有三清四帝君，有诸位天尊，再有统领二十八星宿的星辰之神。他们底下还有一些杂神和散仙。人间又有城隍、土地这样的基层公务员，还有从事特殊工种的打杂员工，比如管灶台的灶王爷和管如厕的厕神。”

秦倍而只觉得又新奇又好玩，连忙又朝挂像拱手，嘴里极其小声地念叨着：“不知者无罪，要是您不管这事儿，就权当没听见我刚才所说的话哦。我挂科习惯了，也是不要紧的，我早就习惯了，您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他再次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说道，“要是您有同事管这事儿，可不可以帮我说一下情？您放心，我要求很低的，只要低空飞过就很开心了。我本来可能也就大约差个三四五六七八分吧……多赚一分也不嫌少……”

谷择北以拳头抵唇，用力咳嗽两声，把秦倍而跑偏的注意力拉回来。

“别念了。”他说道，“我刚刚认真想了想，终于想起来。”

谷择北的声音毫无起伏。秦倍而定定地看着他。

“恭喜你，你拜的这两位，名落孙山之事能管，你心中所想之事恰好也归他们管。而且他们业务水平精湛，群众口碑很好。”

秦倍而闻言，不由得抿嘴得意一笑。他就说嘛，能挂在这种地方的仙人，怎么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

趁着排队点单之际，谷择北又道：“文昌星和文曲星原本都是星宿名。世人为天上神仙分配职责时，不少文人也参与其中。这些文人和他们望子成龙的亲人们认为，科考之路道阻且长，急需创立天宫教育局来助力莘莘学子。这样，万一学子们被锁在考场里时遭遇意外，紧张忘词没灵感，或是头疼脑热拉肚子，想要口头寻求心灵安慰时，不用和普罗大众一般念佛，而是可以专事专办，直接找到负责人。”

秦倍而还是第一次听到神仙干活是由凡人指派的这种说法，觉得很是有趣。

谷择北继续说道：“就在那时候，文人的精神需求催生了文曲星下凡业务的市场，用与时俱进的话来说，就是神仙干部下沉。和文曲星一起分担工作的还有文昌星和奎星。这里的两幅画中，文昌星取的是道教仙官梓潼帝君张亚子的形象，文曲星则是白素贞之子许仕林……”

秦倍而顺着谷择北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两幅挂画，不知是否是因为他受到来自谷择北的语言暗示，此时的画中人物看起来长须美髯，衣袋裹风，确实颇具仙风道骨。

他看了片刻，忽又想起一个疑问来，问道：“等一下，白素贞是谁？为什么介绍许仕林要说是她的儿子？”

谷择北看着他，良久无言，等队伍再次前进时，才开口说道：“我班上有位同学，名叫小兰。他文化素养高，最喜欢研究这些坊间文学。我觉得他会很乐意回答你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秦倍而刚想点头，硬生生止住动作，硬邦邦地回道：“我才不要，你们十六班的人都很奇怪。”

他话才脱口，立刻后悔，暗自心道，自己这样说未免太过武断。毕竟他也不认得多少十六班的学生，全盘否定，容易伤及无辜。

秦倍而顿了顿，生硬地把话圆回来，补充道：“不过我看主要原因就是你没有带好头。你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给他人造成不良影响。”

“是是是。”谷择北虚心接受批评。

秦倍而满意地点点头，猛地惊醒，叫道：“不对啊！你一开始说我拜错了人，是不是欺负我不懂，故意骗我来着？你刚刚是在骗我的吧！”

“真不容易，你居然想起来了。”谷择北毫无保留地赞美道。

就在这时，他们恰巧排到队伍最前头。秦倍而的怒火大招瞬间被店员的招呼声打断。他转而好奇地看着谷择北和店员对话。

谷择北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消费，轻车熟路地在办理好“资料查询套餐”，并给秦倍而点了一杯柠檬茶。

秦倍而正站在一旁观察着菜单，闻言连忙阻拦道：“我不喝茶包泡出来的茶。”

所谓柠檬茶，其实就是从利乐包装袋里头倒出来的现成的柠檬冰红茶饮料，方便快捷即食，甚至连茶包都不会有。谷择北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好道：“那换可乐？”

秦倍而摇头，“我刚刚喝过可乐了。”

“牛奶？”

“我不喜欢中午喝牛奶。”

两人挑来挑去，最终谷择北给秦倍而点了一杯珍珠奶茶。秦倍而还从未尝试过这种街头饮品，正是新鲜感十足的时候，直接亲自上手捧着奶茶杯，慢吞吞地跟在谷择北身后，往机位谨慎挪动。

谷择北通过眼角余光瞥见秦倍而那小心翼翼的举动，一时间觉得既好笑又有几分同情。这种近似速溶的珍珠奶茶饮品，其味道未必会好，也不够健康。希望他喝过不会觉得遗憾。

不过话又说回来，喜欢珍珠奶茶的人，未必就会在乎它是否健康。相反的，也许正是植脂末添加剂带来的能够糟蹋健康的放纵滋味才使得奶茶足够迷人。

店内的台式机大约只有十台。秦倍而留意到所谓的查询资料区此刻早已座无虚席，一块块巨大的显示屏上跳动着光舞绚烂的游戏特效。唯有一两台机位闲置，位置不佳，空间逼仄。他们定下的机子便是在那样一个视野极差的角落里。

等秦倍而走至机位，几乎瞬间明白为何这两台机子会被挑剩下。糟糕的位置尚且不提，从那笨重的主机箱和充满历史感的塑料风显示屏可知，这必然是吝啬的老板不舍得丢弃的淘汰产品，现如今恐怕连垃圾场都寻不见它们的踪影。秦倍而甚至觉得他十年前拥有的计算机装备都比眼前这台来得先进。这样的老古董，别说带动游戏，能不能正常启动、运载浏览器都是一个未知数。

幸好废物利用的机子并没有那么不堪。在吱呀叫唤了两分钟后，它顺利开机。在等待开机页面的过程中，秦倍而趁机吸了一口珍珠奶茶。

奶香浓郁，茶味寡淡，却调味适中，并不难喝。

当他咀嚼到一粒小小的珍珠丸子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糯而不黏，弹牙适口。

果然好吃！

秦倍而用力吸食一大口，抬眼正巧对上久违的XP系统默认蓝天碧草桌面，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珍珠呛到。

“喝奶茶时要专心，小心珍珠堵塞呼吸道甚至被吸入肺部。”谷择北夺过他手中的奶茶，顺手给他递去纸巾。

秦倍而羞窘，红着脸一把抓过纸巾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水渍。

“我以为没人会用这种老系统了。”他小声喃喃道。

“还是有的。有些人其实会更喜欢旧系统，虽然麻烦些，但也是个人偏好。”谷择北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操作起来。

两人又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终于进入邮箱。

秦倍而之前听谷择北说过许多关于牛河被绑架以及事态紧急的话，但他始终未能亲眼见到，加之一只流浪猫被绑架且面临撕票风险这种事，无论叙事者如何强调和详尽地描述过程，他都很难产生真实感。

然而面对牛河小可怜的囚禁照片和视频，秦倍而蓦地意识到，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的眼眶瞬间变红，连手中的珍珠奶茶都不再具有吸引力。

与遇事冷静的谷择北不同，秦倍而不关心照片和视频是否透露出能够定位绑匪的信息。他只感受到强烈的情感波动，一股浑浊的怒气从胸口喷涌而出。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渴望自己能够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破口大骂。

秦倍而酝酿许久，最终一拍桌子，咬牙恨道：“大变态！”

谷择北看着他，心中犹豫日后是否应当把国骂辅导也提上议程。不过，他在“秦倍而学会骂人之后，第一个挑战的会不会是自己”这个念头上打了一个转儿，果断将该提议扼杀在摇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