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完结
席楚临此人,骄傲自负,刚愎自用,控制欲强,幼时早熟,面相精致老成,及至成年,心思深沉面若桃花,妖冶而危险,手段狠毒,从没将任何人放入心里。
这是大部分人对他的评价,席楚临微笑接受,他是这样的人没错,只有一点,他口蜜腹剑,心狠手辣,但他心里,也曾有一处柔软。
他出生于B市赫赫有名的席家,席家有军方背景,但一直也涉嫌黑道,一举一动都是出了名铁腕狠辣,他的父亲是席家直系,但因能力平庸被分到F城管理席家分支,成了F城的地头蛇,于是没了其他优秀子嗣压制的席父整日花天酒地,私生子排成队,他的母亲温柔识礼,但人情味淡漠,不管席父也不管他,只维持着几个好姐妹的富太太式的友情,活得装模作样,像个假人。
天性要强,凡事要争个高低的他在这个家里活得格格不入。
会在一次和席母演着母慈子孝的场面下,遇见简扬是他未曾想到的。
因着那几个比他年龄小的私生子整日撒娇卖乖博取他那无能父亲的宠爱,他其实一直厌恶着软绵绵的小孩子。
哪怕他自己当时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小人。
但简扬不一样。
当时六岁的简扬红着一双倔强地流不出泪水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死死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他,简扬用的力气很大,将他的衣服抓住了深深的褶皱,却以一种极为依靠极为信任的姿势把头埋进了他怀里。
席楚临不知所措,却被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盛满的痛苦悲伤所惊愕,他仿佛能听到这个小孩子在对他哭泣:“救救我……救救我……”
他从来都不善良,却被这全身心地交付一般的姿势震得不敢挪动。
他没有被人这样需要过。
他手足无措,他还是想把这个不认生的小屁孩推开,却感到衣襟处蔓延开一大片湿润,他听到了这个小孩子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怎么流也流不完的滚烫泪水从衣襟直直浸到他的心里。
他觉得他的心仿佛被打湿了,然后跟着湿淋淋揪成一团,有点疼,他想。
本打算推开这个孩子的手又无奈地垂下去了。
他被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抱着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一动不动,便任由他埋在自己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这小家伙……眼睛是水龙头做得么?怎么哭也哭不完。
真是个小哭包。
他当时在心里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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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便真的一直叫简扬“小哭包”。
参加完葬礼他才知道,那个小哭包是干阿姨的儿子,传言是他调皮才害得母亲丧生。
许是在他那个圈子,没有见过这么可怜幼小又失去了母亲,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小哭包,仿佛一直需要人保护的样子,他心里奇异地生出了一丝心疼。
后来得知小哭包的父亲还对他实行冷暴力,他心里便更疼了。
席楚临便借着喜欢母亲好姐妹于阿姨的名义,常常来探望这个阿姨的儿子,哪怕他根本已经记不得那个于阿姨长什么样子。
席楚临早熟老成,八岁就已经开始抽条,爱穿笔挺小西装的身姿一向与普通粉团子截然不同。
小哭包却没什么不一样的,玉雪可爱,粉嘟嘟的脸上肉多好揉,因为小哭包幼时喜欢他得紧,每次他来探望小哭包,小哭包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糯糯着还未变声的软萌童音,怯生生地一遍遍喊他,“楚临哥哥”。
又甜又软。
席楚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只想把小哭包永远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轻轻捏着小哭包的脸,点着他软趴趴的鼻子,让小哭包加入了他的朋友圈。
幼年时候一岁之差是很大的,在孩子们看来简直是天堑。
初一的孩子是断断不屑于同六年级的小屁孩玩在一块儿的。
六年级的小简扬即使处处跟在席楚临身边,也偶尔会遭受席楚临几个朋友的嗤笑,笑他是个没断奶的小屁孩,死黏着他的“楚临哥哥”不放。
席楚临是很满意小哭包黏着他的,但小哭包自葬礼那次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后,便再未在他面前哭过。
于是看着几个朋友打趣小哭包,惹得小哭包睁着一双泛着水雾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泪要掉不掉的模样,他也从中得趣,便没有阻止。
成年的席楚临是很懊悔的。
但十二岁的席楚临乐在其中,可他没料到小哭包也有自尊心,被取笑了几次,小哭包仍然甜甜地唤他“楚临哥哥”,但却开始有自己的朋友圈了。
他邀请小哭包去玩,小哭包也会隔三差五地推拒掉。
席楚临想,他过于极端的控制欲就是在那时候被他发现的。
他开始焦躁不安,他开始发现小哭包对他的影响力。
小哭包不再处处黏着他,小哭包开始跟别人嘻嘻哈哈地玩闹,他表面看着波澜不惊,无动于衷。
但心底却想把和别人在一起笑得格外刺眼的小哭包抓起来,狠狠打屁股,打到他一双漂亮眼睛盈满泪珠,糯糯哭着唤他“楚临哥哥”,撒着娇跟他求饶。
他忍住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小哭包不是一件物品,是个活生生的人,该有自己的生活。
他控制住自己,慢慢也跟着冷落小哭包。
他逐渐长成十六七岁,身姿挺拔,面容妖孽的少年,他进了高中,被数不清的青春正好的女孩儿围绕,在家里跟随父亲赴酒席,也有不长眼的胸大腰细肤白貌美的火辣佳人前来挑逗。
但他没有生出任何欲望。
而几年来有意控制着,只断断续续见过几次面的小哭包也长成了精致的少年,模样纤细,桃花眼旖旎生情,笑容轻浮但又夺目的美丽。
小哭包已经不再是一口软糯的童音了,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依然好听。
席楚临知道小哭包已经因为父亲常年冷暴力又被他带进了浮华的圈子,家里还无人看顾,从初中就开始不学好了,成绩烂的一塌糊涂,学着抽烟打架,女朋友也换了一打又一打。
但他骗自己看不见,他想拒绝小哭包对他的影响力。
一天天,他忍耐得愈发吃力。
然后某天高中下晚自习,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简扬所在的高中。
大概就是这么巧。
那天小哭包刚跟人打完架,对方盯了他很久,带了一群人专挑他一个人在的时候下的手,小哭包被打得很惨。
席楚临没赶上英雄救美,他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小哭包正委屈蜷缩在墙角,浑身是伤。
但对方大概知道简扬背后有人罩着,没往脸上招呼。
于是席楚临匆匆赶过去,就见小哭包因为疼痛而泛出生理性泪水,泪水在长长的睫翼上欲落未落,眉毛紧紧蹙着,死死咬住唇,薄薄的唇瓣泛出鲜艳的血色,精致美丽的脸上都是痛苦的神色。
见到他出现,小哭包顿时满脸痛苦变成了委屈,迟迟掉落的晶莹顿时从睫翼上滑落,划过玉白的脸庞,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楚临哥哥。”小哭包低声唤他,声音带着鼻音和因疼痛夹杂的抽气声。
席楚临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心疼,他觉得心脏忽然就猛烈地跳动起来,“砰砰砰——”跳动得太剧烈,让他怀疑小哭包是不是也能听到。
他竟然有些心虚,他努力摒除杂念,赶紧上前,一边撩开小哭包薄薄的衬衫一边问:“伤到哪里了吗?”
小哭包一边疼得哭起来一边讲,“嘶——轻点,他们踹我肚子,艹,可疼了!”
席楚临撩开了他的衬衫下摆,纤细白嫩的腰线上青青紫紫,仿佛被狠狠凌/虐过
他不自知地无声咽了咽口水,然后赶紧低头垂眸,手上把衬衫遮住,给了小哭包一个公主抱,“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席楚临抱着小哭包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的心跳还没有平息。
他完了。席楚临想。
他居然……情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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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狼狈地选择躲开简扬,但他依然大方给出资源,让简扬在他的圈子里纵情声色。
他早就给自己定好了人生轨迹,因为他无他父亲截然不同的出类拔萃的优秀,因为他远胜B市本家这代子弟的出众能力,他已经是席家内定的继承人了,他一直在按部就班地沿着这条轨迹走。
至今为止,他没有遇到能让他偏离轨道的东西。
除了……小哭包。
但他抗拒,他不允许自己成为同性恋。
他强逼自己去试了一个女人,可以的,他能够对女人硬起来,他依然可以走到正确的轨道上。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甚至他强迫自己去看着已经沾染女色的小哭包在欢乐场上如鱼得水。
他告诉自己,他的小哭包脏了,不值得他动情。
但深夜里辗转反侧,他一遍遍想的却是,他的小哭包是直的,他的小哭包只把他当哥哥。
小哭包……不喜欢他。
他违背自己心意主动领着小哭包在圈子里污浊的地方一步步泥足深陷。
得不到,就毁了吧。
他是这样想的。
可决定出国的前一晚上,他还是约了小哭包出来。
他带着小哭包去了“不遇”,这是他们俩最常去的清吧,小哭包并不知道,“不遇”的老板是他,最初开这个的目的本来也只是为了有个可以清静地和小哭包在一起的地方而已。
要了包厢要了酒,他先让小哭包看了A/V,小哭包嬉笑着说这个段数太低级,然后他又放了G/V,小哭包砸砸嘴嗤笑着说:“好恶心。”
席楚临那句在舌尖里酝酿了千百回的“我喜欢你”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面无波澜,关了视频,给小哭包倒酒,小哭包已经很少喊他楚临哥哥了,有人斥他这样喊太娘气,小哭包便学着圈子里唤他一声“席哥”,同所有人唤得一样。
他把小哭包灌醉,灌得他人事不省,他自己却没怎么喝。
小哭包醉了的模样很可口,粉扑扑的脸蛋,通红的耳尖,微微嘟起的水润双唇像是诱人亲吻。
席楚临心里极端的控制欲在大喊,要了他,把他带走关起来,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让他每天在床上哭着喊他“楚临哥哥”,每天在床上被他操的只能哭得美丽诱惑,不停向他求饶。
他着了魔地想去亲吻那仿佛在故意诱惑着他的双唇。
然而只差一点就亲到的时候,也许是感到有人靠近,他的小哭包砸砸嘴,梦呓一般,“……这个妞太辣了不要,要那个清纯点的。”
席楚临突兀停住,他心底有无名火在燃烧,烧的他想把醉得已经在做梦的这个人给活活掐死。
他把小哭包一个人扔在了包厢,一个人出去吹了一夜的冷风。
第二天晚上的出国的飞机。
小哭包来送他,席楚临敛了所有情绪,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个合格的大哥哥一样,“希望我回来,你就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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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楚临知道自己扭曲变态,在拥有极端控制欲之前,他首先是高傲自负,肆意妄为的席楚临。
他当然可以强迫他的小哭包,但他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悲,小哭包……并不喜欢他。
他怎么可以……不喜欢自己呢?
他心里有燎原大火般的愤怒不知向谁发泄,他失去理智地对还在国内的朋友说——
“毁了简扬。吸毒性/趴都可以……把他给我毁了。”
在这句话说了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那个时候正好简扬因为在国内太混账,被简平也送出了国。
他联系上了简扬,说要见他。
简扬答应了。
但是,席楚临被放了鸽子,简扬被学校的一些新认识的哥们拉出去疯玩,宿醉到第二天也没醒过来,错过了约定时间。
席楚临在寒风中等了一夜,他闭上眼睛笑起来,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小哭包。
而你没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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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人去进一步诱哄着简扬一步步堕落。
他仍然处处留意着简扬,眼睁睁看着简扬活成了一摊扶不起来的烂泥。
他觉得,他快要心无波动了。
在家族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禁止了人给他传递简扬的消息,他拒绝任何人对他提起“简扬”这个名字,他想,是时候忘掉这个人了。
他要把自己唯一这寸柔软冰封起来。
然后……他错过了简扬的那份病危通知书。
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直至偶然在国外看到《琴归》的专辑MV。
那是一个全新得让他陌生的简扬。
家族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便又被仿佛浴火重生的小哭包勾起了兴致,他想,他花了那么大功夫去毁掉这个人,居然没毁掉吗?
他回国了。
但还没从变得完全陌生的小哭包的打击中回神,他便发现,他的小哭包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男人?!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狠狠戳伤了他,他再一次被激怒,再一次失去理智到不知分寸。
但结果是,他没得到小哭包,还引火烧身,惹来蒋家打压。
可最可怕的不是这个,是在见简扬最后一面的时候,全然陌生的,但活生生的简扬笑着问他,“你这么聪明,感受不到吗?我到底是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他头脑发懵地回去,竟真的找到了那份没有传到过他手上的病危通知书。
种种迹象构成一个荒谬的事实。
他说服不了自己,他是想毁掉小哭包,可从来不想让小哭包死。
他不愿相信,他不愿被叫醒。
他疯了一样继续去打压简扬,还有莫云归。
他心里在绝望地哭泣,可面容上依然果敢狠厉,手段毒辣。
但蒋家势大,席家还是输了,大部分席家人都不支持他疯狗一样地跟蒋家硬碰硬。
最后他竟到了引来牢狱之灾的地步。
简扬在铁窗外来看望他。
席楚临面容冰冷,他颓靡妖冶的脸彻底枯萎,惨白难看得不成样子。
“云归告诉我……简扬从前堕落到那个地步,是你一手造成的,是吗?”简扬沉着脸看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席楚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他强自哂笑着,一脸漠然。
“不如何,拜你所赐,……他死了。”简扬抿着唇看他,“你辜负了他。”
席楚临仿佛听不懂一样地看着他,过了许久。
“辜负?”他怔怔地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他又不曾在意我,何来辜负?!”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简扬站起身转过头,似乎不想再看见他,“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里的片段,是他的楚临哥哥弯腰抱着他,揉他的头发。”
“你活该一辈子在这个牢里,为你的罪孽忏悔……”简扬不等他回话,好像已经厌恶见他,起了身便往门外走。
席楚临在他身后,表情凝固成一个奇怪难看的模样,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臂弯。
他最是要强的人,却一声声哑着嗓子绝望地嘶吼着,呜咽着,有滚烫的东西不住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小哭包……我弄丢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渣攻番外就爆字数,我大概有毒orz
下一个是重生说明的番外二,写完了文就标上完结啦,番外三后天或者大后天写完然后放微博,具体时间会在评论区通知,或者关注微博也可以哒!微博名就是笔名~
晚安好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