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面兽心(九)

当胡凌到达城门口时,远远便瞧见一身西装的余淞元。

“余哥,来得这么早?”他抬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胡凌今天换了件深蓝偏黑色长衫,衣面上绣着白色的花,不多不少的点缀在上边,衬得他越发面色如玉,高洁温雅。

当真如同民国的贵公子,踏着动荡不安的硝烟,宁折不屈地一路前行。

余淞元看着他向自己走近,眼中神情自然而然地柔化些许:“还好,完成角色任务后我去了摊铺那边,然后才过来的。”

胡凌靠到墙上,一条腿支起,耷拉着眼皮问:“听到什么了?暗恋还是醉酒?”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余淞元侧身靠到他旁边,挨得很近,似乎能隔着空气和衣服布料感受到身旁人的体温。“你怎么看?”

胡凌:“还能怎么看,怀疑他呗。”

余淞元凝视着他,突然说:“你看见诊所里的医治记录了吗?”

胡凌一愣,猛地抬眼看他。

一人低头,一人微抬下巴,同样好看的面容对上,在呼吸交缠间,在阳光下,在微风里,养眼的同时,莫名显得剑拔弩张。

胡凌笑了,明媚中掺着艳色,精心掩藏的攻击性在此刻锋芒毕露。他说:“我看见了。但显然,它是残缺的。”

用于医疗记录的本子是用铁夹子别在一起的活页纸,没有页码每一页都长得一模一样。

“你把昨天凌晨,或者前天晚上的那页记录纸抽出来了,然后伪造了一份。”胡凌说出自己的猜测,然后意料之中的得到了余淞元的证实。

余淞元:“没错,找到那东西我就这么做了。”

胡凌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笔迹模仿得很好,内容也编得合理。”

也正是因为这样,胡凌昨天才没发现破绽,或者说线索。

胡凌继续道:“让我猜猜看。前天晚上摊贩喝醉了酒,在诊所旁边的小巷里遇见了白绣绣,然后借着酒劲对她表露心意,并在被拒绝后一时冲动,想要强迫白绣绣,却遭到反击受了伤,被人逃掉了。一般而言,伤处在下方、头部或是眼睛。这是第一条医治记录。”

“然后。我猜,老板受了什么伤,从昨天找到线索来看,应该是左臂。啊,或许是被某位可怜的小野猫伤的,总之那天晚上,他也去到诊所就医。这是第二条医治记录。”

“摊贩是起端,老板大概率是背了锅,那白绣绣是怎么死的呢?”

胡凌唇边的笑容加深,他凑近,近得像是要吻上那片薄唇。“你这是在自爆啊。”

余淞元眸色变得低沉,他喉头滑动一下,哑声道:“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胡凌扬眉。没错,之前是他诱导他,委婉的告诉他——不论你是不是凶手我都会帮你。

但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余淞元真会信,还直接告诉他:我就是真凶。

本来他是准备自己默默搅局的。

胡凌盯着人看,目光极其专注,像手术刀一样,带着冰冷的危险感。

他在剖析余淞元的动机,发现这人高位者的皮囊下,或许拥有一个疯狂且偏执的灵魂。

这位,才是会不顾一切压下赌注的狂徒。

那么,他又在赌什么呢?人性?不大像。

余淞元在胡凌心中的地位骤然拔高,就像小孩子获得了一件符合心意的玩具,胡凌对待余淞元的态度一下子都变得亲昵了点儿。

他仰着头,白皙的小脸上神采飞扬:“你放心,我会让你赢。”

然后余淞元就听见这位长得如同九天神祗的青年,低声对他说出一个计划,轻描淡写间便送其他人踏上绝路。

那动听的声音哪是什么神明的梵音,明明更像是恶魔蛊惑人心的低语。

“怎么样,你愿意配合我吗?”胡凌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澄澈如镜。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里,余淞元当然不会拒绝胡凌的好建议,不但没有不任何忍心,反而感到了一种满足和甜蜜。他笑着应道:“我愿意。”

他把这三个字说得莫名缱绻,胡凌眨眨眼,感觉有些奇怪,却下意识地没有深究。

为什么?冥冥之中的第七感吧。

“胡凌!”秦蝶眼睛一亮,小跑着来到青年跟前。“你们昨天还顺利吧?我去摊铺没问到什么,那些人只过段时间就说那天晚上他们喝了酒,许骁喝醉了,说他暗恋白绣绣。”

胡凌看向她,脑袋一歪,脖颈处延展出漂亮又骨肉匀称的线条,诱人亲吻。

他笑笑,眉眼藏进浅淡的阴影里,“辛苦了,我们昨天挺顺利的。那些姨太太嫉妒老板对白绣绣图谋不轨,老板房里有一件带血的衣衫,床铺整齐,像是没被使用过。”

“血?”

秦蝶一惊,没急着下判断,而是仔细想了想,说:“他那天晚上是不是遇见过白绣绣?这么直接总感觉另有蹊跷,像是……嫁祸?”

“都有可能。”胡凌可有可无地应了句,随后问她:“你去过教书先生那儿没。”

秦蝶脑子里还在想老板的事,听见了便下意识回道:“没有。”

说完一顿,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秦蝶看向胡凌,目光里多了些疑惑:“你……”

可下一秒她就挪开视线,嘴里的话生生拐了个弯:“我们就在这儿等赵立和许骁吗?”

胡凌拨弄两下额前的碎发,随性又散漫,“不,不等他们。”

他蹬在墙上的那只脚一用力,整个人即刻直起身,潇洒得很。

“我们走。”

青年自顾自的往前走,也不管身后两人有没有跟上。

余淞元长腿迈两步就来到胡凌身边,并肩而行。秦蝶快步跟上,很矜持的隔了点距离,跟在胡凌侧后方。

胡凌只眼含笑意的瞥了眼余淞元。

……

三人进入杂技团后就发现岩浆对应的那扇门严密的合着,门外也不见人影。

只剩斯奈克和飞鸟站在那儿等着。

见人进来,蹲在地上的斯奈克一下子站起来,脸上咧出大大的笑脸:“哎呀哎呀,又见面了我的朋友们又见面了。”

他抑扬顿挫地感慨道,眼底却是无机质的冰冷。

像冷血的捕猎者,咧嘴露出了利齿。

而飞鸟一如既往的冷淡,相当敷衍的把台词重复了一遍:“挑战者,来我这边,你们会体验到自由的美妙。”

然后就不理人了。

相比之下,斯奈克就积极多了。“亲爱的朋友们,昨天孩子们没见到你们伤心了好久,今天你们可不要再让我可爱的孩子们失望了啊。”

“是吗?斯奈克先生真是给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胡凌上前,他笑着,宛如衣面上的白色绣花都绽放开来,美得逼人。

“听说你的孩子们喜欢美妙的乐声,能够详细说说吗?我们很想让那些可爱的孩子感到愉快。”

斯奈克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然后捂着嘴说:“真是荣幸。是岩浆那家伙告诉你的吧,他很少这么多话,也很少有人,哎,怎么说……”

斯奈克歪着头凝视他,细长的手挡住了大半张脸,“……你的措辞,我很喜欢。”

“既然如此,你过来,我偷偷的告诉你,只告诉你。”

胡凌眸光微闪,凑近,瞥见斯奈克没被油彩覆盖的、掩在头发下的耳朵通红。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耳畔处,有热气断断续续地袭来。

没多久,胡凌退开,眼睛还是盯着斯奈克不放。

奇怪。这些NPC……区别真大。

有些智能似乎跟副本等级与身份定位有关,有些又……像是真正的生物。

不待他想明白,肩膀就被人握住,他下意识地回头:“余哥?”

余淞元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然后松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得邪气:“小心点,副本里没好东西。”

胡凌摸摸自己的脑袋,眼眸微张,“你干嘛?!”

余淞元面色一僵,无名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虚。“就……看你头发好看?”

胡凌:“……”

胡凌看着余淞元,脸上的笑没了,精致的面容显得有些冷。

余淞元面上笑,心里慌。“……生气了?真生气了?”

他贴近了去逗人,两张脸都要黏一起了,青年却依旧神色未动。

余淞元被这近乎冷漠的平静影响,静下来,然后就钻进了青年的黑色瞳仁中,死活赖着不想走。

“……我错了。”

男人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种种情绪,可怜巴巴得像只落水狗。

胡凌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联想惊到了一瞬,然后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拍狗脑袋。“乖哦,原谅你了。”

手掌下的头发有点硬,比起狗,似乎更像狼?

胡凌勾唇,那股冷冷的气息瞬间没了。

余淞元也不介意,更别提拿“辈分”压人。他抬眼,嘴角上翘,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原本还担心两人起冲突的秦蝶,已经被这一系列的转折惊呆了。

她心里尔康招手,尖声呐喊:“亲们别走!我跟你们唠唠!”

然后无缝精分:“来来来,姐妹说出你的故事。”

“这事儿吧,先是有一个NPC疑似被胡小凌撩了。”

“嗯嗯,然后呢?”

“然后,他就勾搭啊。他贼心机的要求和胡小凌咬耳朵,胡小凌听完了居然盯着人不放。这时,另一个狗男人疑似吃醋了,他就狗胆包天的揉了胡小凌的脑袋!”

“啊啊啊!不可以,剁爪剁爪!!”

“emmm……姐妹们,命还是需要珍惜的。”

“嘁!胆小鬼!”

“咳咳,咱接着唠啊。那狗男人突然上爪,你们说胡小凌他能不气吗?能吗?他生气了。”

“气得好!揍死他!”

“咋说话呢?咱凌凌是那么狠心的人吗?他当然是给人机会道歉啊。然后那狗男人有骨气吗?有吗?他没有。他怂了。他挣扎了一下还是道歉了。”

“别喘气,接着说!”

“……这个可能不大行。接着吧,最迷惑的行为产生了,凌凌不仅不生气了,还rua了他的狗头!”

“什么?!不行不行,我们炖狗吃!”

秦蝶瞄了眼,果断在脑海里对自己那群不存在的小姐妹们说:“算了算了,放自己一条狗命吧。”

小姐妹们:“……”

真的。

有些人你看着她在发呆,

但她有可能是在脑子里开吐槽大会。

简称——

脑子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