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眼不识君

康昶话说的情真意切,阮离不知要怎么接,注意到所有人都望着他们,他一阵尴尬。

“我们出去说吧。”

阮离说罢拽住康昶手腕便往外走,康昶很老实的由他拉着,还握紧了手心不敢泄露天伤之力半分。

胡不喜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走出去,狠狠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走到没人的地方,康昶兴高采烈地从衣兜里拿出一件漂亮的银挂饰,是个扇状的缠花禁步:“阿离你看,我从黎洲的夜市上淘来的,特别配你,你最喜欢收集这些小东西,送给你。”

阮离看到果然眼馋了一下,但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永日大将军啊,”他苦口婆心,“求你别说笑了,这情苦也尝了,功德也收了,就是个买卖的事儿,怎还移情于我?”

凡间的劫世都是利用化劫珠幻生出来的,阮离哪里想到会有人对此这么执着呢。

或许他应该反省一下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康昶视线顽固的胶着在阮离身上,信誓旦旦:“不是移情,我就是心悦你。”

阮离只好搬出杀手锏:“可你应该知道,我是修无情道飞升来的吧?”

“知道啊,那又怎样,你都飞升了。”

“但道法不废啊,”阮离打断,“要我动心,可是要我命。大将军,你想我出事?”

“当然不是!”康昶眉头一皱,“阿离,你别拿这个唬我,你明明就可以,你的无情道,走的和旁人不是一个路子吧?否则天庭怎会万年间就来了一个你。”

“将军休要自欺欺人。”阮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路子没什么不同,我用了锁心石阻止动情,石碎心碎,这么说够清楚吗?”

据说无情道飞升前的最后一道天劫,便是碎去锁心石,倘若修士还能坚守道心,安然不动,才能得道。

没有人过得去最后一关,要么是积压百年的情感回流,痴的痴疯的疯,要么是身体受创,修为尽散。

可阮离没有碎石竟然也飞升了,康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异常坚定道:“我有证据。”

“啊?”阮离不解。

“我有证据,证明你可以动情。”

“怎么可能?”阮离下意识捂了捂左心房,一口否定。

“我找给你看!”康昶咬牙道,“你等我,我这就去找。”

康昶说风就是雨,立即转身急急离去,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证据,要去哪里找。

但既然走了,阮离总归松口气。

晋升大典被闹成这个样子,自是没再办下去。

阮离也怕被问东问西,灰溜溜回了乌浩宫,刚踏进殿门口就察觉不对,有陌生危险的气息环绕在他的小花房周围。

那花房里有旁人碰不得的宝贝,阮离一下绷紧了弦,飞速冲进去。

设下的禁制果然有被冲破的痕迹,花房里都是阮离平日里栽培的花花草草,此时枯枝乱叶满地,黎洲掘来的仙土被挖的一块一块,仙客来自闭地合上花瓣,麒麟掌竖起一身利刺,吊兰垂着一条花枝有气无力给阮离指路,让他看最里面。

最里面的花架上原本养了一株奇花,名叫机心,是和所有仙花仙草隔绝开来养的,周围供着养分的宝器无不是珍品,可见培育者的用心,花架犹在,机心已经不翼而飞。

阮离险些怒火攻心,回头看见一抹可疑的影子,二话不说便飞身上前,袖中弹出一道流光,直取那人要害。

那人听见动静从容躲开了一击,与阮离对上视线,眸中顷刻闪过惊讶和慌张。

阮离观他表情,认定他就是盗走机心的贼人,招招不留情面:“把东西还来!”

“仙友手下留情,”贺必清抬手便化解了阮离的仙术,身上泄露出的神力绵长浑厚,绝非等闲之徒,他从袖中取出一团光芒包裹着的仙植,“你可是在找此物?”

仙植形似海棠,花瓣由莹白渐渐至透明,在光芒中轻轻抖动着周身叶片,是机心没错。

阮离慌忙收了法力,小心翼翼捧过机心,惊疑不定地望了对方几眼,转身进了花房,先把这珠世所罕见的神花栽种回仙土里。

再出来时,阮离心安不少,反省自己刚才所为,实在有些冲动。他重新打量这个陌生神仙,对方只穿了件简单的绀青宽袍,不加修饰,如果不释放神力,很难引起常人注意,从头到脚都很朴素低调,但唯有眼眶里那对冷金色的眸子,让人移不开眼。

就像精致打磨过的琉璃珠子,淬了雨后清晨的第一抹金光,从云后渐渐展露出来,冷得刚刚好,多一分太无情,少一分太轻浮。

阮离的收集癖又作祟了……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和这对眼睛颜色一样的宝珠?

但他的左眼好像有些障碍,仔细看的话,颜色也比右边那只浅一些。

阮离总觉得此人看着有一点亲切,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硬要说的话,隐约有一丝深情和感念?

是错觉吗。

他犹豫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贺必清沉默了许久,抿嘴一笑:“也许呢。”

他这么一笑,阮离登时确认是错觉了。他从没见过微笑起来这么有魅力的人,有的话怎么会记不住呢。

“我是乌浩宫阮离,仙友怎么称呼?还有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贺必清。”对方的自我介绍未免过于简洁,但他有意不多说的样子,“窃走你东西的是一只神兽,我来的时候见他鬼鬼祟祟从你花房出来,便出手拦下。”

“原来还是恩人,多谢多谢,刚才得罪了。”阮离赶紧作揖赔礼。

“无妨。那株机心,对你很重要?”

阮离顿了一下。机心世所罕见,竟被此人一眼认出来。

贺必清见他不语,也停顿了一会儿:“传闻机心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为中天界的凡人所追逐,你既已飞升成仙来了上天界,为何还养着这样的奇珍?”

神仙不得无故干预他界轮回生死,阮离听出对方话语间隐约的提醒,随性笑了笑:“我素爱花花草草,机心罕见,哪能错过?养来玩玩,可不敢触犯天条。”

他不想再聊机心,笑着转移话题:“仙君方才可看清是什么神兽,怎么会闯进天庭来。”

上天界飞升来的多是人族,天庭之外的四海十六洲却有不少神通广大的兽族。兽族这些年和人族冲突很大,除非是与人结契的灵兽,否则基本不会出现在天庭。可结了契的灵兽怎么会做行窃的事呢?

贺必清道:“是胜遇。”

“啊,水师娘娘麾下那只?”阮离一惊。

“对,最近青丘那边又有异动,他被水师派遣来天宫协助,嗅到你那宝贝的味道,一时兴起来行窃,我已经教训过他,他不会再犯,你放心。”

此话一出,阮离惊讶只增不减。

这人字里行间的语气,昭示着身份之不简单,胜遇可是鸟族之王,是水师的臣民,除了水师,哪个神仙胆敢教训他?

“还没请问阁下是哪个宫的仙君?”阮离小心地道。

贺必清脸上并无一丝傲慢,开口吐出的字眼却吓人:

“凌霄殿。”

凌霄殿里只住着一位神仙……那就是整个天庭三十六宫七十二殿的帝王。

阮离听说过凌霄宝殿新帝继位的事,上位短短五百年就创下不俗的政绩,雷霆手段罢黜过犯错的掌权仙官,平过东海造反的龙族,亲自斩龙足、拔龙角,威慑四海,名震大荒。

没想到真人如此低调。

阮离不敢怠慢,委身行礼:“原来是君上。”

刚才他不分青红皂白背后打人,对方没还手真是肚量不浅。

贺必清扶了他一下,又迅速收回了手。

“君上来找我,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