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玩玩而已

走廊光线昏倦,安静得连脚步声都被地毯融化。

年轻的女人穿着湖蓝色的吊带裙,乌黑的长卷发别在耳后,皮肤白得晃眼。她一点点往后退,眼里的细细亮光呼应着手腕上的钻石。

一捧粉蔷薇在她怀中,那是演出谢幕后别人送给她的。

“那我进去了,”她说,“晚安。”

“晚安。”

他准备离开,却又因为手里?提着的舞鞋而折返。刚刚转身,恰好和重新推门出来的纤细身影碰个正着。

她仰着脸,恍然失神?片刻,眼底的喜欢如同涟漪似地浮现、弥漫,心思昭然若揭。

再然后她踮脚吻了他。

一切变得冲动、荒诞。

他隐约觉得事情本不该这样发展,想要推开她的手却反将她牢牢固定住,甚至紧紧揽住她的后腰,让她像柔软的水草一样垂落在怀中。

他们退回?房间,壁灯灼热地摇晃,在眼前蒙上水汽。

谁也没有停下,他失去理智,代替青涩作乱的女人成了这?件事的主导。

所有的触感都无比真实,真实得不像是一个梦。

陆闻别从浅眠中睁开眼。

头因宿醉而隐隐作痛,他目光缓缓落到屋顶,在勉强遮光的百叶窗上聚焦,根据隐隐亮起的天幕推测出时间。

忽然,他目光一顿,微微转头看向身侧,瞳孔微微紧缩。

熟睡的小姑娘正躺在他臂弯之中。

被烈酒熔断的记忆一点点成型,从她昨晚跟着聂显猝不及防出现在这里?,到他喝醉,再到她主动吻上来不肯松开,最后……他鬼使神?差地纵容与主导,隐约和某个梦境重合。

他闭了闭眼,额角青筋跳了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昨晚的一切,原本都不该发生。

**

谈听瑟原本以为昨晚的事会成为一个转机,不管是陆闻别的态度还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淡淡烟草味缭绕在周围,残存的袅袅白雾羸弱地扑面而来,像是紧紧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难以呼吸、喉头干涩。

他没有去拉窗帘,两人依旧被笼罩在暗色里。谈听瑟转过头不去看他,被子下的手死死攥住。

“你说你想知道我和许诗薇的事。”忽然,陆闻别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发冷,“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明明透出昨晚旖.旎的绯色,却在此刻显得她狼狈且弱势。

说完,谈听瑟掀开被子想从床的另一侧下去,一边手臂却冷不防被男人紧紧攥住,他残忍而平静地继续,“她和我订婚了。”

“不可能!明明就没有任何媒体公布这?个消息!”

“还没得到陆家的允许而已。”他微微一笑,只是明明笑着,目光却冷得可怕,面目都变得陌生,“所以,我有未婚妻,你准备做我的什么,情人?”

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格外用力,隐隐的疼痛和那些冰冷的字句如同刺入神经。

“你放开我!”用力挣脱未果,谈听瑟呼吸急促而颤抖,她蓦地停下动作,咬紧牙抬起下颌,睁大眼直直望着他,“我昨晚根本不知情,但你清楚自己有未婚妻,却酒后乱.性。”

话音刚落,手腕却一阵剧痛,陆闻别俯.身凑近,眼底粉饰一切的冷静如?同薄薄的冰层骤然龟裂。

下一秒,他冷冷勾了勾唇角,又松了力道。

“如?果?你昨晚不来,就什么都不会有,懂吗?”

“我是跟着聂大哥来的,不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我,却一个人留下来,假装喝醉引诱这一切发生?”他挑眉,居高?临下打量她半晌,语调轻飘飘的,仿若轻蔑,“你父亲知不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

谈听瑟大脑空白了一瞬,“陆闻别!”

她第一次这样直呼他的名字,恐慌的、愤怒的、尖锐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权选择怎么支配自己的身体和人生,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她眼眶充血泛红,声音都在发抖,“只是睡一晚,玩玩而已,你不用这么大反应。”

陆闻别淬着冷意的眉眼近在咫尺,却是和昨晚天差地别的薄情。

他又恢复了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和她激烈的反应不同,是平时从容沉稳的模样。就好像是看她折腾玩闹不以为意,只有眼中的神?色泄露端倪。

仿佛他不是当事人,只是冷眼旁观,冷血得可怕。

“玩玩而已?”陆闻别缓缓道,“我玩女人,但不玩女孩。对你这?种小姑娘,我没兴趣。”

哦,所以即便是玩玩而已,他也看不上她这种“小女孩”。

谈听瑟浑身冷得彻底,泪意堵塞了声音,竟然让她想笑。

曾经他在咖啡厅对谢恬说“与我无关”,那时她怕过,可是下一瞬他远远地望着她笑了,就又将她拖入深渊。

她在深渊中心存侥幸,以为他不会对自己展露这份冷血。事实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为这份天真付出了代价。

“那就当作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你放心,我不会把这?种事说出去的,更不会影响你和你的未婚妻,我没自甘堕落到做第三者。”谈听瑟用力将?他推开,“也请你忘了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自欺欺人,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陆闻别松开手,“你该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思考问题。”

“这?不就是成年人的思考方式吗?我没有卑鄙到想用这种方式绑住你,你也需要选择对你有利的婚姻。”

下床踩在地毯上的一瞬间谈听瑟差点脱力摔倒,意识到原因,她紧紧咬住唇忍住腾起的泪意与羞耻,脸色由红转白。

她深呼吸,倔强地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房间。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逼近,陆闻别再一次拉住她,“谈听瑟!”

“我要回?家!”她蓦地回头拔高?嗓音,泪水夺眶而出。

他微怔,目光又沉下去,定定看了她半晌才冷声道:“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了再谈。”

“不需要再谈,我们不用见面了,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算我求你。”谈听瑟绷紧身体,任由脸上蔓延开湿热的泪痕,却依旧是不肯服输的口吻,“很快我就要回?法国了,我们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见他依旧不放手,她扬起下巴嗤笑一声,“你让我用成年人的方式来思考,那你能不能也在这件事里?真正把我当成年人看待?睡一觉你情我愿,然后一拍两散,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我确定。”

他已经和许诗薇订婚了,难道她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话音落下,两人陷入无声的僵持。陆闻别拧眉审视她半晌,忽然怒极反笑,“好,随你。”

说完松了手,冷着脸径直离开。

烟草味很快四散,像紧紧扼住她咽喉的那只手蓦地撤离,让她整个人能松懈下来拼命深呼吸以求冷静。

她不想自取其辱,所以只能先一步堵死退路。可是等他真的如?她所愿妥协时,她又不可抑制地难过绝望。

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谈听瑟重重关上房门,“砰”一声巨响后冲进浴室,拧开冷水胡乱把眼泪洗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人教过她要怎么把这?种狼狈的局面处理得完美,只能凭借着本能试图让自己不要输掉气势。

身上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让她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说不在乎,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已经和许诗薇订婚了,她却自以为是地促使这一切发生,做了一个令人不齿的插足者。

如?果?仅仅是和他有了一晚却没有结果?,她自认为没有遗憾。可是现在这一晚却像一个迟来的耳光,和陆闻别那些话一起落了下来,羞耻且煎熬。

哗啦啦的水流声里,谈听瑟麻木地胡思乱想任由思绪发散。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来电提醒的铃声。

……完了。

她预感?到了什么,心慌地直起身去找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清清楚楚的来电人备注让她脸色蓦地苍白,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是谈敬打来的。

【你父亲知不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

陆闻别刚才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让她恐慌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让谈敬知道。

现在该怎么办?

屏幕忽然暗了下去,因为她迟迟没接所以自动挂断了,接着主界面上显示出无数未处理的消息,是秦婶和聂显的未接来电与短信。

谈听瑟慌乱无措地坐在床边,有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根本无法思考。

这?时屏幕再度亮起,聂显发来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接电话。

她只能机械地拨通聂显的电话,几乎只过了一秒对方就接了起来,“小瑟?”

“……聂大哥。”

“等着,我来接你。”

“你知道我在哪儿?”她讷讷。

聂显“嗯”了一声,比平时严肃不少?,“谈叔联系了我,他知道你从昨晚被我接走之后就没回去。”

谈听瑟一僵,大脑一片空白,“聂大哥,我……”

“先?别急,见面了再说。”似乎察觉到她吓坏了,聂显叹了口气,“我大概五分钟后就到。”

电话被挂断,谈听瑟顾不上难过,茫然机械地回到浴室迅速洗漱。

沙发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准备的。她没碰那条裙子,只拿了贴身衣物,换好后穿上了自己昨天来时穿的那一身。

中袖的连衣裙足够挡住绝大部分痕迹,但脖颈上还有吻.痕,刚才被陆闻别紧紧攥过的右手手腕也还在泛着红。

谈听瑟拆下包上作为装饰的丝巾系在脖子上,又从包里?翻出腕表戴在右手,勉强将红痕挡住。

一切收拾妥当,踏出房门前她忽然停住步子,垂眸看向手腕。

缀满细钻的手链依旧稳稳当当地挂在腕骨上,昨晚她仰躺着将?双手环在陆闻别颈后时,它顺着手腕滑下来,像夜幕中滚落了一串星星停在她眼前。

然而那不是星星,只是刺伤她的碎石与荒谬的笑话,赤.裸裸地嘲讽着她曾经的自作多?情。

谈听瑟眼眶酸胀,试图扯下手链时坚硬的链条紧紧勒住左腕,心脏随之束缚紧缩,濒临破裂。

她用力一拉,尖锐的钻石硌着皮肤刺痛到极点,然后手腕上骤然一松。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直直坠入地毯,她随手将?断开的手链扔到桌上,深呼吸开门离去。

……

“陆总,航班改签到几点?”

“……陆总?”

陆闻别蓦地回神?,拧眉按了按太阳穴,“最晚能推到多久?”

“和对方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最晚只能改签成十?二点那班才来得及。”

他看一眼腕表,“那就十?二点。”

话音刚落,玄关处忽然传来密码锁解开的提示音,陆闻别动作一顿,挂了电话看向门口。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显得阴沉。

聂显推门而入,定定看他一眼,语气复杂地开口道:“小瑟呢?”

“这?事和你无关,我说了我会处理。”

“我去楼上看看。”

“聂显。”陆闻别警告似地沉声道。

聂显深吸一口气,被他给气笑了,“你处理,你他妈怎么处理?要不是人家家里?人一通电话打到我这?里?要人,我还不知道你压根就没把人送回?去!”

“所以这事与你无关,不需要你做什么。”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气氛倏地一僵,客厅里?安静下来,剑拔弩张的两人一齐循声望向楼梯转角。

谈听瑟没有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慢慢地走完了最后一截楼梯,只是步伐有着难以察觉的迟缓。

她走到聂显身边,仿佛看不到这里?还站着第三个人,哪怕那道目光令她如?芒刺背,“聂大哥,我们走吧。”

“车就停在门口。”聂显忍了又忍,勉强朝她安抚地笑笑。

哪怕表现得再若无其事,她泛白的脸色与微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端倪。更何况她一直垂着眼没看他,脖子上还多?了昨晚没有的丝巾,不用细想都知道绝对有问题。

他气得不行又格外愧疚。要不是他一时心软把人带来,事情说不定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两人正要往外?走,身后陆闻别忽然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咚”一声闷响,“谈听瑟。”

见她脚步一顿,他压下急躁与不悦,语气僵硬地再次开口道:“我送你回?去。我把航班改到了十?二点,剩的时间不多?,我们好好谈谈。”

谈听瑟差点笑出声。

他凭什么用这种命令和施舍的口吻?

在他刚才叫住她时,她心里?不是没有过一点期待,想着或许他会认真审视这?错误的一晚,或许他动摇了。

但他只是大发慈悲地告诉她,他将?公事推后了一点,挤出时间想再“谈谈”。

也对,他是个商人。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谈听瑟没回头,攥紧包细细的链条,硌得手心发疼。

说完,她不管不顾地径直朝玄关走去,聂显一言不发地跟在身侧。

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格外刺眼。陆闻别没思考太多,本能地上前想将谈听瑟拦下,聂显却忽然抬手横在他们两人之间,“你一个大男人缠着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他冷冷瞥过去,“聂显,你适可而止。”

“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怎么,昨晚喝醉了乱来,现在酒还没醒?”

“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插手。”

“好,那你倒是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陆闻别目光一顿,侧过脸看向沉默不语的谈听瑟,目光相碰后,她后退一步站到了聂显身后,和他划清界限的同时选择了别人作为庇护。

他忽然笑了。

“过来。”他返身拿起桌上的东西,盯着她递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把药吃了。”

盒子上“紧急避孕”四个字格外刺目。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决定分成两章。这是一更,后半截还没写完,二更大概十二点左右放上来,太晚的话大家就别等了明天来看吧

还没吃饭呜呜呜,饿得快没力气打字了,我先去吃饭

我保证会好好虐狗男人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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