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恶灵之愿(6)

片刻之后。

留守在门外的警卫之一赵柯还在翻找着他的口袋,他烟瘾犯了,却不知打火机被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他的同伴符名则是盯着紧关的房门、面露疑色。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空气似乎也变得灼热了起来。

警卫用力吸了吸鼻子。

赵柯:“好像……好像是什么东西糊了?”

二人的神色倏尔警觉,正欲敲门探查,门却从里面被猛然拉开。

留着时尚纹理烫的男大学生文绍元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一张脸被烟熏黑了两处,一边咳嗽一边道:“不好了,里面失火了!快去救火!”

还未待对方反应,另有一人从房内扑了出来,娃娃脸皱成了一团,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嘶力竭地表述了自己的慌乱与害怕,在扒拉着警卫赵柯的同时用力将其往冒火的房间里推,其演技之用力惊得文绍元一度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两名警卫都被这从未见过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地想要去救火。就在他们同文绍元万天斗二人在门口纠缠不清的片刻,火势已经越烧越大,热气开始向外翻涌。

出于谨慎,赵柯和符名只是向屋内探查了两步,就看到大火直冲天花板,火正是从蓄意摆放堆积的床单被子和衣物处燃烧起来的,而这些易燃物——也就是火势的源头更是被人别有用心地堵在了浴室门口,杜绝了当场救火的可能性。

人为痕迹甚至不加掩饰,两名警卫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却发现本应被看管的二人已然抓住机会向外奔逃。

追上他们!

万天斗在先前警卫转头的一刹那就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原地变回了面无表情的圆眼少年。二人根据提前商量好的对策,警卫一旦分神,便迅速往走廊跑去。他们被安排住下的楼房很大,所住的房间也比较分散,在走廊的岔口处二人便分头行动,为此警卫不得不分开追逐。

大火终于触动了警报,整栋楼楼上楼下的工作人员如何因此陷入混乱暂且不提,文绍元发挥自己在大学时一千五百米跑步亚军的实力一路左躲右闪,终于凭借着还不错的记忆力绕到了宣妮他们房间前的走廊上。

谢天谢地,更感谢玩过的3A大作们教会他如何逃生!

宣妮和唐安|邦的房门口自然也有人把守。两个小山一般全副武装的全新警卫就这么与他打了个照面,后面又有一个赵柯紧追不舍,在听到身后之人大吼到“抓住他!”之时,文绍元果断选择身形一扭,又钻入了另一条岔路。

这便引开了本应守在宣妮他们门外的碍事之人。

追逐与奔逃之人甫一离开,房门便被迅速打开,整个过程衔接得天衣无缝。长发女子与金发男人影子般闪入数步之遥的另一间房,随即将门关上。

等待他们的,如寻安所交代,是一地的玻璃碎渣,还有空洞洞的、通向外界的窗框。

虽是第一次合作,但两人不俗的工作能力使他们无需过多交流也能保持默契。唐安|邦将事先准备好的、长达数十米的绳索道具固定好,确保安全稳定后,宣妮二话不说翻身出窗。

“抓紧时间,”她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文绍元和万天斗被押着进到市长办公室的时候,是脑袋后面各抵着一把枪,并将自己双手高举过头,显得十分乖巧。

很难看出方才就是这两个人像兔子一样在大楼里四处逃窜,因为不知道寻安的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而顽强地抵抗,直到把楼内各路人马搅和得人仰马翻。

而随后跟在他们后面的宋琪和甘翰墨却是满脸写着迷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说他们也在群里,也并没有天真到进屋就睡的地步,但群里个个都是谜语人,更何况纵火跑路的计划细节都是寻安私发给文绍元他们的,此时也被当做人质一般对待,实乃无妄之灾。

愿世界没有谜语人。

庞力和他女儿也一并被押了过来,整个市长办公室,就算是总统豪华套房,此时也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好多人啊。”文绍元情不自禁。

但是市长本人还在我们手上呢。寻安心道,并不觉得形势发生了任何变化。然而他还是以一种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的态度温和道:“如今这么对峙着,我们互相也无法信任,这对于我们任何一方都不是一件好事,您觉得对吗?”

是种看似商量、实为威胁的口吻。

裴策不由得侧目。

市长未作答,反问道:“你们当中,谁身上有第一个诅咒标记?”

“宣妮,”寻安答得毫不犹豫,“从这里逃跑的二人之一,您也见到了。”

市长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无论您是要打破诅咒,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想必都要先找到她,”寻安道,“我有办法能够联系到她,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够做场交易。”

市长眼神暗了暗。

文绍元只觉得脑袋后面的枪管贴得更紧了。

艹,玩得真大。

冷汗从宋琪的额角低落。

紧张使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正在交涉的、镇定而有礼的青年竟更令她隐隐感到害怕。

“市长先生,”寻安笑得无害,“胁迫对我可不起作用。”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合作而已。”他答得慢条斯理,“要我们听话,可以,只要你们把一切如实告知——所谓‘诅咒’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何而起。每五年便有毁城的危险,如此大的恶意,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就这些?”

“就这些。”

“这是最后一次,我能够容忍你们的任性,”市长做了个手势,层层包围的警卫们便纷纷放下了武器,“成交。”

***

“来根烟吗。”赵柯道。

同为警卫的符名疑惑道:“你从哪儿找回来的。”

赵柯气愤地啐了口:“根本没丢,被那俩小子给偷走了。”

符名笑着接过了烟:“我说怎么突然起火了,可真会折腾。”

吞云吐雾过后。

“也是市长能忍,你说这会儿要带他们去哪里?”

“还能去哪,讲故事的地方呗,待会儿咱们还得跟着,真是吃力不讨好。”

符名将烟头掐灭,拍了拍赵柯的胸口。

“我去放个水,要出发了喊我。”

“动作快点。”

外头的天还没有亮,无人的厕所里寂静得过分,仿佛在海水深处一般给人以孤独的恐惧。

符名解着皮带,心里也有些发毛,连点水声、风声都没有。

接着,他就听到了。

沙沙沙。

像是什么长毛的动物被拖曳擦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声音仿佛无处不在,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发着红光窥视着他。

那一刻,他想起了同事之间流传的、关于基地的无数怪异传说。

全身血液仿佛逆流。

却又动弹不得。

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一道细长的黑影窜出,以及感受到随之而来的、脖颈上的剧痛。

***

“便秘吗你?搞这么慢。”赵柯抱怨道。

眼前的符名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回事啊你。”

刚升出奇异之感,对讲器便传来了集|合的指令。

符名:“没事。”

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二人迅速回到自己的岗位,接下来的任务便要继续护送那几个怪人,前往——

***

市郊博物馆。

“我就不进去了。”市长放下车窗和已然下车的一行人道,“我与这位博物馆馆长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何况术业有专攻,有他在想必能将来龙去脉给你们讲清楚。”

他所指的,是一名大腹便便、蓄着山羊胡、看上去脾气不错的四五十岁中年人。

“有劳了。”寻安道。

警卫们当然是不可能全然放他们自由的,寻安与裴策已经习惯了无视他们的存在,施施然跟着馆长进入博物馆。

这座市郊博物馆位置并不算远。实际上,他们先前所处的基地,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被建在了市郊的一座大型生态园内,对外只说是暂不开放区域。而这座博物馆,则是生态园的一个正常景点之一。

博物馆规模不算大,看着却很有年份,建筑的一侧墙面被兴许是爬山虎的藤蔓枝叶全然覆盖,若是在白天应当有种自然、复古之美。

不过当下是夜里,博物馆要迎接的只有他们这么一批特殊的客人。

馆长笑呵呵的,似乎并没有三更半夜被人叫起来当导游的怨念,以自己的权限替他们打开门和灯之后,馆内的布局与藏品们都随着他们的进入而逐一展现。

“要说本地的文物和历史,还是我们博物馆收集得最全。”像是在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般,馆长将馆内的珍品一一道来,“很多极具考古价值的文物都在早年间的战乱中灰飞烟灭了,也是经过日以继夜的挖掘和修缮,才逐渐还原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寻安逐一端详灯光下玻璃展柜里的藏品,大多都有着明显的民族风情。除了许多繁复首饰,还有不少雕刻着图腾的陶器碎片和银器,上面的花纹似乎是……某种植物。

流畅的线条似粗壮的枝干,错杂的圆点似层层叠叠的叶片。相比之下还有小得多的、数个略有差别的棍状图案,也许是围成一圈各自在做不同事情的人,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什么祭祀仪式。那种植物,会不会就是当地人早期崇拜的某种意象?

手指在玻璃罩子上无意识轻轻敲打,寻安在短时间内再次从头辨认了这些花样繁丽的图腾的每一部分。

不。

他心道,不止一种植物。

“市长已经嘱托过我,”馆长在简单介绍了一遍这个底楼最大的展区之后,便将话头引回了重点,“说你们想要了解有关‘诅咒’的历史。”

另一边文绍元煞有介事地认真点头,努力用身形挡住身后在对着藏品疯狂拍照记录的万天斗。

“其实所谓‘诅咒’传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放在现在是一种十分值得研究的人文现象。但对于老一辈——尤其是我们父辈来说,其中很多人都是对此深信不疑的。”

“哦?”裴策扬了下眉,“那你对此是什么态度呢?”

“哈哈。”博物馆馆长眼神躲闪了下,“当然是科学地批判。”

裴策抱臂,未多言语。

馆长清了清嗓子,便继续道:“与其说是什么鬼怪幽灵,不如说是人类对于□□的恐惧心理。事实上,你们所看到今日的景象都是建在曾经先人们的遗迹上了的。当年剧烈的地震,巨石滚滚落下,将村寨与先民们全数埋在了地下,将这里变成了一片荒地。说到底,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城市重新建立起来后搬迁过来的外来之人罢了。”

“原来是因为地震吗?”寻安道。

偶有余震,便担心是所谓地下原住民们的鬼魂出来作祟,害怕是他们亡魂在诅咒,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通。

馆长“嗯”了一声。

“不过,”他又补充道,“经过这些年的考据和研究,经过不知道多少手的润色加工,不知不觉间又诞生了一个有趣的传说版本,发展到最后虽然已经没有太多的现实依据啦,但应该会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感兴趣的故事?”

“您说得对,我就爱听这样的民间野史,”寻安半开玩笑,“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