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流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桥大厦熙熙攘攘的人潮逐渐稀薄。

肖澜央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几乎没有停歇的走动,赵所生等人亦显露出疲态。

将所有人送回客房后,他迈上阶梯,脚步如一下下落在心脏上那般,高涨雀跃的情绪触顶反弹,在踩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心底生出退意。

肖澜央停住脚步,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抬眼扫向卧室房门。

房间里的人似有感应,完全不给他继续纠结的时间,那扇门打开了。

姚迟踏出一步,视线落到肖澜央的脸上:“怎么?又被谁欺负了?”

肖澜央站在原地半天不动。鞋底像黏了强力胶。

他轻轻叹气:“有事想和你说。”

语气严肃到超出他自身想象,说出口后,他愣了一下。

姚迟等不到他过来,只好主动迈开两条腿走到他面前,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困惑。

什么事非得站在楼梯那里说?

他的接近,反而让肖澜央更加紧张,下意识倒退半步,脚后跟悬空出台阶。

姚迟反应及时,握住他的手腕,一把拽向自己,愠怒道:“被爷吓傻了?”

“不是怕你。”肖澜央挣开手腕上的钳制,牵扯起嘴角。

是怕他无法预测的发展。

他靠着楼梯扶手:“姚迟,我希望能明确我们间的关系。”

姚迟微微扬起一边的眉梢,等着听后续发言。

他毫无回应,让肖澜央愈发没谱,他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呢?”

姚迟反问:“有什么可明确的?”

肖澜央心下一沉,眉间凝起浅浅的川字纹:“所以,你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没有问题?”

“你很弱小,需要我的照拂,我照顾你,哪点有问题。”姚迟说得理所当然。

好像那些俞矩的行为从不存在于他们之间。

肖澜央干巴巴地愣在那儿,他想,还好他有靠在楼梯栏杆上。

开端是由他来挑起的,那时怀揣的是与当下截然不同的念头,说不清楚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位的,起初只有单纯的利用,没想过要与对方有更深一层的发展,以至于现在,他根本没有底气去反驳。

姚迟偏头,视线从肖澜央肩头穿过。

电梯上方的数字跳动到6,电梯门开启。

何果果蹿出来,面朝客厅大喊:“Surprise!”

猫爬架后,肖澜央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到,被迫从不甘的情绪中抽离。

他转过身去,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半点的失意:“你们怎么上来了?”

继何果果之后,更多的人从电梯厢中走出来,包括不久之前刚被他送回客房的几人,就连马西京也来了。

何果果:“你在那边啊,不是说了让你洗干净等我们吗?”

肖澜央回想片刻,确实有听到过这一句。

他走上前去,目光被陈天炤怀里的花捧吸引:“……?”

陈天炤将花捧塞给他:“宝贝生日快乐。”

紧接着,他连连退避,举双手作投降状,看向姚迟说:“我错了,别揍我。”

姚迟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欲牵起肖澜央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面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蹙紧眉头,到嘴边的问话又让肖澜央打断。

肖澜央双手捧花束,挽起微笑:“我的出生日期是五月十二。”

赵川辞的视线游离于他和姚迟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不可察的异样。

徐庆说:“过生日不按身份证上那日子,你是阴历四月初九生的。”

她扬手掩在眼下,低下头道:“以前没条件给你和川辞过生日,让你连这茬都忘了,你朋友有心了。”

肖澜央拥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几句,生日这种东西,过与不过都一样。

赵川辞挪了几步,就快蹭到他身边了,忽然就让马西京给挤得错开。

马西京扭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姚迟阴沉的面孔,暗中捏一把冷汗。

他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何果果:“走走走,去沙滩!”

肖澜央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电梯,思绪仍处于状态外。

路上,这帮人有意无意地将他与姚迟挤到一起,肖澜央躲开几次后,他们看出些不对劲,没再挤着拥着。

被他避开几次,姚迟隐隐有要动怒的征兆。

肖澜央瞥见他的神色:“你别挨我太近,人太多,容易绊到。”

赵川辞走在圈子最外层,尝试几次,没能走到他身边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口:“澜央。”

肖澜央应道:“嗯?”

他放慢脚步,正好借机会与姚迟拉开距离。

赵川辞终于如愿以偿,掏出提前备好的礼物递给他。

白纸折叠成的盒子,比戒指盒稍微大点儿,借着月光能看到那白纸上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判决书下来了,肖家人被判入室抢劫,蓄意杀人。”赵川辞难掩激动,嗓音打颤。

肖澜央这才伸手接过纸立方,很明显里面装着什么。

拆开后,一只小小的随身听映入眼帘,白色的随身听背后贴了一张卡通贴画,整体保存完好,没多少使用过的痕迹。

赵川辞解释:“这是在肖家那老不死的家里找到的,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哥说叔叔买给你的随身听弄丢了。”

他埋下头,笑道:“我哥还冤枉我,把我好一顿揍,我这也算是沉冤得雪吧。”

赵所生照着他后脑勺糊上去一巴掌:“好意思喊冤,不是你那时候天天欺负央央,你哥能冤枉你?”

一张长桌突兀地出现在沙滩上,桌子边,被劈成半月形的青竹拼接成出回旋的水渠,桌上摆有数只汤碗,碗中面线堆成坡,银丝被月光照得雪白。

俞迢:“本天才亲情打造的长寿面独家吃法——流水长寿面!”

焦娇不给他面子:“独家?咱餐厅就有流水素面。”

俞迢理直气壮:“长寿面和素面能是一回事吗?”

马西京绕到肖澜央身边,轻咳一声。

肖澜央埋头正检查手中的随身听,没法开机,看样子应该是因为没有电的缘故,背面黏的贴纸完整如初,但因时间过久,失去黏性,指甲刮弄几下便整个脱落。

马西京刻意压低嗓音:“楼主,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带姚迟一起回你以前那个家去过?”

肖澜央闻言看向他:“嗯。”

马西京欲言又止,让那双清澈的浅眸注视着,表情愈发复杂:“那你们有没有,有没有……”

“澜央,借一步?”赵川辞从后方搭上肖澜央的肩膀。

肖澜央:“稍等。”

他的视线仍停留在马西京面部:“你想说什么?”

马西京抓了抓短发,正欲开口,瞥见另一人靠近这边,又晃晃头:“没事没事,有空再跟你说。”

肖澜央同样注意到姚迟,与他仅剩几步之遥的距离。

他背过身去,对赵川辞说:“走吧,去那边谈。”

姚迟神色一凛,抬脚要追过去。

马西京挡住他的去路,硬着头皮说:“我觉得吧,楼主他……”

他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预感说后面的话他可能得遭殃。

姚迟:“说。”

“这是你让我说的啊。”马西京提心吊胆,进入戒备状态,“楼主不待见你,你也别老去惹他,先和我——”

他话没说完,让姚迟一声呵停:“满口胡言!爷撕烂你的嘴!”

马西京连忙打补丁:“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你先和我说说怎么回事,我给你分析分析问题出在哪里,免得你触霉头。”

姚迟用狐疑的目光瞥他一眼,马西京一群人厌恶他,他是清楚的。

长桌另一端,何果果抻长脖子大喊道:“姚大爷,你咋还没把央崽带过来啊!?”

姚迟横眼扫去,那厢霎时安静。

何果果缩起脖子,和身旁几人细声嘀咕:“白天不还好好的吗?他俩到底什么情况?”

陈天炤:“你去问问?”

何果果翻了个白眼:“我怀疑你想害死我,好继承我的店面。”

俞迢说:“可以去问楼主啊。”

卫清者一直有在留意肖澜央的动向:“楼主被他的竹马拐走了。”

傅千岁说:“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觉得那个小男生对楼主有意思。”

众人齐齐看向他,如同围观傻子。

这还需要当不当讲?这不明摆着的事嘛!

焦娇:“兄弟,我们单身是洁身自好,你单身纯属你有毛病。”

长桌彼端,姚迟与马西京简要说明今天他与肖澜央的相处情况,由于他拿不准问题出在哪个具体环节上,索性从起床开始说起。

马西京频繁打岔。

“你和楼主天天睡一起?!”

“不穿衣服?!”

“你还给楼主做饭?!”

……

……

三番几次让他打断,姚迟失去耐心:“闭嘴。”

马西京:“……”

这年头,连震惊都不允许了吗?

直到姚迟说到前不久自己和肖澜央的谈话,马西京才在一系列惊天爆料中抓住重点。

他干咳一声:“那你怪不得别人啊,不是你拒绝楼主在先吗?”

说罢,他观察起姚迟的表情。

得,他是对牛弹琴。

站在客观立场上,马西京是真不愿意撮合姚迟和肖澜央,但既然肖澜央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另一说了。

眼下,他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啊,你整天拉着肖澜央搂搂抱抱,互相撩来撩去,撩出感情来了,楼主跟你表白,你啥态度?”

马西京两只手揣在袖子里,叨叨:“我寻思你也不是没想法啊,真愿意甘心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就不怕有天冒出个人把楼主给勾走了?”

他意有所指地回头看向肖澜央与赵川辞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