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大堂。

“行，那就如她所愿，带她上来！”柳眉双眸一冷，既然席若兰这么主动，她自然要卖这位前任教主一个面子。

当席若兰被押着进入坐满人的大堂时，她有过片刻晃神。

此情此景与当年相似，只不过那时候是她拽着奄奄一息的叶霜寒走进这大堂。

而那些人也并非像今日这般端坐着。

“她就是行刺南皇的刺客，西国圣教的圣女。”

柳眉高声宣布，将她自己的身份按在了席若兰头上。

“她是圣女？”

“圣女刺杀南皇？”

“真的吗！”

众人一边露出惊愕的表情，一边交头接耳。

连柳眉身边的苏炎都惊讶地眯了眯眼。他自是明白柳眉在撒谎，这名丫鬟绝不可能是西国圣女，因为西国圣女正是柳眉本人。

柳眉这是随便找了个丫鬟来当替死鬼么？苏炎思忖之际，季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盟主夫人，你说她是刺客，她就是刺客吗？”

“季大人有异议？”柳眉望向站起身的季律，“虽然妾身理解六扇门抓捕不到刺客的懊恼，但季大人既然质疑刺客不是她，那想必是知道真刺客是谁了？”

“我更想知道盟主夫人怎么会如此清楚行刺一事？”季律盯着柳眉，试图抓住她的漏洞。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柳眉镇定自若地应对，“就算九千岁千方百计想封住消息，可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当然妾身理解九千岁为何要封锁消息，这和平盟约是他一手促成的，传闻里九千岁与西国摄政王罗刹的私交也不错。”

本想抓出柳眉的纰漏，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将众人的怀疑引到了李云霄身上，季律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之词，只能生硬地另找切入口：“即便这女子真是刺客，西国会蠢到用绝世好刀来行刺，那不是昭告天下人这事是西国做的吗？”

不料柳眉丝毫不慌张，她“纠正”季律的说辞，转向众人道：“西国不是蠢，他们是压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才用绝世好刀来行刺。这是挑衅啊，各位！”

“没错！”

“这就是挑衅！”

众人随之附和，眼瞅着形势越来越不利，季律看向一言不发的陈秋水和他背后站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啪啪啪”地鼓起掌：“说得好！”

他夸张的动作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尽管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可他的声音却让柳眉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个人该不会是……

“你是何人？”季律假装质问道，“你为什么认为她说得好！”

“回季大人，在下就是你们口中的西国摄政王。”罗刹摘下斗笠，那张被一道疤横跨的脸露着礼节性的笑，不过这笑很快就消失了，“盟主夫人说得不假，的确有人盗走我们西国的绝世好刀去行刺南皇。”

“盗走？”季律故作诧异地追问。

“不错，盗走绝世好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美丽的盟主夫人！”

既然无法证明那把绝世好刀的真假，罗刹与李云霄商议着干脆就把那把刀当作真刀。柳眉不是会编故事吗，那他们也编，编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故事。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盗走绝世好刀？”柳眉像听见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般笑出声，“你可别含血喷人，我为什么要盗走绝世好刀？”

“因为你恨我，想报复我。”既然是扯谎，那他就随便说了，“当年我不愿意立你为妃，你才辗转到南国，嫁给了你身边这个男人。”

“荒谬！”柳眉一拍桌子，“我什么时候想当你妃子了？”

“你现在当然是不想了，做武林盟主夫人虽比不上做王妃，但也算滋润。可就连这盟主夫人的名头，你也得位不正。”罗刹讽刺地说，“你还记得当年被你害死的秦家人吗？三十七人全惨死在你手中，柳眉你还有没有心！”

“秦家的事与我无……”那个“关”字还没说出来，罗刹身旁另一个人也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柳眉，你还敢说秦家的灭门与你无关？”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玉的叔叔秦杰！

没等柳眉说话，其他门派中人已经有认出秦杰的：“这不是秦杰吗？”

“当年的案子不是他引贼人……”

“对，当年我是引了贼人，害了我大哥大嫂一家，而这个贼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盟主夫人柳眉！”秦杰指着柳眉和神色阴晴不定的苏炎，“你为替苏炎谋夺盟主之位，杀害我大哥大嫂秦家上下三十七人！柳眉你可认罪！”

“你……”比起秦杰的指控，柳眉更震惊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杰不是被她关在地牢里吗？若秦杰不在牢房里，她的属下不可能不报告。除非……柳眉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望向席若兰：“你和秦玉动了什么手脚？”

席若兰回望着柳眉，平静地说：“柳眉，这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时间回至四更天。

席若兰送完陈秋水就动身去找秦玉。

“若兰姐，谢谢你愿意信我，但我还想请你帮个忙。”长廊的台阶上，秦玉微微倾斜手中的雨伞，为席若兰挡雨。

“什么忙，你尽管说。”她抬眸望入他幽暗的眸底，“我会去做的。”

“别恨我。”他伸出手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我只能这么做。”

“我不恨你。”她按着他同样冰凉的手。

她不恨他。

再度回到密牢，席若兰直接打开孤星的牢房门。

“你是来杀我的？”孤星朝席若兰张开双臂，“来，快来杀我！”

她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我是很想杀你，可你想放过柳眉吗？”

“我当然不想放过她！假如可以，我一定拉她一起下地狱！”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她弯腰解开他脖颈上的锁：“我需要你变成一个人。”

“谁？”

“秦杰。”

孤星没有死，孤星牢房里的死尸其实是那个中毒而亡的柳眉手下。

而此刻秦杰牢房里关着的是变成秦杰的孤星。这就是秦玉拜托她帮的忙，帮他完成这一“偷龙转凤”的计划。

“呵呵……”

柳眉忽地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拉回席若兰的思绪。

“是我做的又如何？”柳眉索性承认道，“你们几个人能拿我怎么样？这里可都是我的人。”

果然如柳眉所言，在座大部分武林豪杰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即便知晓柳眉就是真凶。

“你以为我这十一年的武林盟主夫人白当的吗？他们不会站在你们那边的。”

柳眉满意地巡视着保持沉默的其余人。

然而她并未高兴太久。

“盟主夫人确定是几个人吗？”

大门外响起一个清澈又不怒自威的嗓音，李云霄摇着纸扇优雅地步入大堂。

“武林盟里里外外已经被禁军包围，我以涉嫌刺杀南皇、挑起两国战争的谋逆之罪逮捕你，柳眉。”李云霄环顾四周，“你们谁是她的同党？”

李云霄的及时赶到，让形势一下子又摇摆了起来。

在其余众人沉默之际，苏炎站了起来：“我是她的同党，这够不够？”

“盟主大人是承认自己当年不光彩的手段了？”李云霄挑着眉问。

“不光彩吗？这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要达成目的，手段无所谓。我相信九千岁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宛若火焰的气，在苏炎的右拳上熊熊燃起。

“唯有胜者才能为王。”

苏炎的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了惨叫声。

紧接着数个武林盟的守卫像破布袋一样被丢进大堂。

随着这几名守卫而来的还有汹涌的剑气，得亏李云霄反应迅速侧身避开。李云霄旁边一些没能闪开的门派弟子，则立刻尝到了肢体分离的滋味。

“啊！”

血花喷溅，如雨散落了一地。

“什么情况啊！”

“怎么回事！”

在座武林豪杰一片惊慌，有的人刚想拿起武器就被无形的剑气斩断了手腕。

这凌厉的剑气……苏炎一脚踩上桌面，施展轻功飞向门口。

以为能见到席若兰的他见到的却是一道似月皎洁、似雾飘渺的身影。

那个人像在这里，又似脱离世俗之外。

剑气环绕着他，每个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剑气袭击，可他本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他就这么一步步穿过人堆，走近堆满更多人的大堂。

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比头顶的夜空更深远，犹如神俯览众生般扫视着神情各异的人。

“席若离。”

不止苏炎认出了他的身份，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了。

席若离，圣教的现任教主，此刻孤身一人来到武林盟总部。他无视着苏炎，无视着李云霄，无视着柳眉，无视着在场的每一张脸，他的视线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秦玉，天玑流的少主，刚被李云霄的人解救出来的他此时却只能站在人墙之外，和其他人一样，远远望着席若离一步一步走向那名还被人押着的“圣教圣女”。

席若兰，曾经的圣教教主，现在被按上“圣教圣女”之名的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朝她走来的席若离。

十一年了，她与他再一次见面了。

当席若离走到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时，她只感觉肩膀一松，原来架着她胳膊的人皆害怕地松了手。

他们应该害怕的。

因为眼前的他是人人畏惧的大魔头，可对她而言，他始终是她的……

仿佛周围的人都已不在，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干着嗓子地唤了他的名字：“若离……”

他俯首贴近她的耳畔，熟悉得令她怀恋的嗓音宛如大漠微热的风吹拂过她的发丝。

“阿姐，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