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潜入
青州.客栈。
“我还以为你会住行馆。”铜镜前,席若兰正学着为李云霄穿衣。
“我自己来吧。”虽然现在席若兰假装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但李云霄真没有让她伺候自己的心思。他一边系上腰带一边说,“不住行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青州。”
他得吸取上次在江州的教训。
“你要在青州待多久?”
“看情况。”来青州的路上,他告诉她关于祝文韬弑父杀弟的累累罪行,不过刻意隐去了关于柳眉的那部分。
那些事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必知道。
见席若兰心事重重地不说话,李云霄又补充道:“等我见了要见的人,我们就走,不会耽搁太久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去青波门看一看。”
“去青波门?怎么?你对陈秋水感兴趣?”李云霄侧过脸,投向席若兰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与幽暗。
“不,不是。我不是想见陈秋水,我是听说青波门占了天玑流的地盘还关押着天玑流的弟子门徒,所以我……”
“所以你想去救人?”李云霄接过席若兰的话茬道,“我劝你还是别介入青波门与天玑流的纠纷。”
“为什么?”席若兰迷惑地问。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没和你说么?”李云霄口中的那个人自然指的是“秦玉”。
“你知道他是天玑流的……”
“天玑流的少主秦玉,我曾经见过他,不过他没看见我。”李云霄轻描淡写地隐去他救过秦玉这件事,“我以为你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他应该说过天玑流与青波门的恩怨吧?”
“他是说过,但没说具体的。”
“天玑流在他父母去世后就日渐衰弱,天玑流在京郊与青州的地盘都被青波门为首的其他势力瓜分了。”李云霄跳过了秦家的灭门案,“这一行为,武林盟是默许的,再怎么正派,这江湖也是弱肉强食。”
席若兰追问道:“可为什么青波门要关押天玑流的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若要去打探,我不拦你,不过你最好别再用那一招无形剑气。”她越使用秘武,体内的魔性就越高涨,他相信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明白,我不会用的。”一来她怕自己又失控,二来她不想轻易暴露身份。
“万事小心,青波门不是那么好闯的地方。”陈秋水是一个极有天赋的练武奇才,年纪轻轻武功修为便集大乘于一身。李云霄心里是欣赏陈秋水的,可他不清楚陈秋水与武林盟之间来往多深。如果陈秋水也是柳眉的裙下之臣,那他早晚要解决掉陈秋水。
不知李云霄心中所想的席若兰继续道:“我与陈秋水交过手,他的武功确实高强,不容小觑。如果多练一年半载或许能和我打个来回。”
“你不会当面就这么告诉他了吧?”
席若兰回忆道:“我说他败给天下第一不丢人。”
闻言,李云霄哑然失笑道:“他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陈秋水在李云霄印象里是一个极其自负的男人,因此席若兰的这番话不但鼓励不到陈秋水,反而会让陈秋水认为这是一种耻辱。
“他当时脸色可难看了。”席若兰形容道,“就像被人揍了一拳,其实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他受的伤都没你严重。”
“我是不是应该自豪一下?”李云霄半开玩笑道,“能让你毫不留情……”
席若兰伸手拉了拉李云霄的衣襟,借着整理衣服将他的后半句堵了回去。
李云霄笑着按住自己的衣襟,两人的指尖在不经意间相触。
温热的触感使他和她不约而同地想起铸剑山庄的那一晚。
若不是李云霄亲自运功压住她的魔性,她不可能那么快恢复理智。只是那一晚,他离她太近了,近到过去这么多天她仍清晰记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咳。”席若兰轻咳一声,缓解这僵硬气氛般地又提起祝文韬,“我不懂祝文韬为什么狠得下心杀害自己的父亲、兄弟。”
“因为会让人走火入魔的不只有绝世武功。权势、名利、财富,甚至是爱、恨都可能使人走火入魔。为了自己想要却难以得到的东西,人是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李云霄好似感同身受地说。
“你也有不顾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席若兰有些好奇地问。这位居于庙堂之高的九千岁按理来说已经拥有着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对于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会尽量不去想她,或者……”李云霄凝睇着席若兰澄清的双眸,意味深长道,“找另一个更想要的东西来替代她。”
“用更想要的东西来替代……”
席若兰还未理解李云霄话中的含义,李云霄就朝她微微勾唇道:“时候不早了,来,我们一块儿下楼吧。”
客栈一楼是饭堂,此刻正值中午,一楼坐了不少准备吃饭的客人。
跟在李云霄身后下楼的席若兰,忽然觉察到一楼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而造成这种氛围的是坐在大堂最里头的男人,和他两侧站着的四名壮汉。
那个男人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虽近不惑之年,但依旧神采英拔未见丝毫疲倦之色,在经过他们前头时,席若兰本能地紧绷住身子。
“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李云霄侧过脸对席若兰低语道,看来他也发觉了那伙人的特殊。
席若兰点点头,跟随李云霄走到一旁的空位前坐下。
叫来小二点完菜后,李云霄转向席若兰道:“今晚我会很晚回来,你不必等我。”
“嗯,我刚好趁这工夫去青波门打探打探虚实。”她想救出秦玉的族人,借此减轻自己因为不辞而别产生的内疚。
“你若要去青波门,除了陈秋水,还得小心他的两位得力干将。”李云霄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手拿捏着杯盖,不紧不慢道,“他们一个叫风花一个叫雪月,武功底子都不错。”
她闻着从他杯中飘来的淡淡茶香,喃喃地重复着他说的两个名字:“风花雪月,倒挺好记的。”
“其中叫雪月的那一位行事诡谲残忍,你能避开他就避开。”李云霄看向席若兰,意有所指地提醒她,“你虽武艺高强,但也难防一些阴招。”
她知道他是指祝文韬给她下合欢散一事。
“你之前离开江湖十一年,有些东西需要重新适应了。”
李云霄说得对,她的确离开江湖太久,几乎忘了这里快意恩仇,可同样尔虞我诈。
午后,阳光明媚,树上的夏蝉发出悠扬的鸣叫。席若兰独自站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仰望着不远处的青波门。
青波门依山而建,位于青州城的正北方,青波门最高的建筑凌空阁可以俯瞰整座青州城。
该如何潜入青波门,对席若兰而言并非难事。只需一个轻功,她便翻身进了围墙。
青波门比她想象中得要大许多,蜿蜒曲折的长廊宛若迷宫。席若兰一路走走停停避开青波门内巡逻的护卫,来到类似仆人房的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排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她们正接受着管事的训话。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青波门的丫鬟了,我不管你们从前什么样,但今后你们必须恪守青波门的规矩……”
趁着这位管事训话的时候,席若兰悄悄地走到院子的晾衣架前,随手拿了一件丫鬟穿的衣裳。
墙角的人影微微耸动,像是追寻着过往的风,摇曳又止息。换上丫鬟衣服的席若兰轻吁了一口气,沿着院子外的矮墙往前走。
她此行目的主要还是探查,秦玉曾同她提过他的族人被关押在青波门的地牢里。为了找到这座地牢,席若兰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青波门。
又寻寻觅觅了半个时辰,一栋看上去戒备森严的建筑印入席若兰的眼帘,高耸的石墙,巍峨的大门两旁站着手持利器的守卫。这儿很像她要找的地方。席若兰猜测的同时,一名身穿湖绿色裙子的年轻女子沉着一张俏脸走出大门。
席若兰立刻躲进一旁假山后头,暗暗观察年轻女子的一举一动。
这绿衣女子瞧着虽纤细柔弱,但行走如风,席若兰判断她应该是有一些武功底子。
“好好看住他,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绿衣女子看也不看守卫地吩咐道。
“是。”守卫们恭敬地应声道。
待绿衣女子走远,席若兰紧锁眉头地望向大门,她得想个法子进去才行。
傍晚时分,青波门伙房的屋顶炊烟袅袅,屋内格外忙碌。
“给我勤快点,别偷懒!”厨房的管事在烟熏火燎中大声吼着,“这些饭菜是给风花居送的,这些是给门下弟子送的,你们千万别搞混了。”
“是。”仆人们忙不迭地点头。
“今天给地牢的饭菜呢?”因为地牢里“住”进了那位大人,管事特意交代过饭菜要做的丰盛一些。
“已经有丫鬟送过去了。”其中一名帮厨回道。
“哪个丫鬟?”管事皱着眉问。
“是新来的丫鬟。”帮厨想了想说,“好像叫兰儿。”
青波门.地牢。
穿着丫鬟衣裳的席若兰提着一个菜篮子,穿过正门进入阴森森的地牢。她找的办法就是去伙房,等饭点时假装成新来的丫鬟。
这样她便能借着送饭之名,正大光明地进入地牢。
看守地牢的守卫只检查了她有没有携带武器,就放她进来了。
走下楼梯的席若兰环顾了一圈,与她设想的不同,青波门的地牢很冷清,许多间牢舍都空着。
秦玉的族人没被关在这里吗?
带着疑惑,席若兰走到了地牢的尽头。四周的火盆忽明忽暗,还时不时发出火星迸溅的“噼里啪啦”声。
一名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背对她站在牢房中间,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却感受得到笼罩在他身上的妖邪之气。
仿佛听见她的脚步声,白发男子慢慢地转过身,那张邪魅的俊颜令她不自觉地想起席若离,但后者似魔,前者似妖。
如果这世界上真存在着妖孽,眼前的白发男子就是其中一个。
白发男子望着席若兰,朝着她微微一笑。
“你是来给我送饭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