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下课回班级的时候,丞战又给谢山白桌子上扔了一个护手霜。

谢山白抬眼睛看着他,丞战没说话,就回到了自己位置。谢山白拧开它的盖子,往自己手背上挤了一点,这次是清甜的栀子花味。

谢山白很认真地在自己手上抹开,在午休的时候,他给丞战写了一张小纸条:“谢谢战哥=w=”。

他班红姐看着这帮熊孩子学习,午休想睡觉倒也不拦着,但是传纸条是绝对不行的,需要偷偷摸摸,像地下党接头。

丞战的纸条传回来的时候,谢山白先瞄瞄班主任,才将小纸条展开。

……纸条上画了一个猪鼻子,圈画得很圆。

谢山白又撕下来一截纸,如坐针毡一会,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向丞战打听:“那个女孩追你么?我听人家说,她好像是校花。”

丞战这次却没理他。

谢山白等了又等,看见他的小纸条被丞战扔在桌子上,备受冷落。

薛婉趴在桌子上睡觉,女孩闭着眼睛,脸上有压出来的红痕,跟丞战坐得很近,少女身材清瘦,像一朵安静的百合。

谢山白看了他们一眼,把那个画着“猪头“的小纸条好好地放进了自己的笔袋里。

很快,校花崔小沫跟丞战表白的事情,就流传开来——

下课的时候,谢山白出去上厕所,就见十班门口围着一帮女生,崔小沫站在中间。

“小沫,你真的表白了啊?”他班女生叽叽喳喳地问:“那丞战怎么说啊?他同意了么?”

“没有表白。”崔小沫轻轻拽了一下好信儿女孩的小辫子:“你不要乱说啊!”

“大家都这么说的!欸呀,喜欢丞战又不丢人,没事的!咱们是新时代的女性——”

“真的没有啊!”崔小沫笑起来,落落大方地说,“我就是管他要手机号,他还没给我而已,可能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吧。”

谢山白扫了她们一眼,心里咕嘟嘟地冒出酸味,低着头就想进洗手间。

结果出来的时候……

“同学——”崔小沫却声音清脆地叫住他,走到谢山白面前,“你是不是跟丞战关系很好啊?”

谢山白抿起嘴唇,看着她,半晌才点点头。

崔小沫真的是非常漂亮的女孩,能够在人群中被人一眼看见。

皮肤几乎白得发光,眼睛也很大,眼尾微微往上挑,是个很温柔的形状。

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看着清清爽爽,五官精致得近乎没有瑕疵。

是当之无愧的校花。

“是啊……”谢山白开口道。

“那你帮我把这个给丞战吧。”

崔小沫把一张叠起来的,粉色的信纸递给谢山白,对着他一笑,“麻烦你了啊,之前艺术节你歌唱得好好听啊,很厉害。”

谢山白觉得心口闷闷的,却还是很礼貌地跟她说,“好的”。

那张疑似是表白信的纸就放在他口袋里,谢山白洗过手,即使用纸巾擦干,却还是湿乎乎的,会把纸抹皱。

明明轻飘飘的一张纸,却像系在他心脏上的秤砣一样。

“给你的。”谢山白走回班级里,丞战正趴在桌子上,他就很不客气地踢了一下丞战的椅子。

丞战抬起头,看见放在桌子上的信纸。

谢山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想要洒脱地对丞战笑笑,但是在丞战眼里,他的脸却还是拉得很长。

“……”丞战的太阳穴跳了跳。

“谢山白,你是不是一天太闲了?”

丞战把信随手扔到一边,倚靠在桌子上,样子看起来很凶,“我说你考三百分不冤枉,你还不愿意听!”

“我就帮人家的忙啊。”谢山白跟丞战对视,“那她把信给我,你让我怎么办?我给人家扔了么?”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事别有第二次,要不然你试试看,”丞战压低了声音威胁他,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就把信塞回到谢山白手里,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冷酷地赶他,“起来,别挡路,上课铃声响了你听不见?回去!”

谢山白气呼呼地瞪他一眼,转身就飞快回座位。

那封信辗转又回到了谢山白的手里,谢山白自然也没去看女孩写的东西,只是把它扔到了自己的垃圾袋里。随后拿出了下节课的书,仰起头很认真地听课。

很慢很慢的,谢山白咂出了一点甜味。

……他其实也不太知道,丞战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山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看见丞战跟新同桌温柔说话会不高兴,像喝了苹果醋一样酸溜溜的。有其他女生跟丞战告白,谢山白也觉得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嫉妒。

——谢山白突然有点疑惑,他意识到,自己对丞战好像有一点占有欲的。

但是却和自己好朋友有了更亲密的新朋友时,那种感觉不太一样。

谢山白不会因为丞战跟李灿他们关系好——天天勾肩搭背走路——不开心。

他的排他点,只会应在和丞战关系好的女生身上。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呢,我喜欢他么?

我是……喜欢上丞战了么?

谢山白蔫哒哒地低下头,认真地把笔记记好,却在空闲时候,在本子上偷偷写丞战的名字。

他完全猜不出来丞战是怎么想的。

毕竟会喜欢上男生的男生还是很少的,丞战应该也只是把谢山白当成朋友吧。

谢山白一下子就很期待那个“心音”功能了。

*

隔天丞战没来学校。

谢山白吃饭的时候,是和赵雄他们一起,排队去买学校里面的“麻辣烫”。他们食堂的麻辣烫和外面买的那种,汤汁用辣椒熬的不太一样。

汤是清的,菜可以自选,煮过之后,菜原本的晴天味道被很大程度地保留,而且也没有外面那些小店……一锅汤重复使用好几天的卫生问题。

所有的味道都全靠辣椒酱来填。

不过倒也不寡淡,酱料是食堂特制的,是谢山白来这所学校之前,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而且价格比那种菜和饭更贵,谢山白一般不太舍得吃这东西。

但是他这两天……被丞战骂过一通,反而心情很好,便斥了巨资,跟赵雄他们来个“大餐”。

“听说今天有糖醋排骨!”赵雄捧着大碗,一脸的遗憾,“早知道就去排队买盒饭了。”

“麻辣烫就不错啦,你看后面拍了多少人了!”孙禹美滋滋地看眼长队,夹起菜叶吹了吹。

谢山白在碗里倒了一点醋,抬手将麻椒酱和辣酱搅拌——

原本清清淡淡地汤汁上,红色的辣椒油花均匀散开,附在软塌塌的包菜表面,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他今天很奢侈地加了一些鱼豆腐和墨鱼丸,都被厨师一切两半,非常好咬,咬一口舌尖就麻酥酥的,海鲜丸子特有的甜味又冲散了辣味。

吃几口,身上就暖洋洋的。

“小白,之前崔小沫是不是跟战哥表白了啊?”

谢山白的包菜咬了一半,“唔……”了一声。

“咋样?他跟崔小沫在一起了么?”孙禹眼睛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好多男生在追崔小沫的,我看都配不上崔小沫,就跟丞战站在一起搭调。”

“没有吧……战哥好像没什么时间。”谢山白想了想才回答。

赵雄偷笑起来,“我听说十班男生心都碎了,崔小沫真的超极受欢迎的。”

“我觉得战哥和薛婉更配诶,听说他们两家人交好的。”

谢山白不爱听这些话,他去买一个发面饼的功夫,他们桌上就坐了几个人。

——这不是他的熟人邻居么?

雀斑男孩陈殷瞪了谢山白一眼,施施然坐在一边。

谢山白咬了一口饼,嘴里满满的,也不想搭理他。

一个上午,谢山白饥肠辘辘的,半个饼下肚,他才觉得好了一些,脚都暖了起来,舒服得呼出一口气。

其实谢山白之前就在怀疑,那几个找他要钱的人是陈殷找来的……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巧了。谢山白刚刚从陈殷那里撸来了几百乌云值,结果转头就倒霉。

但是谢山白也没有证据,再加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楼上楼下的,真闹起来,两家人也不好看。

他奶奶年纪大了,谢山白也不想为了他,让奶奶跟人家起冲突,再说丞战已经把那几个人打走了,也算报了仇。

陈殷是和他们班里两个男生坐在一起,起先还是随便聊天。

说上次考试题难,期中考试的时候,难度应该会降下来。

陈殷瞄了谢山白一眼,就开始阴阳怪气,“要我说题是不简单,但是能开进咱们学校的,也不至于打三百多分。”

谢山白懒得跟他计较,就听陈殷同学先是骂了一句,“卧槽,你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啊。”

“不过丞战是真厉害,我靠,七百分了啊,是人么?脑子怎么长得啊?”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立刻接话,“够了啊,他不就是学习好点,仗着自己长得帅,拽得二五八万的,我看他妈的是缺点教训,个小白脸!”

“我看有几个女生喜欢他,他尾巴要翘上天了!”

本来孙禹和赵雄几个还在开开心心的吃饭,闻言脸色立刻有点不好看。

——丞战虽然看上去不太好接触,在学校的时间也不多,但是在班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谁问他题,丞战只要有时间,就都会给讲。

而且篮球打得也好,班里几个混得开的男生都跟丞战关系不错。

甚至对女生也很绅士,走路撞到一起,也会很礼貌地让女生先走,会主动帮女生拉开门,后面的饮水机空了,他只要看见了,也会第一个去换水。

“操,不就是投个好胎,他狂个屁啊狂!”陈殷阴沉着脸,看了谢山白一眼,“还有人上杆子捧臭脚,跟在丞战屁股后面叫,战哥,战哥——”陈殷捏了一把嗓子,呸了一声,“恶不恶心人!”

这也就是坐在这的是赵雄、谢山白、还有两个瘦小的女生,看着就很没有战斗力。

要是罗宇他们几个男生在,量他们也没胆子在他们九班人面前说这话。

但是赵雄他们只是黑着脸,却都没说话,看了一眼谢山白。

谢山白想,“我忍。”

结果陈殷还在喋喋不休。

“我看他就是欠揍,崔小沫也是犯贱,被拒了还屁颠颠的都往上追,丞战是不是还吊着他们班的那个哑巴来着,我那天看见他们放学一路了——”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还要说,“一帮花痴,喜欢个装逼的犊子。”

我忍不下去了,谢山白想。

“我认识一个丞战初中的同学,说他家有钱是有钱,但他就是个私生子!他家乱得像电视剧似的。”

这下谢山白真的快被气炸了!

“啪!”的一声,他就直接把筷子一摔。

谢山白一张脸冷到了极致,站起来大声道:“说什么呢你们几个!”

“我们他妈说你了啊?”陈殷一下也炸了毛,不甘示弱地站起来,仰着下巴,“干你屁事啊谢山白,说你是跟屁虫,戳你肺管子啊?”

谢山白气得肩膀都在抖,他情绪一激动,眼睛止不住发红。

陈殷笑起来,手指指了一圈,阴阳怪气地,“这还没找主人呢,狗就先叫了啊。”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看起来又丑又上不了台面,还去推搡谢山白的肩膀!

谢山白重重呼出一口气,抬手抓着陈殷的衣领,就直接狠狠给了他一拳——!

“□□妈!”陈殷的眼镜被他打歪了,抬手就往谢山白的脑袋上扇去。

谢山白立刻和陈殷扭打在了一起。

赵雄他们和陈殷班里的几个人赶紧过来拉架。

这边乱哄哄一片,几个老师闻讯赶过来,才将他们分开。

谢山白脸上擦破了皮,和陈殷两个人,像两只咬在一起的狮子。

“陈殷,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谢山白,你给我等着!”

教导主任生气大喊:“行了!干什么呢这都!”

-

……谢山白长这么大,真是头一次被叫家长。

李红办公室里,谢山白和陈殷都低着头站在那里。

挺小的房间里面坐着四五个老师,该干嘛干嘛,对于这种常见的热闹也没多少兴趣。

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细微的风吹过绿萝的叶子,带来轻微的颤动幅度。

陈殷的男老师先是抿一口茶水,“咚”的一声,把缸子敲在玻璃桌面上。

陈殷的肩膀抖了两下,就听他们班主任吼道:“第几次了陈殷!怎么什么事都有你啊!考试考试你不行,打架斗殴落不下你!”

“就这样你念个屁念啊!赶紧给我哪来的滚哪去!”

——说实在话,谢山白不是很擅长打架。

要是他掌握卓越的格斗技巧,当时被小流氓找上门,就不会被气得直哭。

因此这次他被陈殷打了一下脑门,立刻红了一大片,眼圈下面还隐隐有些发紫。

料想明天就要肿起来。

但是陈殷也好不到哪去,谢山白不会打人,全凭直觉,那一拳打得结结实实的,陈殷的嘴角都裂了在流血,看着倒比谢山白更狼狈。

“你也是!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么?非要动手,都多大的人了!”李红拍了拍桌子,跟隔壁老师一起上阵,各打五十大板。

她对着谢山白喊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省心的学生,平时上课挺听话的,现在给我憋了个大的是不是?还在食堂打架,你要上房揭瓦啊!”

谢山白其实一点都不后悔,他听陈殷他们几个那些话就觉得受不了,揍他一下,谢山白心里舒服了不少。

就是有点心疼他家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为这些事情折腾过来,外面也不知道滑不滑。

但是谢山白听见老师训他,就乖乖低下头,红着眼圈很诚恳地认错:“对不起老师……”

“操——”

陈殷看谢山白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他这一动,嘴角一阵刺痛,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仍然轻蔑道,“傻逼!”

“陈殷!”那个男班主任立刻把手里的练习册往地上一摔,指着陈殷的鼻子大骂:“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干净的啊?!你是个学生,能不能学点好的?你是长舌妇啊你,在背后说人家班人坏话?这么多年的书念到狗肚子里了的啊!”

“不愿意念就赶紧给我退学!我还在这呢,你就敢这样,你是社会上的流氓啊!”

陈殷看起来还很不服气,长着一份反骨似的,瘪着嘴,扬着下巴看人。

但是脑筋一转,看着他们班主任怒火中烧的样子,陈殷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再瞧不起谢山白怂了吧唧的德行,到底也还是没顶嘴。

不情愿地低下头,哼哼唧唧地拉长声音:“对不起了,老师——”

男班主任看上去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被气得呼呼喘气,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水,才问陈殷:“赶紧给你爸妈打电话,问他们到哪了!”

“你这个学生我是带不明白了,你爸妈能教育好,就继续念,教育不好就赶紧另请高明吧!”

有陈殷一对比,谢山白简直乖得眉清目秀的,加上他红着眼睛,一看就知道被人欺负了。

陈殷听着他们老师说这话,也有点害怕了,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不想高中就辍学的。

李红叹了一口气,跟谢山白说,“也问问你奶奶到哪了,今天回家反省一下,周一得交份检讨。”

谢山白乖乖点头,瞄陈殷的时候,就跟缩着脖子的陈殷对视上了。

此时谢山白垂下眼帘,看着他那讨厌的样子,默默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比了一下中指。

“老师!你看没看见,他就是欠揍!”陈殷立刻就炸了。

“给我闭嘴!”男老师气得只拍桌子,此刻只无比羡慕李红,“翻了天了你!”

此时——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对衣着朴素的父母推门而入,陈殷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

“老师,我们是陈殷的家长……”谢山白见过的邻居走进来。

“来得正好,把你家孩子领回去教育一下。还在我办公室里呢,就敢张牙舞爪。”男老师捏捏太阳穴,转头对陈殷说,“行了,你先回班级收拾书包吧,我和你家长谈谈。”

陈殷跟他妈对视了一眼,临出门之前,还狠狠瞪了谢山白一眼。

陈殷他妈也挺不高兴地看了一眼谢山白,跟他们班任道:“我家陈殷一直是个好孩子!要我说,肯定有有人先挑衅,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把我们家孩子都打成这样了!我看得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怎么算啊!?”

谢山白沉默地站在墙角,闻言竟然走过去,很礼貌地对陈殷他妈说:“阿姨,你这倒是提醒我了……食堂也是有监控的,咱们可以看看是谁先动的手。”

“然后咱再看看医药费怎么算吧。”

陈殷他妈不说话了,回头就瞪了陈殷一样。

——谢山白的奶奶是后来才到的。

两家人一见面就有点尴尬,毕竟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

李红把谢山白和老太太领到了外面,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老太太出来的时候很急,围巾都没来得及带,她总是佝偻着背,一头苍苍白发,走路需要拄着根拐杖。

外面下雪了,路又很滑,想一想都觉得很不好走。

李红其实一直都知道谢山白家的情况,也有些不忍心,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回家休息一下,也反省反省,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打架的。周一得念检讨书,记得点。”

“谢谢老师照顾山白,给您添麻烦了。”老太太拍了拍李红的手,慢慢叹了一口气。

收拾完书包之后,谢山白低着头,掺着奶奶走出去。

他音量很低,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对不起啊,奶奶……”

老太太对他笑笑:“好啦,没事的,我还不知道我们家的小孩什么样么?我们回家吧。”

谢山白脸颊有些肿,回到家的时候,奶奶给他脸上上了一点“红药水”,本来还不太明显的伤口,一下子就特别明显,会被很多人注意到,谢山白也不在意。

他拉起他家老太太的手,像小孩子撒娇似的晃了晃。

老人的手总是热乎乎的,摸在谢山白的脸上,她很心疼自己的宝贝,让谢山白抽抽鼻子,像小动物讨主人欢心似的,脸颊在她掌心蹭蹭。

她伸手揉揉谢山白的脑袋:“以后不要都跟人打架啦,好不好?”

谢山白眼睛一下红了,闷闷地点头,软声道:我知道了啊。”

不过说真的,除了折腾奶奶去学校之外,谢山白一点都不后悔,反而有种畅快的感觉。

*

丞战第二天去学校就发现了这事。

谢山白上学之前很仔细地洗脸,想把红药水洗掉,但是它却像刺青一样,浅浅地覆盖在谢山白的皮肤上,丞战看不见都难。

早上还没开始上自习,丞战就过来找谢山白,脸色很不好地问:“脸怎么弄的?”

谢山白想要扭头避开他,低声说,“没事啊……”

为了别人背后说丞战打架这事,闹到当事人面前就不好看了,还有点像邀功。

谢山白不好意思告诉丞战。

结果谢山白刚一转头,下巴就被丞战的手钳住了,被迫把脸转回来,垂着眼帘看着他。

下巴处的淤青不严重,一天就差不多散开了,但是一碰还是痛。

谢山白抬手就不高兴地拍丞战的手背,“疼啊……”

丞战的手被谢山白拍了一下就红了,真是片很矜贵的皮肤。

他也不生气,手也没放开,继续这个姿势,被迫谢山白跟自己对视。

丞战倚在谢山白旁边的桌子上,催促道,“快点,谢山白你别惹我生气。”

“真没事啊……”谢山白抬眼睛看丞战,看着他很长很浓密的睫毛,声音放得轻软,特别像撒娇,“你干嘛非要问呢?”

“你不说我问别人一样会知道。”

丞战离谢山白很近,带来鲜明的压迫感,谢山白没有办法,转身对他说,“就跟人打架了啊……别问了,又没多大的事。”

“谢山白。”丞战连名道姓地叫他。

谢山白也站起来,靠在墙上,丞战能看见他睁得很圆的眼睛,还有他脸上的红药水。他一天不在这,谢山白就被人欺负。

“昨天在食堂吃饭,跟别的班的男生拌了几句嘴,就打起来了。”谢山白避重就轻地说,“真没事,我脸上有伤,他也没讨什么好。”

今天的丞战却很有耐心,甚至拉开椅子,坐在谢山白身边,“你吃饭的时候,因为什么能跟人吵架吵到动手?”

“谢山白,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当初你被几个人围住,也不知道还手,就知道低头哭,抢练习册。你会主动跟人家打架?”

谢山白低头看看丞战,抿了抿嘴唇。

他忽然觉得心脏又酸又软,感觉很像是昨天被奶奶摸摸脑袋的时候。

避开眼神之后,他又很快跟丞战对视上,谢山白再次避开他的目光,闷闷地点头。

“真他妈服了!我算发现了,你就跟我能厉害起来。”

丞战又站起来,抬手用力按了一下谢山白的脑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谢山白摸摸自己的头,慢慢趴在了桌子上,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丞战是不是又生他的气了。

谢山白又往手上挤了一点护手霜,悄悄闻了闻。

早读的时候,丞战给罗宇传去了一张纸条。

罗宇很快给他回复:“听说是十班那几个碎嘴子背后讲究你,小白听见就不乐意了。”

丞战问:“说什么?”

“那帮孙子,说你是小白脸,说山白是跟屁虫。”

“我真是服气了,一帮大老爷们也在一起说人坏话,给他们欠的!村头大妈啊?说他们大妈都诋毁大妈了。”

罗宇倒是没提“私生子”这三个字。

丞战看了看罗宇回复的纸条,随手扔到书桌里,脸已经冷到极点。

——他在脑海里复盘了一边昨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快要气炸了。

薛婉看了看他,担心地给他写字:“哥哥,你还好么?”

丞战对她随意地摆了一下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击。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谢山白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就没放下去过。

他低下头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就会出现,浅浅的,很小的一个凹陷。

他耳廓上面有小小的绒毛,头发摸起来也软软的。

丞战的目光落到谢山白背上的时候,谢山白似有所感,回头对他软乎乎一笑,就又转过头去,生怕错过老师说的每一句话。

……真是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好像只有在丞战面前,谢山白才会张牙舞爪的,像只猫,不高兴了就抓人。

别人说他什么,他像个面团似的,把别人的话都吞下去,一点回声都没有。

四十五分钟之后,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丞战第一时间出了班级的门,谢山白看他脸色不太好,也飞快地跟出去。

丞战走路的速度很快,谢山白刚刚走到教室门,就眼睁睁地看着丞战转身,直接进了隔壁十班。

谢山白,“!!!”

十班比他们班晚下课了半分钟,丞战站在门口敲门的时候,老师还在那呢。

只听他毫不避讳地直接冷声道:“陈殷,滚出来。”

十班鸦雀无声,前几排的人都埋着脑袋。

坐在角落里的陈殷抖抖了肩膀。

*

周五,天气晴朗,蓝天白云。

升旗仪式上,全校同学站在操场上,一起唱国歌。

国歌之后,就见三个人站在升旗台前念检讨书。

丞战站在他身边,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地拿着麦克风念手里的稿子。

谢山白,“……”

——回忆一下周四的情节,是这样的。

丞战去十班找人,本来还很有礼貌地说,“陈殷,滚出来。”

陈殷面对谢山白的时候耀武扬威,骂丞战是小白脸,说谢山白“捧臭脚”,结果丞战找上门,顶着被称为小白脸的脸,陈殷却不敢出去了。

丞战也没客气,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十班同学就眼睁睁地看见他走进自己班里,抓住陈殷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丝毫不顾及在讲台上的老师。

当下丞战还放出狠话:“下次有什么话记得当我面说,不服也来找我,我等着你。”

陈殷当时眼泪就飙了出来,到了周五,仍然顶着一个熊猫眼。

本来是只要在班级里面念一下检讨就行了的,但是这一下之后,事态立刻升级,丞战背了个处分——虽然是和他之前拿的奥赛奖相互抵消了。

不光如此,他们几个还得要在全校面前,有感情地朗读……

“我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应该团结同学,尊敬师长。”

“认真学习,不打架斗殴。”

丞战足足念了三分钟,脸不红,气不喘,声音语调都十分平缓。看上去没什么诚意,但是也挑不出来错。

谢山白看着他,有一点点想笑,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脏周围,缓慢地弥散开来。

他站得很直,也只到丞战的耳朵。

因此谢山白侧过头,可以看见丞战说话时,嘴唇开阖的变化。

丞战念完就将稿折叠,放进兜里,扭头看了一眼谢山白,示意“到你了”。

谢山白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自己从网上检讨书模板所学习到的内容,立刻觉得十分羞耻,非常佩服丞战的心理素质,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念过检讨,看起来甚至十分熟练。

全校同学都在直勾勾地看着他,还有人低低笑出声音,谢山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满怀着愧疚与懊悔,写下这封检讨书……”

“经过一整天的反省,我深刻地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丞战可能是有点想笑,谢山白能够看见他唇角翘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又被他压了下去,装得严肃认真。

谢山白读完八百字的检讨书,跟他班几个同学对视一眼,立刻满脸通红。

靳晖站在谢山白能看见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状态看着不太好。

跟谢山白对视上,靳晖牵起嘴角,对他笑了笑。

……好不容易熬到陈殷读完,这场羞耻play终于结束了。

谢山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和丞战并肩一起,回到了自己班级的队伍之中。

天气到底还不算太冷,之前的积雪又融化,湿漉漉地搭在路边,脚踩过去,有沙沙的感觉,像踏进了可乐味的冰沙里面。落叶融在里面,也是软乎乎的触感。

风里带了类似于雨后花园的味道。

做完中学生广播题材,全校同学需要绕着操场运动。

跑步的时候,谢山白和丞战跟在队尾。

一整圈下来,丞战脸不红气不喘,跑步姿势都十分优雅,谢山白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听见丞战冷冰冰地嘲讽:“我看你是缺点锻炼。”

谢山白低声道:“要你管!”

随后他就大声跟着前面的同学一起喊跑步口号。

“九班九班——一统江山!”

“红姐无敌——寿与天齐!”

丞战不紧不慢地在队尾吊着,突然看见谢山白的发尾翘起,他很想伸手,把那个地方按下去。

他们班这回算是与隔壁十班杠上了!

跑步的时候,同学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十班声音刚落,他们班的人就把这两句非常拉风的口号,洪亮地喊了出来,不输人也不输阵!

怎么说九班人也比碎嘴子的十班强得多,在十班人面前走路的时候,都雄赳赳气昂昂。

好不容易跑下来两圈,谢山白出了一额头的汗,脸也看着红,热气往头上冲。

队形收拢,学生们一起慢慢散着步,往教学楼里面走。

谢山白远远看见了靳晖,开心地伸出手跟他打招呼。

刚想叫“阿晖——”

结果“阿”字还没说出口……那听见“来自丞战的乌云值+20”。

谢山白微微抬起头,又在丞战脑袋顶上看见了非常熟悉的小乌云。

丞战的表情跟他和靳晖打招呼的时候没有半点区别。

要不是有这个提示音,谢山白真是完全不能发现丞战不高兴了。

“战哥……”谢山白拽拽丞战的衣服。

丞战冷着脸转头,“?”

“你的脸拉得好长哦,怎么了嘛?”谢山白眼睛弯弯的,瞳孔里面有小小的光亮,明明知道乌云产生的节点,谢山白还偏偏要问他。

丞战没说话,只抬起手,用力按住谢山白的头、转动,让他目视前方。

谢山白偷偷笑出声音。

因为都在往教学楼里走,人潮拥挤,谢山白便没跟靳晖对话,丞战的乌云也就此消失。

回到教学楼里,暖暖的气流包裹住谢山白,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

谢山白望向丞战,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

“占有欲”好像不是谢山白独有的。

晚上放学的时候,谢山白背着书包,和丞战一起,去找李灿会和。

李灿打了一个呵欠,扭头看见薛婉正在和几个女孩一起往外走。

“战哥,我怎么看那你班班花有点眼熟呢?”

丞战想了想,“你们应该见过一次。”

“是不是小学我上你家玩那次啊?”李灿对着薛婉的脸琢磨了一次,“好像那小姑娘也是个小哑巴。”

丞战无可置否地应了一声。

李灿耸了耸肩。

李灿的公交车在道对面,他走了之后,这里就剩下丞战和谢山白两个人。

丞战把斜背的书包扔给谢山白,让他抱着,自己则蹲在身系鞋带。

“她是谁啊。”谢山白拍了一下丞战的头——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有点突兀,谢山白又装作从容地加上一句,“我看你对她挺好的嘛。”

“我父亲朋友家的孩子,过一阵子就出国了。”丞战抬手把谢山白的手扔到一边,淡淡地说,“手别欠。走吧,你车来了。”

“嗯。”谢山白乖乖应了一句,就要往车站跑去。

同时,丞战转身离开。

结果谢山白还没跑出一米远,就突然回头,又去拍拍丞战的头!

“拜拜!”

也不等丞战冒乌云,谢山白赶紧跑路,身手敏捷地追上了公交车。

作者有话要说:哼,需要字据么?我这么诚实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