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姜松他们一共带了五百多只饺子,不到一个时辰,就全卖完了。
兄弟仨喜洋洋地,姜松数了数钱袋里的一百三十多文钱,沉思一会儿,让四弟姜竹留下看东西,叫堂弟姜杨跟他走。
姜松打算去石磨巷子找张屠户,一是买肉,二想求他帮个忙。
他带了十几只卖剩下的生饺子,又拿上了那碟卤猪舌。
姜杨看见了,哎哟一声,说:“光顾卖饺子了,咱把这猪舌头给忘记了。”
姜松随意嗯了一声,没说他一直记得,就是想到要找张屠户帮忙,才故意把这碟卤猪舌给留下了。
这猪舌本来就是张屠户送给他们的,他现在又拿着它上门,说起来其实挺不讲究。
但,姜家在县城没有相熟的人,姜松想求人帮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说过几句话的张屠户。他们现在身无长物,这十几个饺子和这碟卤猪舌,就是他们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希望张屠户不会嫌弃吧。
……
从被迫原地停下支摊子起,姜松就意识到,他们不能再想着走“先靠挑担卖生饺子起步,等攒了钱再去支食摊”这条路了。
出来买早食的顾客多贪图便捷,能吃现成的,就绝不乐意买生食。
这一点,从他们宁愿守着一次只能煮一碗饺子的小陶锅等位,也不愿意买生饺子回家自己煮,就看出来了。
姜松现在的想法是,他们最好马上就把食摊支起来——有桌椅,有一个像样的大炉子,有一口一次能煮很多饺子的大锅,省得因为客人等不及流失客源。
炉子、桌椅可以自己做,锅也可以从家里拿,备起来都有办法,但是如果每天都得在县城和家里之间来回运输就不现实了。
姜松想上门求的就是这事——容许姜家晚上把炉子还有桌椅这些家伙什,停在张屠户的家里。
只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就冒昧上门求人帮忙,也不知道张屠户能不能答应?
姜松心里没底,但不管最后成不成,他都要试试。
……
看到姜松带着东西上门,还直说“有事相求”,张屠户心里惊讶不已。
但他面上不显,热情地请姜松和姜杨到屋里坐。
待听明白是什么事后,张屠户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让家人把姜松带来的饺子立刻煮了,他则拿出一壶水酒,给姜松姜杨分别倒了一碗,就着那碟卤猪舌当下酒菜,热情地说:“松弟能想到我,那就是看得起我!”
“但是你这样客气,还带着东西上门,这就是见外了。这是第一次,下次可不许这样!”
他连连招呼姜松兄弟俩端起酒碗。
“松弟你二人今天能来看我,我实在高兴……我这摊生意不中用,却也把我捆着,只能围着那个肉案板打转,想找兄弟去喝酒叙话都脱不开身!松弟你二人今天来,一定要先陪我喝几碗!”张屠户端着酒碗,咧着嘴,粗声粗气地说完,就先闷了一大口。
姜杨叫张屠户的热情弄得云里雾里,难以推辞地端起酒碗,一边觉得这张屠户确实热情,一边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厮也太热情了些。
姜松沉稳许多,张屠户说什么他就接什么,不重提他的请求,也不催张屠户表态。
就好像他今天并不是为了求助才上门,而是单纯就为了来看张屠户。
饺子很快就煮好了,十几个饺子虽然说起来少,但姜家包的饺子个头大,铺一层也能铺满一个盘子。
“瞧我这高兴地,尽让你们喝酒了……松弟,杨弟,动筷,一起动筷!”张屠户热情又谦让,在姜松兄弟俩都动筷后,才夹起一个饺子放到了嘴里。
饺子送进嘴,细一嚼,张屠户心底就是一讶。
面皮弹口,馅香味美,这饺子味道竟然还不错!
原以为这就是两个不知分寸的莽汉——才见过一面,就敢提着几只破饺子一条猪舌(那猪舌还是他给出去的)上门请他帮忙,不是不知分寸是什么?
要不是看在对方人高马大不好得罪,他又何至于装得这样热情?
就是没想到,这莽汉还有这样的手艺。
这饺子,竟比卢大为那老小子做的都好吃!
张屠户细嚼了两只饺子,又伸筷去夹猪舌。
之前觉得姜松二人没分寸,他连带也瞧不上这盘猪舌,卤猪舌早就摆桌上半天了,他只喝酒,不提筷子,愣是装没这盘菜!
两颗饺子吃下肚,张屠户对姜松二人的看法有了改变,因为饺子的好滋味,对这盘猪舌也生出好奇心来。
张屠户平常也常做猪舌吃,蒜泥老醋拌猪舌嘛,他的下酒菜!
眼前这盘猪舌,跟他的做法倒是不同。
他那种做法,熟猪舌切片,上面浇蒜泥醋,闻着辛辣清冽,都是蒜泥老醋的味道。
姜家这盘猪舌,上面一点调料都没淋,猪舌片光秃秃地摆着,香气醇厚浓郁,像是味道已经浸到了肉里。
张屠户夹一片品尝,眼睛立刻一亮。
够香,够味!
又是一个极好的下酒菜!
张屠户连续夹了几次猪舌,越吃,他心思翻滚地就越厉害。
原先对姜松兄弟的看法早被他囫囵推翻了!
现在,他得重新思量,这事该怎么往下走。
原本因为张屠户不停劝酒和寒暄,桌上一直热热闹闹的,这会儿,张屠户忽然不说话了,脸上虽还挂着笑,但明显能看出来他神思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姜松和姜杨兄弟忙活一早晨,闻了一早晨饺子香气,却一个没尝过,早就被眼前这盘饺子勾地食指大动。
但因为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此时看张屠户态度越发不明,兄弟俩也无心品尝,对视一眼,纷纷放下了筷子,等张屠户开口。
张屠户垂着眼,好一会儿才回神,看姜松兄弟俩正看着自己,他连忙又挂上热情的笑,嘴里招呼:“怎么不动筷了,快吃快吃!”
“哎,真想不到,松弟家还有这等手艺,直叫我回味再三啊!”
姜松脸上挂笑,直说客气。
“有这样的手艺,怪不得松弟敢做吃食的生意。老实说,听松弟你说起炉灶不方便,我心里就有个想法,但又怕松弟你觉得不合适,就没敢说。”
这是肯提正事了,姜松忙也跟着客气:“张哥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就是!”
张屠户:“有松弟这话,那我就说了,若是松弟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
“张哥尽管说。”
张屠户搁下筷子,面色诚恳:“是这样的,你也看见,我这店铺旁门正对着的院里,就有一口炉灶,是用来烧水烫猪烫羊用的。”
姜松来时心里揣着事,直接奔着张屠户的肉铺进来,根本没留意到有什么旁门,更别说院里的炉灶了。
他微微朝张屠户俯身,仔细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一般天亮前就得把猪羊收拾好,天亮后,这口灶就不用了。”
“听松弟你说正缺一口灶时,我就想到它了。”
姜松听到这里,眼睛不由一亮,心中满是不敢相信。
张屠户这是……
“到时候,松弟你就在我这旁门边上支摊子,再用这炉灶煮饺子,岂不正方便?”
说到这里,张屠户仿佛没看见姜松满是惊喜的神色,他的语气转而有些踌躇:“但我又担忧,松弟你是做吃食生意的,我这店铺虽收拾地干净,也怕你嫌弃这杀猪宰羊的地界脏污……”
张屠户的话还没有说完,面露激动的姜松,就“嚯”一下站了起来。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一下子,炉灶,摊位全解决了!
而且,这石磨巷商户多,人流量大,摊位一向紧俏,若让姜松他们自己寻,可找不到这么好的位置!
姜松激动地朝张屠户抱拳,“张哥这里哪儿跟脏污沾半点边!兄弟我又怎敢嫌弃?”
姜松这话倒不是恭维,张屠户家确实收拾地干净。
张家的院子和店铺前都铺着青石板,水冲地清清爽爽,一点不见脏污,也没有臭气。若不是有那个肉案板在前面摆着,都不像个肉铺。
姜松喜悦外溢,张屠户也收了那副“想帮忙又怕人嫌弃”的犹豫神色,也同样站了起来,十分高兴地大声说:“那松弟就是答应了?”
张屠户实在会说话,明明是他伸援手帮姜家,话说的却像是决定权在姜家人手里一样,姜松心里感激之余,对张屠户的认识也深了几分。
圆融在外,精明内藏。
这个屠户不一般。
既然是两厢情愿,那这件事就定下了。
姜松姜杨兄弟两人真心感激,又坐下陪张屠户喝了几碗酒,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两方才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