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伤

席若兰的身子比心率先有了反应,刹那间,她已经出招将陈秋水逼离自己,退至一丈远的地方。

然后,她看向趴在她身上的少年,直接骂道。

“你疯了?”

秦玉一言不发地抓紧席若兰的胳膊,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可他却牢牢地抓住她。

冷静下来的席若兰知道自己方才说得过分了。秦玉之所以冲过来也是怕陈秋水伤了她,他只是在担心她罢了。

“我没事。”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轻声重复道,“我不会有事的。”

席若兰的话音刚落,凌厉冷绝的掌风便朝着她身上的秦玉而来。

见状,她抱住秦玉立刻滚到一边,躲开陈秋水的袭击,同时,她也使出剑气阻挡住陈秋水的靠近。

尽管行动受阻,陈秋水却不打算就此罢休。

陈秋水不断地出掌试图突破席若兰用剑气筑起的墙。眼瞅着掌风冲破剑气,朝秦玉而去,席若兰咬了咬唇。

这是逼她下狠手啊!

没有时间让席若兰犹豫,她只能驱使剑气从四面八方刺向陈秋水。

陈秋水用掌风挡住了部分剑气,但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席若兰。

呕出一口血,陈秋水捂着被剑气穿过的左肩,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席若兰的剑气倏地停在陈秋水的额前,未再深入一寸。

“杀了我。”

陈秋水红着冷眸,瞪向席若兰怀里护着的秦玉,用宛若寒霜的嗓音要求席若兰快点动手。

席若兰看了一眼秦玉,他会不会也要她杀了陈秋水?

出乎席若兰意料的是,秦玉非但没要求,反而把选择权给了她:“若兰姐如果不想杀他就放了他吧。”

秦玉的话惹来陈秋水的冷笑:“天玑流的少主果然只能靠女人。”

闻言,秦玉的眸色一变,但他很快就恢复成平常笑眯眯的样子,反唇相讥道:“哪比得上青波门的门主每次都输给女人强。”

“你!”

陈秋水气急攻心地握紧拳头,倘若不是席若兰在,他绝无可能让秦玉活着走出洞穴。

“不过杜鹃死前提起过你。”秦玉话锋一转,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她说,她不恨你的那一掌,她只后悔这辈子遇见你。”

这…这是杀人诛心啊。别说陈秋水听后霎时僵住,连席若兰听了都觉得这话十分伤人。

从秦玉的只言片语与陈秋水的反应来看,席若兰大致搞懂了陈秋水应该与杜鹃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但杜鹃选择了秦玉。因此陈秋水才会如此憎恶秦玉?

可惜席若兰只猜对了大概。

秦玉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杜鹃是被他派到陈秋水的身边。当初他命令杜鹃要想方设法取得陈秋水的信任,哪怕献出她自身。

杜鹃的潜伏任务做得很成功,她不仅取得了陈秋水的信任,还让陈秋水对她起了怜爱之心。

因此杜鹃的背叛使得这位冷傲的门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亲自来这里。秦玉微微垂目,掩去眸底计谋得逞的悦色。唯一遗憾的是,席若兰没杀了陈秋水。

秦玉一开始打的主意是无论青波门来了谁,只要席若兰动手杀了人,她势必与整个青波门为敌。如此一来,席若兰便不得不帮助他对付青波门。

结果陈秋水亲自来了。

那杀掉陈秋水本人自然最好,可席若兰却没能如他所愿。虽然席若兰不杀陈秋水也在秦玉的算计之中。

因为之前他命令杜鹃暗杀陈秋水,杜鹃也下不了手,反被陈秋水觉察到异样。秦玉不怀疑杜鹃的忠心,但同样他也不怀疑杜鹃的动摇。

秦玉望向松开自己的席若兰,她就站在他旁边,她不杀陈秋水,还隐瞒救下陈秋水这件事,说不定她与杜鹃一样都对陈秋水动心了。

思及此,秦玉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快,但表面上他仍旧一派温和。

“杜鹃说她不恨你,那我也不会替她恨你,至于那些你霸占的土地,还有被你关押的族人,早晚有一天我会一一夺回来。”

秦玉望着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陈秋水,向他表明自己的决心。

但陈秋水好像没听见一般。

陈秋水恍若未闻的反应让秦玉更加确信他留的后招能派上点用场。于是,秦玉又开口道:“我将杜鹃埋在山腰的桃树下,毕竟她生前最爱桃花。”

桃花。

陈秋水也知道杜鹃最爱桃花,因为他与她就相遇在一棵桃花树下。他以为的偶遇不过是他人的精心安排。而安排这一切的人此刻就在他对面,可他杀不了。

“若兰姐,我们回去吧。”

秦玉拉起席若兰的手,她掌心温度有些凉。

席若兰点点头,走出洞穴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陈秋水,陈秋水也在看她,他的眼神充满冷漠。

他对她的放过没有丝毫感激。

回到木屋,秦玉松开席若兰的手,开始打包衣物。

“你做什么?”

席若兰不解地看着秦玉的举动。

“离开这里。”秦玉收拾着行李,头也不回地答道。

“等等。”席若兰上前捉住秦玉的手腕,“你在生我的气?”

“不,我是不想连累若兰姐。”秦玉停下动作看向席若兰,“陈秋水不会放过我,我不想若兰姐因为我牵扯进这些江湖纷争中。我很感激若兰姐救我收留我,但我必须离开这里。”

席若兰皱着眉问:“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秦玉摇摇头:“可就算我没有能去的地方,我也不能留在这里,我不能像害了杜鹃那样害了若兰姐你……”

“我没那么容易被害。”而唯一能伤到她的人又远在大漠,根本不会来南国。席若兰夺过秦玉的包裹,“你的伤没被治好之前,我是不可能放你离开的。”

“我不治了。”

秦玉伸手想夺回包袱,席若兰却将他往后一推。

失去平衡的秦玉,跌坐向木床。

他欲站起身,她一脚踩着床沿,挡住他的行动。

“我说了不会让你离开。”

席若兰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并将手中的包裹扔到秦玉够不着的地方。

“治好了伤有什么用,我还是救不了我的族人,明明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秦玉情绪失控般地一捶床榻,发出“咚”的闷响。

“你既然这么希望陈秋水死,为什么那时候不求我动手?”

席若兰不大理解地望着露出苦笑的秦玉,听着他哑着嗓子道:“若兰姐,我不想你难过。”

“我难过?”她难过什么?

“若兰姐对陈秋水动心了,不是么。”秦玉抬眸望向席若兰,语气酸涩地开口,“也不怪若兰姐中意陈秋水,他武功好,又是大门派的门主……”

“等…等。”席若兰打断秦玉的话,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喜欢陈秋水?”

她咋不知道她喜欢陈秋水?

“对啊,若兰姐如果不喜欢他,又岂会瞒着我救他,还放他走。”秦玉黯然伤神似的低下头,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乎教人听不清。

可专注听他讲的她还是听清了他的后半句。

“若兰姐觉得我比不上陈秋水好也正常。”

“我没有觉得你比不上陈秋水。”席若兰纠正秦玉的说法,“我也没喜欢陈秋水,我之所以瞒着不告诉你,是怕你跑过去送死。”

而她不杀陈秋水,一方面出于惜才,一方面她并不想惹额外的麻烦。

不过按目前的情况看,这个麻烦她已经惹了。

“若兰姐真的不喜欢陈秋水?”

秦玉一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确认答案地问道。

“不喜欢。”席若兰简洁干脆地回道。

“那…若兰姐喜欢我吗?”秦玉盯着席若兰,有点羞怯又有点迫切地追问。

秦玉的直白叫席若兰愣了愣,她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不讨厌。”

“只是不讨厌吗。”秦玉失望地揪住自个儿的衣角。

为了不让秦玉更难受,席若兰破天荒地补充:“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啦。”

“一点点是多少?”秦玉眯起眼,声音忽然转冷。

“唔……”被秦玉紧紧盯住的席若兰不知该作何回答。

眼前这个双眸闪着阴鸷的秦玉让她有点陌生,不过下一秒,这个陌生的他便消失不见,快得就像先前的他只是幻象。

“没关系。”秦玉弯了弯唇角,“虽然现在只有一点点……”

他说着伸出手,温柔地握住席若兰及腰的秀发,放到鼻前轻轻地嗅着。接着他摊开掌心,任由她的发丝从他的指缝倾泻而下,他目光灼灼地望入她澄清的眸底,神情笃定得好似她已经属于他。

“总有一天它会变得多多的。”

山腰的桃树下,陈秋水静立在杜鹃的坟前。

他注视着无字的墓碑,眼神冷彻而复杂。风吹过他的青衣,他终究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后悔遇见我,我却不后悔遇见你。”

陈秋水勾唇轻嘲。

杜鹃使他明白,一个女人若要撒谎可以撒得有多真。

多么深刻的教训,深刻得令他不禁发笑。

就在陈秋水笑出声之际,锁链挥动的声响从他背后传来。

闪身避开突然袭来的铁球,陈秋水扭头望向挥舞链枷的红衣少女。

“你是谁?”陈秋水冷冷睨着这位“不速之客”。

红衣少女拍着胸脯,自报大名:“取你狗命的姑奶奶洪灵珠是也。”

报完名字后,她又难掩喜色地说:“那个姓秦的果真没骗咱,他说只要在这墓前守着就能等到你。”

原来如此。

从洪灵珠的话中了解到她是秦玉为自己准备的“惊喜”,陈秋水不怒反问。

“那姓秦的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尤其想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