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妒

秦玉在木屋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回悄悄推门而进的席若兰。

黑暗里,秦玉的眼睛十分幽亮。

因此席若兰一进门就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席若兰有点心虚又有点受惊地按住胸口,不过她不自觉地将没了袖子的手藏到背后。

“若兰姐没回来我睡不着。”早在席若兰进门的时候,秦玉就借着门外的月光看清了她露在外边的胳膊。

他不认为席若兰喜欢撕自个儿的袖子玩。她的袖子一看便知是被别人撕扯下来的。

尽管他心里早有了底,但此刻他仍要装作不知道。

“我都说了不用担心。”席若兰绕过秦玉往屋里走,“我先换件衣服。”

不用席若兰交代,秦玉便自觉地背过身。

听着后边传来布料摩挲的声响,秦玉的眸色微微变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忽地开口喊她。

“若兰姐。”

“嗯?”

席若兰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听见秦玉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她毫不犹豫地否认,“我能有什么事瞒你。”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若兰姐有些不对劲。”秦玉压低着嗓音,“也许是我多心了,若兰姐忽然离我好遥远。”

“……”

席若兰停下系腰带的动作,她扭头望向背对自己的秦玉,他像被淡淡的愁雾笼罩。

“抱歉。”席若兰小声道着歉,“我有时候只顾着自己可能忘了顾及你,这是我疏忽了。其实我没有恶意。”

“若兰姐很善良。”

秦玉轻轻地说,原本缠绕着他的黑云仿佛一扫而空。

闻言,席若兰不由地怔了怔。

她善良?

虽然被陈秋水扯下了袖子,但她没有丢下意识不清的陈秋水不管。

替他涂了药,她背靠石床坐着,等他浑身不烫了,情况稍微稳定下来,她才离开洞穴回木屋。

她心知秦玉与陈秋水势不两立,因而她隐瞒了自己救助陈秋水的事。

“若兰姐不需要道歉。”

秦玉的话拉回席若兰的思绪。

她侧过身望向秦玉,他纤细的身子站在阴影之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静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

听到秦玉的这句话,席若兰颇感内疚。

“你……”她欲言又止,然后什么也没说地快速穿完余下的衣服。

这一晚,木屋内异常安静。

第二天席若兰起得很早,她拿了一些吃的干粮走出木屋。

临出门前,她看了一眼还在睡的秦玉。

晨曦洒落向他不染纤尘的俊颜,秦玉只有睡着的当下才会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模样。

虽说秦玉平常都是笑容满面地对待她,但不知道为何她能感觉得出他的微笑并非发自内心。

她没戳穿他是因为她经历过与他相似的痛苦,一夜之间自己的容身之处被人强夺损毁。

那种无助与绝望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从前,她有席若离;如今,她希望秦玉也能找到自己的心灵依托。

唯有如此他才能够走出来。席若兰想。

当席若兰反手合上门,床榻上的秦玉缓缓睁开清醒又明净的眼睛。

席若兰带着干粮来到瀑布后边的洞穴。

她刚穿过水帘进入洞内,就被一双手臂从后面勒住咽喉。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席若兰仰起头看向背后的陈秋水。

“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

她举了举手中的饼,递到他面前。

但陈秋水并不想吃,他扣紧席若兰的脖颈,贴着她的耳畔冷然道:“别施加这些小恩小惠给我。”

“小恩小惠?”

席若兰一个手肘击向陈秋水的下腹。陈秋水反应不慢地用掌挡住席若兰的攻击,却也不得不放开对席若兰的钳制。

“我昨天可是救了你一命。”席若兰转过身,睨着陈秋水挑眉道,“你管这叫小恩小惠?”

“我又没让你救我。”

陈秋水冷冷地瞪着席若兰,昨晚是他受过的最大耻辱。他倒情愿她一剑了结他,而不是像怜悯一条狗似的怜悯他。

“你这个男人实在太惹人讨厌了。”

席若兰也不和陈秋水客气,就他这种别扭的性格与秦玉相比,简直一个地一个天。

“讨厌我还救我?”陈秋水冷嘲地看了一眼席若兰,注意到她穿了和昨天不一样的衣裳。他想起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掌心捏着半截袖子。

这显然是她留下的。

是他神志不清做了什么?陈秋水目光冷森地盯着手里的布料,他隐约记得他在迷迷糊糊中抱住了那个女人。

他应该不会对她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

从思绪里走出来的陈秋水望向面前拿着饼的席若兰。

她在因为他恶劣的态度而生气。

“算我吃饱了撑着救你行吗。”

席若兰没好气地环抱双臂,早知道堂堂青波门的门主这么没良心,她就扔下他任由他被虫毒折磨得生不如死!

“知道便好。”

陈秋水硬着声音道,听得席若兰眉宇紧蹙地举起饼想丢到他脚边,接着似乎觉得这样做太浪费粮食,她又将手放了下去。

“你没事了就快点滚。”

席若兰懒得再理会陈秋水地往外走,可她还没走出洞穴,陈秋水的掌风便毫无预警地袭向她。

她微微偏过头,冷冽的掌风擦过她的发丝击碎了岩洞入口的石头。

霎时,水花四溅。

“我要见秦玉。”

陈秋水宛若寒冰的嗓音从席若兰背后罩住她。

“见他做什么?”

尽管差点儿被陈秋水的掌风击中,但席若兰仍淡定自若地站在洞边,抬眸注视着瀑布水沿着洞口分开又聚拢。

“杀了他。”

陈秋水毫不隐瞒地给了席若兰答案。

“为什么你一定要杀他?”她微微皱眉地问。

“因为他该死。”

陈秋水语气里的怒意,不比之前秦玉表现出来的少。看起来两个人真的恨透了彼此。席若兰暗暗地揣测。

“秦玉是我的准徒弟,我不可能让你杀了他。”席若兰回过身,望向浑身散发出杀气的陈秋水,“你若执意要杀他,那请你先过了我这一关。”

“你以为秦玉真心想拜你为师?他只不过在利用你。”

陈秋水握紧袖子里的拳头,表面仍维持着冷冰冰的神情。

席若兰沉默片刻,张唇道:“我知道他在利用我。”

秦玉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而来,他对她的温柔体贴全非出自真心。这些事她早想过,但她不在乎。

因为她本来也不关心秦玉的想法,不打算收他为徒。只要治好秦玉身上的伤,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关于这一点,她没必要对陈秋水解释。

因此席若兰才简简单单地回了三个字,向陈秋水表明她的态度。

“原来你和那个女人一样。”

陈秋水身上的杀意忽然更甚,他带着掌风直接攻向席若兰的面门,逼得她只能还手。

他在说什么女人?

席若兰纳闷地回应着陈秋水招招致命的攻势。

想起昨晚陈秋水误将她当作杜鹃,所以他说的女人是指杜鹃?席若兰在拆解着杀招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思忖。

然而席若兰的心不在焉在陈秋水看来就是一种羞辱。

体内毒素刚刚散尽,功力并未彻底恢复的他根本拿捏不了她。陈秋水深知现在的自己不是席若兰的对手,可他一见到她这张平平无奇又一派悠然淡泊的脸就压不住心中的恼意。

可他再恼有什么用?

席若兰避开洞穴上方被陈秋水击落的岩石,他这是要把山洞震塌方么?

真是乱来。

她操纵的剑气夹杂着四散的沙尘,席卷向他,迫使他飞身一跃。

而早就料到他会跃起的她,动作更快地施展轻功。在他跃至上方之际,她抬脚踹向他受伤的侧腹。

被席若兰踢中腹部的陈秋水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忍着强烈痛意地伸出手,乘势捉住她踢过来的细足。

席若兰有些讶异地眨眨眼。

陈秋水居然是故意暴露弱点给她,就为了像这样抓住她的脚。

他既然这么喜欢她的脚,那她就让他“摸”个够。席若兰一面加重足尖的力道,一面双臂交叠地挡住陈秋水拍击向她胸口的手掌,并在他触碰她的瞬间,她借力使力地一推,试图把他施加于掌上的内劲反弹给他。

见状,陈秋水索性利用自身重心,拽着她的脚往下一拉。

于是,两个人从半空中缠斗变成了在地面上的互殴。

可惜无论陈秋水怎么出招,席若兰总能一一化解。

“你打不过我的。”

席若兰刚揪住陈秋水的衣襟,又被他格开双手。

陈秋水的内力确实不如席若兰,只是这不代表他不难缠。

他毕竟是青波门的门主,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声名显赫。

席若兰不得不专心致志地应对陈秋水,不让他找到空隙反攻。

她的变化体现在她的招式上。

这是陈秋水想见到的。

她终于投入了全身心。

没人可以小觑他。陈秋水伸出大掌扣住席若兰的腰将跨坐在身上的她掀翻在地,天下第一也不行!

被甩向地上的席若兰正欲起身,陈秋水的掌风便朝着她落下。

闪避不及的席若兰立即提气蓄力,准备硬接住这一招。

就在席若兰接招之前,一抹熟悉人影向她冲了过来。

“若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