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手入室的门一开,雪就看到室内糟糕至极的状态。
除去躺着的短刀和几个一脸紧张的付丧神,这屋子根本不能称作手入室。目之所及,有沾满血迹的剪刀和匕首、带有倒刺的麻绳、挤做一堆分外可疑的药剂……雪看了半天却看不到打粉棒、桐油、纱布等手入所需的东西。
屋内的一期一振和左文字一家自雪踏进屋子就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们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可为了疼爱的弟弟,即便知道不能这么快接触新来的审神者,还是抱着一点微薄的希望来到手入室。
打量了屋子半晌,雪似乎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翻开刀帐,细细看了一会儿,雪才把视线转向死死盯着自己的付丧神。
除去之前听狐之助提起的粟田口家的大哥:一期一振,剩下的是江雪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这其中,暗堕程度最严重的的是江雪左文字,双眼完全赤红,脊背上骨刺狰狞,半边脸被乌黑的骨质所覆盖,身上的袈裟破烂不堪。一边的宗三左文字情况要好一些,可那双血红的眼睛还是明确的昭示着他暗堕的事实。
三个成年暗堕付丧神盯着自己,雪却半点不适也没有:“快点开始吧,今天已经很晚了。”
“拜托你了,审神者。”一期一振说道,但是他的动作和表情完全不像他的话那么放松,双目赤红,满脸紧张之色,右手死死地按在刀鞘上,随时准备拔刀出鞘。雪可以感觉到一期一振身上那浓重的杀意和戾气,恐怕只要自己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他就会让自己横尸当场。
江雪和宗三没有说话,一左一右的护着小夜,看起来还是不相信她。
雪没有理会,低头问从进屋就安安静静缩在自己脚下的狐之助:“那么,我要怎么做?”
似乎被雪的声音惊醒,狐之助半晌才回过神来,“请审神者大人随我来,先看看他们的情况。”
一般来说,对付丧神进行手入是要对其本体进行修复的,而更严重一些的情况,比如说濒临碎刀,除了对本体进行修复外,还要治疗付丧神的化形。
而摆在雪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棘手的情况。
通过和狐之助的交谈,雪知道粟田口最多的是短刀,而大部分短刀是很容易获得的,可现在躺着的,却只有五虎退和乱藤四郎。再细细问下去,雪才知道,其它短刀都在审神者的暴行下碎刀了,一期一振死死相求,用极大的代价才保住仅剩的两个弟弟,而那代价是什么,狐之助不愿说,不过看它的表情,想必是极为丑恶之事。
心头对前任审神者的怨怒之气更多了一层,雪沉着性子打量起他们的伤势。
五虎退腰上有一个两寸多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却迟迟不能愈合,身上横亘着深深浅浅的鞭痕,还有烫伤的痕迹,手腕断了一只,有森然的白骨露出,血肉模糊。脚腕上有戴过镣铐的痕迹,左脚脚腕上有一个血窟窿。五虎退双眼紧闭,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真要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的本体被小心的放置在一旁,刀刃已经有了很严重的缺口,刀身上满是裂痕,脆弱的连在一起,刀柄磨损严重。
五虎退的伤势已经如此严重,可乱藤四郎的情况更让人揪心。
乱藤四郎身上除了和五虎退相似的鞭痕、烫伤,他脖颈上还有重重的淤青,看起来像是被绳索勒过的样子,裸露的皮肤上有深深浅浅的掐痕和淤青,双手骨折。而最让雪不能忍受的,是乱藤四郎糟糕至极的下半身。他的大腿无力的摆成一个耻辱至极的姿势,双腿大张,皮肤上粘着些血迹和可疑的白色印记,一块破布挡住隐秘的地方,可雪知道,在那块布下面一定惨烈至极。乱藤四郎睁着双眼,眨也不眨,他的双眼空洞至极,从中看不到半点生气,黑暗、怨气、不甘、悲伤等情绪从他身上倾泻出来。只是这么看着,雪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乱藤四郎的本体快要碎裂,有些部分已经剥落,全靠一个小小的符咒粘在刀身上才止住了碎刀的态势。
由于被江雪和宗三挡着,雪看不到小夜的伤势,可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情况也是同样的糟糕。
雪长叹一口气,在一期一振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捧起乱藤四郎的本体,撕去符咒,用灵力包裹刀身。温柔的蓝色光芒将刀身裹住,强大的灵力灌入刀身,裂痕一点点修复,那些破碎的刃口重新变得锋利。半晌,见刀身已经恢复完整,雪接过狐之助找来的打粉棒和桐油,做好护理后才将乱藤四郎的本体摆在一边。
轻柔的扶起乱藤四郎的身体,上药,包扎,再用灵力修复,做完这些,雪的额头已经有了汗迹。接过狐之助找来的干净毛巾和温水,递给还愣在原地的一期一振:“给他擦擦吧,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是伤药,你记得要每天给他上药。你们付丧神虽然不是人类那么脆弱的身体,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
接过雪递来的伤药和小木盆,一期一振还有些回不过神。
雪没有理会,照着同样的步骤为五虎退手入。
似乎见到雪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做出什么,江雪和宗三对视一眼,江雪上前一步:“审神者,请你为小夜手入。”
江雪的声带已经损伤了,声音嘶哑,一旁的宗三默默注视着雪。
“那是自然。”没有在意他们前后态度的转变,雪这时候才看清了小夜的样子。
小夜左文字的伤势与五虎退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有血迹渗出。
“我问一句,小夜的眼睛……”雪已经猜到些什么,转身问宗三。
“小夜的眼睛被那个人刺伤了。”宗三不愿意多说,只是扔给雪这么一个回答。
雪沉默着给小夜做了手入,小夜身上的伤口容易恢复,可他的眼睛却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才会好。
将一切做好,雪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你们告诉其他人,要是还有要让我手入的,每天傍晚在手入室等我。”
手入室内,陷入一片静默。
“狐之助,你们这边的付丧神,都不能自己修复,只有靠审神者提供灵力才能活动自如的吗?”雪经过刚才的事已经对付丧神们的身体状况有了基本了解,可她还是疑虑重重,就算是在东瀛,可既然称为“付丧神”,那些刀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受伤,而这些伤看起来还是那个被他们称作“审神者”的人造成的,神明会这么轻易的屈服于人么?
“审神者大人,本丸付丧神全靠审神者赋予的灵力才能化为人形,他们自身并不知道怎样从天地去获取灵力,在审神者故去之后,他们也不能支撑太久。所以,时之政府才不远万里将您请过来。时间溯行军太过强大,我们需要您的力量。”说到最后,狐之助已经有些尴尬。
经狐之助这么一解释,雪明白了,说简单一点,审神者就是给付丧神们提供灵力对抗时间溯行军的,可审神者们大多数是拥有灵力的人类,时之政府在招募之初只看灵力是否强大,而不会过多考虑品性。因此就导致招募来的审神者中有很多空有灵力却品性不佳的,有些为了获得稀有刀剑而让付丧神频繁出阵导致碎刀,有些并不在乎能够轻易获得的刀剑而随便丢弃,有些沉迷于付丧神的俊美容貌中而强制开启寝当番……
而为什么付丧神会这么轻易的屈从于审神者,在于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灵力联结,审神者给付丧神提供灵力,也相应的对他们有了极强的束缚力,付丧神也只能听命于审神者。
付丧神化为人形之后,才第一次接触人类的复杂情感,如果审神者轻视践踏太过,付丧神的内心便会被黑暗所侵蚀,最终暗堕。暗堕之后的付丧神力量增强很多,有些便会选择弑主,而本丸失去审神者的灵力支撑,最终会湮灭,可时之政府不愿意失去这股力量,于是从各地招募各类非人来接手暗黑本丸,企图让暗堕付丧神回到正轨。
身为剑灵的自己,正好是时之政府招募的对象之一。雪会接手这个任务,一方面是想看看东瀛的刀剑付丧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一方面自己有一件事要借助时之政府的力量才能完成。
雪一边走一边想,走到庭院里见付丧神们仍旧待在屋子里,未置可否。反正自己打定主意不愿与他们有太多牵扯,这样最好。
月上中天,雪想起那个半步都不愿意踏进去的天守阁,皱皱眉,今夜自己还是睡屋顶吧。自从来到本丸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着实有些疲累。本丸处于异世,没有外物所扰,天地间的灵气倒是十分清正,正好适合自己调养。
这么想着,雪就不再理会狐之助,一个飞身上了屋顶。四野清明,天地间有纯净的气息在周身缠绕,微风拂过,带来隐隐的樱花香气,天上一轮明月光华流转,银纱倾泻。
盘腿而坐,让自己融入天地之间,引导清正灵力运转一周天。雪睁开眼睛,顿觉神清目明,满意的点点头,躺在屋顶上沉沉睡去。
屋内的付丧神自雪上了屋顶就察觉到了,他们当即万分戒备,等了半天却不见雪有什么动作。等雪入睡付丧神们才回过神来,这个审神者,是要在屋顶睡觉么……
“哈,还真是捉摸不透的审神者。”三日月眼中兴味盎然。
“哼,反正以后我们和她相安无事最好。”加州清光毫不在意,作为这个本丸的初始刀,见过前任审神者的丑恶嘴脸,他已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不过小狐倒是很好奇,唐国的剑灵,究竟是什么存在……”小狐丸白发散乱,眼眸似血。
一身黑衣的鹤丸国永把玩着他的本体:“反正,不管她是什么,以后要是做出些什么事来,就让我来给她最大的惊吓好了。”
烛台切光忠陪大俱利伽罗缩在角落,不发一言。
山姥切国广拉了拉斗篷,把自己包裹的更严实了。
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聚在一起,只是默默听着其他付丧神的谈话。
……
在场的大多数付丧神都不愿意相信审神者,除了三刃:一期一振、江雪左文字、宗三左文字,他们之前带弟弟让审神者手入,也亲眼见到审神者是怎么做的,内心已经产生了动摇,或许,温柔为短刀手入的审神者是可以相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