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翻地覆

“……订婚?”谈听瑟艰涩地再次重复,“之前谢恬和他不是也有过这种传闻吗?”

“许诗薇和谢恬可不一样,她都成陆少的女伴了,前两天还被拍到一起吃饭,谢恬可没这个待遇,那些都是谢家自己传出的风声。”

谈听瑟怔怔地看着比肩而立的男女,江蕴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她混乱茫然的思绪所吞噬,一点点艰难地消化着。

许诗薇打扮得艳丽而得体,自如地和面前络绎不绝的人们谈笑,和谁都亲近熟悉的模样显然只是她圆滑处事的手段,她在一群商界人士中游刃有余、八面玲珑。

谈听瑟自认永远也无法做到。

她不懂经商,表面再端庄乖巧,也放不下自尊自傲去周旋逢迎。

“他喜欢她?”

“谁喜欢谁?”江蕴分辨不出这两个代称,“这个圈子里有几个人结合不是因为利益,怎么可能动真心谈感情。不过许诗薇运气好,就算是表面夫妻各玩各的,能嫁给陆少也赚了。”

“以陆家的资本,他好像没必要这么做。”浑身都因为冷意而僵硬、钝重,谈听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伪装着平静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陆闻别喜欢许诗薇吗?

“谁又会嫌手里的资本少呢?许陆两家一南一北,据说都对同一个发展方向感兴趣,这个月还一起参与竞标。他们是想吞下更大的市场吧,联姻的确双赢。”

谈听瑟用尽力气弯了弯唇角,点头轻声附和:“说的有道理。”

自我而感性的那部分意识如同凝固的钟摆,理智剥离出来冷眼旁观,让她明白江蕴的话是对的。

该庆幸陆闻别不是因为喜欢才选择许诗薇,还是无力于这个理由让这个传闻更像真的?

“小瑟。”从人群中脱身的谈捷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和江蕴,“在和朋友聊天?”

“叔叔好。”江蕴乖巧地打了招呼,转而朝谈听瑟暗示地眨了眨眼,“听瑟,记得看看群里的消息,有空跟我们一起聊天呀。”

说完,她识趣地转身离开。

谈听瑟藏好所有的心慌与杂乱思绪,乖乖地将手臂搭在谈捷的臂弯,抿了抿唇恢复笑容。

只是传言而已,不一定是真的,她不能先乱了阵脚被人发现异样。

“二叔,你谈完了?”

“嗯,”谈捷略显无奈,“那几个年轻人还是很有潜力的,被谈氏看中项目之前只是缺乏机会,不过实在有点心急。”

她点点头,附和几句之后看向某个位置,佯装不经意地问:“那是许诗薇吗?”

“是她,上次拍卖会你们还见过。”谈捷拍拍她的手背,“走吧,过去跟她和闻别打个招呼。”

谈听瑟一愣,心慌得迈不开步子,“我就不去了吧?你们聊的我都听不太明白,而且我和她也不熟悉。”

“和她多来往没坏处,就当交个朋友。”

朋友?

谈听瑟僵硬地勾起嘴角,即使再抗拒也不得不跟着谈捷往前走。越往前心跳就越快,让她根本无法冷静。

忽然,她呼吸一滞。

虽然半垂着眼,但她能察觉到陆闻别抬眸看了过来。

原本交谈的几人都停下来,因为在谈捷面前都属于晚辈,所以都笑着上前先打了招呼,还个个都没落下谈听瑟。

寒暄之后有两个被其他人叫走,只剩三个人还没动。

谈捷笑好奇地看向身侧,“小瑟,你跟他们都认识?”

“之前见过几次。”谈听瑟眼睫微动,抬眸的一瞬间硬生生变了方向先看向聂显,开口的同时朝对方笑笑,“聂大哥。”

话音落下,她视线艰难地右移,“诗薇姐……陆大哥。”

终于还是和他四目相对。男人眸光平静深邃,却隐约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从他眼里看不出什么。

对视的下一秒,陆闻别勾唇颔首算是回应,然后在许诗薇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淡然移开目光,垂眸去看身旁的女伴。

好像根本无所谓面前的人是谁。

她像被人闷头敲了一棍。

“听瑟,我们又见面了,”许诗薇笑得格外亲昵,“上次拍卖会认识得太匆忙,都没能跟你多说几句话。”

谈听瑟以为自己会失态,然而那丝尖锐的自尊却将脸上摇摇欲坠的笑意织成了一张面具。

“我也一直觉得遗憾来着,没想到还能在松城再见到你。”

“今天可以多聊一聊了,我们去旁边待一会儿?”许诗薇走过来挽住她的手,动作非常自然,“估计他们有正事要聊,生意上的事很枯燥,你大概不会喜欢听。”

谈捷笑着点头,“去吧。”

谈听瑟垂眸安静地跟着许诗薇转身离开,走出去几米远后却忍不住回头。

“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回来,微微抬起下颌朝对方笑笑。

“你是在跳芭蕾,对吗?”许诗薇又挑起话题,“我一直觉得跳芭蕾的人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肩颈线条也很漂亮。”

“谢谢。”谈听瑟笑容不变。

这种客套的话她听过太多,大多情况下会反过来礼节性地夸赞对方,但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我从小到大都很羡慕会跳舞的女孩子,可惜我没天赋,最后选择去学金融,每天和数字打交道、跟人谈判应酬,被折磨得满脑子除了钱就是股份,一点意思都没有。”

“学舞蹈也不比经商轻松,你还有的选,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讲起道理来老气横秋的?”许诗薇亲昵地眨眨眼,玩笑道,“是因为从事艺术行业的人都比较感性吗?”

谈听瑟忽然笑起来,状似无意地反问:“那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都格外理性?”

理性到能在一切事情中衡量付出与所得。

“或许吧。我是个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

“为了利益,可以不考虑自己的意愿和感情?”

“有句话叫商场如战场,战场上最忌讳感情用事。”

“还好我没选择经商,”谈听瑟看着许诗薇,语气和表情都格外无辜,“对我来说,还是真心比较重要。”

许诗薇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多想,就是再迟钝她现在也能体会到那点敌意。她歪头打量面前的人——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一个漂亮的小花瓶。

“你年纪还小,又活在家人创造的温室里,会这么想很正常。”

谈听瑟神色微僵。

这是她最在乎、也最恨的两点,却被许诗薇轻描淡写地刺中。

她目光冷下来,张口想要反驳,许诗薇却忽然看着她身后笑起来,“闻别?”

“在聊什么?”

谈听瑟僵在原地,身后的人走过来停在许诗薇身侧,目光和她短暂相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因为那一眼普通得没有任何含义,就像一杯从温度到味道都普通到极点的白开水。

满腔的恼怒突然偃旗息鼓,无措与酸涩如同潮水袭来。

“讨论了一下感性和理性,听瑟好像不太认同我们的行事风格,我都快觉得自己是个冷血的资本家了。”许诗薇笑道。

谈听瑟胸腔发冷,像泡在没过胸口的冰冷泳池水里,呼吸闷涨沉重。

陆闻别失笑,看着她淡淡道:“年纪小,理想主义情有可原。”

“我快二十了。”她心脏紧缩,指尖几乎在发抖。

他包容地笑笑,未置一词,低头看了看腕表后才转而看向许诗薇。

“我十分钟后走,谈谈正原的事?”言辞间仿佛在绅士地征求意见,但语气与神态所透露出的信息显然并非如此。

许诗薇神色未变,笑意盈盈,“好啊。”

谈听瑟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有片刻的茫然。细密的委屈掀起一阵酸楚,但她不知道原因。

为什么?

这是她从海城回来后和陆闻别第一次见面,明明当时还好好的,可现在一切似乎天翻地覆。

在她的设想里,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她做错了什么?

“陆大哥?”回过神之前,谈听瑟对着男人的背影脱口而出。

对方身形微顿,转身看着她,“怎么了?”

一瞬间,她又觉得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于是她像攥住了细细的救命稻草,有些急促地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不等她回答,他又垂眸看了看腕表,“改天再说吧。”

说完,陆闻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