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青梅酒一壶

进入春季的南国,气温回暖,但下雨天也明显多了起来。

坐在躺椅上的席若兰一边摇着蒲叶扇一边瞧着屋檐下的水缸,几乎要溢出缸的水因为一滴又一滴的雨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水缸边缘的青苔犹如苍翠的松柏挺立于雨帘中,教她不禁钦佩起青苔的坚韧。

视线从近处的水缸眺望向远方连绵的山,被烟云缠绕的山犹如一笔黛色涂抹在灰白的天幕之上。

她喜欢雨中的山,这是她过去在大漠里看不见的景致。

大漠孤烟袅袅,举目望去只有苍凉的戈壁滩,耳边时不时回荡着狼群的嗥叫。只有眼前的火堆和身边紧紧靠着她的席若离是她唯一能触知的温暖。

可如今都不在了。

她没有后悔当初离开,只是……

“若兰姐。”

温和又清澈的嗓音拉回席若兰的注意力,她望向声音的主人,换了一身寻常乡野村夫穿的衣服,手提两绳肉,胳肢窝下还夹着一大包东西的秦玉撑着油纸伞推开院子的门。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大早上醒来发现秦玉不在屋子里,她以为他终于死心走了。

“我去了趟镇子,买了几件衣服。还有肉。”秦玉举了举手中的肉,“中午的饭菜我来做吧。”

闻言,席若兰挑了挑眉:“你想收买我的胃?那我可要告诉你,我对吃的尤其挑剔。”

“有多挑剔?”他无视她的故意刁难,饶有闲情地笑道,“我的厨艺是天玑流最出色的,连牙齿掉光的大长老都说我做得好。”

“你是在讽刺我还比不上没有牙的老爷爷吗。”席若兰不满地瞪着秦玉。

“我哪敢,我还指望着若兰姐教我武功,咳。”经过席若兰身边时,秦玉注意到她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单薄得他站在这个角度能瞧见她敞开的领口。所以他才在讨饶之后轻咳一声。不过席若兰压根没在意他的样子。

这个女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秦玉知道这一点却装作不知道。走进屋子的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其实他不在意她的想法,于他而言,她也是他的棋子。

秦玉进屋后没多久,躺椅上的席若兰就闻到了一股儿饭菜香。

她仔细嗅了嗅,是香味没错。

难不成这个天玑流的少主真的很擅长做饭?那倒是叫她小觑了,她原以为像他这样被婢女包围着长大的少爷应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想到他还真能下厨房。

正暗暗称奇的席若兰忽然嗅到一丝丝酒香,夹杂在这饭菜香中十分的淡,可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因为这香味来自她最爱的青梅酒。

当秦玉在席若兰的躺椅前摆好饭桌,他发现席若兰一直盯着他猛瞧。

大致猜到理由的他明知故问道:“若兰姐,我的脸上沾了什么吗?”

“喂,你小子是不是藏东西了?”席若兰微微眯起眸子,睨着状似无辜的秦玉。

“没有呀,我能藏什么?”秦玉继续装糊涂道。

“你想我亲自来搜,还是主动交出来?”席若兰说着从躺椅上站起身。

见席若兰真要过来搜身,秦玉只好坦白从宽:“我到镇上的酒肆打了一小壶青梅酒。”

席若兰朝秦玉摊开手,示意他把酒交出来。

秦玉转身返回屋里,席若兰抱着臂等在屋外。

没过一会儿秦玉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小壶已经打开了的酒。

“你居然偷喝。”席若兰从秦玉手中夺过酒壶,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什么异样是她熟悉的酒香。

“我本来就打算自己喝的。”秦玉像是委屈地小声嘟囔。

“你还小,喝什么酒。酒是大人才能喝。”席若兰捧着酒壶坐回躺椅理直气壮地说。

“我已经是大人了。”秦玉没有阻止席若兰抢走酒,只是不冷不热地纠正她。

席若兰上下打量着秦玉,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秦玉看出来席若兰的不相信,但他不会和她争辩,他弯腰替她摆正碗筷,露出一副贴心的笑脸:“若兰姐快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席若兰的目光从酒壶转向秦玉烧的一桌子菜,什么梅菜扣肉、水煮肉、青菜炒肉,几乎每道菜里都有肉。他还真舍得下血本招待她。

她暂时放下酒壶,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梅菜扣肉,放入嘴中的刹那间,她愣住了。这…这也太好吃了!

秦玉的厨艺并非吹嘘,他做的菜可以说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

“好吃吗?”秦玉搬来小凳子在席若兰的对面坐下,看她欣喜的模样他已知晓其中的答案,不过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席若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老实地说:“好吃。”

“有没有收我为徒的念头了?”秦玉趁热打铁地追问。

席若兰倔强地摇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

“只要若兰姐肯收我为徒,我以后天天做好吃的伺候你。”秦玉开出诱人的条件,老实讲,席若兰的内心是动摇的。她的厨艺很糟糕,十多年来毫无长进,好吧,有一点长进就是她能接受自己做的菜了,美味称不上,饱腹还是没问题的,虽然只是饱腹。如果有一个人能为她烧饭做菜,还是这么令人垂涎三尺的饭菜,说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的。可她不想被几道菜收买,那就太没原则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纠葛,席若兰一边闷声不响地吃着秦玉烧的菜,一边端起桌上的空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

每逢难熬的梅雨季,她都是靠这么一碗又香又甜的青梅酒撑过来的。

与文静的外表不同,席若兰喝起酒来非常豪爽,向来是一碗干到底。

一碗酒下肚,席若兰发出满意的叹息。

“好喝?”坐在席若兰对面的秦玉轻轻地问。

“好喝。”席若兰话还未说完,又给自己倒满一碗。

秦玉未动筷子地盯着大口喝酒的席若兰,别有深意地提醒:“若兰姐喝这么急小心醉了。”

“我酒量从小就很好,当年在我们大漠……”席若兰蓦地止住话音,她似乎说多了,大漠位于西国,她现在住的村子在南国,西国与南国素来交恶,两国人互相抱着敌意的不少。所以她一直以来很少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故乡。

她拿起碗假装喝酒,实则偷瞄对面的他。

秦玉觉察到席若兰的视线,但他装作浑然不觉地握住筷子,闲话家常似的聊道:“我从没去过大漠,等有机会定要去一去。”

就这?他平淡的态度令她有些惊讶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漠没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黄沙。”她还是头一回和人聊起在大漠的日子,“刮风的时候如果不用头巾包着脸能吃一嘴沙子。”

“吃一嘴沙子?这么可怕吗。”秦玉配合席若兰的讲述发出惊叹声。

“那沙子不止能进人的嘴,遇见沙尘暴的时候,它能把人活埋。”席若兰回忆着那段在沙漠里生活的日子,目光变得缥缈而迷离。

“若兰姐被沙子埋过?”秦玉提着不相干的问题,眼角的余光瞥向席若兰脚胖的酒壶,她差不多喝光了他准备的酒。

“我没有被沙子埋过,但我弟弟有。”当年她亲手将濒死的席若离从沙子里拉出来,她记不得那时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她只记得十指鲜血淋漓,像沙漠玫瑰一样红艳的血滴向席若离的脸,然后瞬间被吸收。她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俯下身为他渡气,直到他干咳着醒来;她仍记得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阿姐…我好渴……”

听见席若兰提起弟弟,秦玉的脸色变了变,不过沉浸在思绪中的席若兰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若兰姐有弟弟啊。”秦玉收起情绪,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嗯,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住在大漠。”这一点席若兰没撒谎。席若离这十一年来应该都待在大漠。

“若兰姐为什么和他分开了?”秦玉盯着席若兰,似乎想看穿她一般。

“为什么……”席若兰放下筷子,端起最后一碗酒,她没再一口气喝完地抿着酒道,“因为我想要自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活着。”

“若兰姐以前不自由吗?”秦玉低垂下眉目,轻声问着席若兰。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流泻而出的精光,他估摸着下在酒里的药该发挥效果了。

“以前……”席若兰没有立即答复秦玉,她突然感觉头有点晕,“我好像有点喝多了。”这种情况真少见,她才喝了一壶酒。

席若兰看上去只是有点头晕,换作普通人此刻早倒了。当然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秦玉站起身走近躺椅上坐着的席若兰,伸手欲扶起她:“若兰姐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可他还没碰到她的衣服,就被她扣住了手腕。

“若兰姐?”席若兰的举动让秦玉微微错愕,是他的计谋败露了?他忍不住揣测。

然而,令秦玉更加意外的事在后头。

席若兰捉住秦玉的手将他往她身上一带,失去平衡的他跌进她的怀里。

在秦玉反应过来前,席若兰张嘴咬向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