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时候，寻安神神秘秘买下的“四件套”也正好被运到了门口。

裴策看着被配送人员废了好大功夫搬进屋子的电视、冰箱、空调和洗衣机，并且在寻安兴致盎然的指挥下分别被摆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又是折腾了不少功夫，配送人员才将这些大家电安装完毕，并且满足了寻安苛刻的方位要求。

等到裴策注意到的时候，客厅已经被家电包围了。

“你这是……在摆阵？”裴策忍不住道。

好不容易安排妥当之后，公寓里又只剩下了寻安裴策二人。

寻安摆摆手，并没有直面回答。

他亮出了在郭鸿运处买来的四张充值卡。

接下来的举动，可谓是迷惑到不可思议。

寻安一只手在新买的电视边上轻轻地、仔细地摩挲着，忽然寻找到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神神秘秘地将手中的充值卡塞了进去。接着又对着剩下三只家电如法炮制。

裴策整个人差点看傻。

行云流水般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举措，寻安满意地挺直腰拍拍手。

公寓内忽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红光自家电所在的四个方位发出，犹如一道红线将它们串成一圈，寻安与裴策所站的位置正好被包围于其内。

？？？

这还真是在摆阵？

裴策距离彻底丧失语言机制只差那么一点。

反观寻安，却像是周身彻底放松下来了一般到坐在沙发上，舒展双腿，手里不自觉地把玩着手机，那双过分明亮的双眼却注视着裴策，懒洋洋道：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不解的？自然很多。裴策这位日后要绑定的队友，处处都表现出不同寻常，并且毫无掩盖的意图。但是想问的？如果寻安没有表露出坦诚以待的意思，裴策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追根究底。

裴策缓缓环顾如今这个被红色光线圈起来的密闭空间，扬眉道：“现在是可以问的意思？”

寻安一摊手：“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以前来过。”

裴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寻安轻笑出声。

“别光站在那里，”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我们可以聊很长的时间。”

裴策顺势坐下，就被寻安扔过一袋零食。眉间轻蹙，他将那包薯片放在了一边。

“具体点来说，我几年前就有过被拉入绝境之域的经历，并在之后顺利逃脱，所以经验相对丰富了些。没骗你，我知道同一个人连续两次被绝境之域选中的几率小得可怜，而我也没有运气差到那个地步。这次，我是自己找来的。”

“自己找来？”

寻安点点头：“实际上，每年有人顺利从绝境之域逃出，就会被国家专门机关找到。他们会帮你隐瞒这段过往，帮你回归现实普通的生活，提供心理疏导与康复治疗。当然，他们也会询问你绝境之域的有关情报，每一位回归者的情报都相当珍贵重要。”

这套流程裴策也十分清楚，因而没有产生任何质疑。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给出一个选项。”寻安顿了顿，笑容中出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至于选项的内容，可就是机密了。”

裴策：……

裴策：“知无不言？”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寻安眨眨眼，“他们会询问你，愿不愿意加入。”

“这个机关的终极目标，就是救出五十年来被困在绝境之域的所有人，并且永久关闭绝境之域与现实连接的通道。我觉得这工作不错，很有意义和价值，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所以你就再次被安排进了这里？”

“没错。我们的研究人员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在每年的选拔日，定位出部分绝境之域连接通道的坐标，再安排志愿者提前占据这些坐标，换下本来要被选入绝境之域的普通人。”

“但也只是部分坐标，”寻安强调，认真地盯着裴策的眼睛，“我们依旧保护不了绝大多数人。”

“你是自愿的？”

绝境之域是多少人挥之不去的的噩梦，没进去过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进去了的人九死一生，出来了的人一生都不愿意去回顾。他却似乎完全不当回事儿，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浑不在意。

裴策不知是该夸他一句心脏强大，还是认定这个年纪的男孩爱逞强。

寻安说得悠闲又笃定：“总不可能是被迫的吧？我可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苦衷。”

“所以，你是带着任务进来的。”裴策陈述道。

“正是如此。因此，可以说我同这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的目标是为了生存，或者尽可能积攒积分早日离开。但我可能随时会把自己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做我的队友，很有风险。”

裴策没有说话。

寻安抿了口热茶，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要不要继续同我一起。”

“难道还能换队友吗？”

“不是什么做不到的难事。我有些渠道，可以拿到解除组队与重新组队的道具。”

“如果说，”裴策的眼眸是深沉浓郁的黑，“我选择解除组队，你怎么打算？”

“我会去找机关派来的、和我有同样身份的任务者。没有办法，绝境之域的副本必须两两组队进入。”

“像这种能够屏蔽绝境之域窥探的装置，”寻安虚点了一下那几座刚搬进门的家电，“也是我们机关研究人员的杰作。我们的人潜藏在绝境之域已有一定规模。”

“也就是说你还是会去找别人？明白了。”裴策展现在外的神情似乎永远波澜不惊，他的脸总是自带疏离与冷淡，“要得到你所说的道具，也需要时间吧。在那之前，我们再过一个副本，我会在结束之前考虑清楚。”

寻安捧着茶透过雾气端详裴策的脸，却发现终究看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二人兀自沉默了片刻。

期间，寻安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打开微信一看，是卖手机充值卡的小卖铺老板郭鸿运。

【鸿运当头：客人，充值卡好用吗】

寻安眉眼弯弯地打字。

【平安顺遂：特别好用】

【鸿运当头：……】

【鸿运当头：安仔！！！！】

【鸿运当头：真的是你！！！！】

【鸿运当头：你怎么还活着！！！！！！！】

【鸿运当头：呸】

【鸿运当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鸿运当头：你怎么】

手机疯狂震动。寻安抬头看了眼裴策。大总裁即使坐在沙发上，依然坐姿笔挺、神情肃穆，很有精英范。

【平安顺遂：先不和你聊了，到点该吃饭】

【平安顺遂：挥挥.gif】

随即将手机搁了静音。

寻安接着出声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本以为寻安与裴策这个关于绝境之域的话题可以就此终结，他只是象征性一问。

没有想到，裴策开口道：

“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好奇了很久。”

寻安：“？”

裴策：“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你现在的性格。”

寻安：……

大可不必如此深究。

寻安好声好气道：“过去都不重要，未来才重要。”

***

晚饭时间。

寻安与裴策在一家热火朝天的火锅店内相对而坐。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尘嚣的香气四溢。唯独裴策与这里油烟味、翻滚的火锅底料显得格格不入。

至于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两个人交流完，或者说，寻安单方面坦白过后，便起了想要好好吃一顿的心思。

起先寻安笑问裴策是要5分熟的神户牛排，还是82年的拉菲，被裴策归为幼稚举动无视了一通。于是寻安便自诩是前辈，算半个东道主，领着裴策去找他记忆中绝境之域数一数二的美食店。

原本开口豪言壮语，说要请他吃一顿，转而才想起二人如今积分财产都是共享，一句“我请你”生生转变成了“我带你”。

没想到过了这些年，这家火锅店还是生意这么红火，寻安心道。

“你竟然不能吃辣。”寻安语气中有一丝丝的遗憾，“鸳鸯锅就鸳鸯锅吧，番茄锅其实也不错。”

话虽这么说，筷子却只往红汤里面伸，对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番茄汤很是不屑。

薄薄的肉片往铜锅中轻轻一涮，就会变成鲜嫩多汁的色泽。入口的时候软嫩浓郁，升腾起由衷的满足感，很快就让食客们忘记此前生死相搏时的恐惧与疲惫。

只有裴策。只有他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浏览绝境之域的攻略论坛，并且问“下一个副本什么时候开启？”

寻安不由得一噎。

“你的手机上有一个程序，就是那个‘副本计时器’。打开会显示距离下一个强制副本的时间。”

裴策依言点开。

倒计时还剩下三天不到。

寻安在滋啦冒油的红汤里涮着毛肚：“想要攒积分，如果相隔时间过长的话，建议主动下本。可以去‘副本中心’预约。”

裴策“嗯”了声。

寻安吃得舒心，兴致高涨，话便多了起来：“虽然很多人会有查攻略的习惯，但大多只是求个心里安慰，实际帮助不大。”

裴策查阅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认真聆听寻安的话。

“先不说绝境之域副本千千万，就算碰上个前人通过关的副本，副本的具体细节、内容还有要求都会有变化。如果过度依靠前人留下的信息，很可能会被误导，落入绝境之域的陷阱中。”

“来自曾经成功重返的前辈的经验，”寻安意指自己，眉眼鲜亮，“绝对一手，绝对可靠。”

寻安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脸上有几分年少之人的意气。因为吃辣的缘故，嘴唇也不似之前苍白，反而沾染上了水光，显得健康红润。他的唇形优美，有几分诱人的意味。

裴策盯着他说话，不自觉就注意到他的唇上去。

寻安吃饭的时候，不是故作斯文的慢条斯理，但也不会有任何粗鲁的举动。他会显得很投入，甚至能品出几分对事物的尊重，光是看着他每一口，都会觉得入他口中的食物是什么至高无上的美味。

通俗点来说，寻安的吃相很是下饭。

这样的人，应该是对生活充满热爱的，

裴策看了几眼后，便禁不住诱惑。

番茄锅与麻辣锅，原本泾渭分明、相安无事，阻隔着无法逾越的结界。

而现在。

有些跃跃欲试。

就像沉寂的心有几分躁动。

“辣吗？”

“……？”寻安一愣，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的辣汤，展颜道，“不辣。”

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声音都温柔了少许。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寻安又夹起了一只虾滑，蘸了酱料一口吞下，半点异样的表情也无，“你看，真的。”

就这样，裴策迟疑着，伸出了他作为金融界领军人物，敢于突破、敢于尝试的第一筷。

……

半分钟过后，火锅店内响起了兵荒马乱的咳嗽声。

疯狂灌水喝的裴策，这二十多年来，可能从未有人敢这么令他风度尽失、狼狈不堪。

而始作俑者一边状若愧疚地替他拍背，一边狡辩：“可是真的不辣呀”，以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憋笑眼角沁出的泪花。

小骗子。

裴策满脸涨红地吞着冷水，忿忿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