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酒后
看着对面发来的这行字,聂显握着手机愣住了,沉吟半晌才回复:【怎么了?】
好一会儿小姑娘都没回复,他只能试探着又发一句:【他这会大概在公司,我给你地址?】
【谈听瑟:去公司打扰他工作好像不太好,我想私底下说。你们最近会见面吗,方便的话你顺便带上我行不行?】
聂显一阵头疼,总觉得事情在往什么糟糕的方向发展。
什么话需要私底下说?
【谈听瑟: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吧,麻烦你了聂大哥。】
他一噎,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回:【不麻烦,有机会我带你去。】
谈听瑟放下手机,慢慢平复和放空思绪。
她现在根本顾不上聂显会不会怀疑或者多想。单独去公司找陆闻别会被太多人看见,或许他还不会见她,最好的方法只有跟着聂显去他们私下的聚会,就像之前陆闻别带她去的那几次一样。
那点迟疑与后悔被她抛在脑后。
几天后聂显告诉她可以带她去他们一个私下的聚会,还说那天恰好是陆闻别的生日。
“要不然还是下次吧?”谈听瑟迟疑,“生日怎么能不请自来……”
“生日之后他要出差,再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聂显解释,“说是生日,其实就是我们找人随便聚聚,他从来不在乎这个。其他人也带女伴和朋友,不用征求他的同意。”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聂显来晚了点,恰好遇到晚高峰,他们穿城而过堵了半个小时,抵达约好的地方时已经快到七点。
“他平时住这里吗?”谈听瑟问。
“不住这儿,我们偶尔聚会时才过来。看见那边的盘山公路了吗,我们以前玩儿车的时候就从那里开上去。”
被门口的安保放行之后,聂显直接把车开到别墅门口,轻车熟路地直接开了别墅的密码锁。
谈听瑟站在他身后,心跳因为过分紧张而重钝地加速。
她不知道那天那通电话之后陆闻别是不是想从此给她画清楚界限,也不敢想象一会他看见不请自来的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冲动做决定时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反而怕了。
解锁的提示音响起,聂显压下把手将门推开。
谈听瑟深呼吸,佯装镇定自如地跟着聂显走了进去。
越靠近客厅,辛辣的烟酒味就越刺激嗅觉,各种谈笑声也更加清晰。
“聂显?怎么才来?”很快有人注意到他们,懒洋洋地直起身挥了挥手,“谈妹妹也来了?”
谈听瑟脚步一顿,乖乖地朝对方笑了笑。虽然不安,却仍然第一时间望向了窗边的那道身影。
男人前额垂下略显凌乱的发丝,散着衬衣领口仰靠在躺椅上,一点阴影落在深邃的眼窝与眉骨下方的凹陷,让人看不清他半垂着的眼是否合上了。
听见说话声,他眉梢微动,片刻后抬眸。
谈听瑟呼吸一窒,飞快别开眼。
“坐这儿?”聂显在沙发一侧坐下,朝她指了指身侧的空位。
没等她点头坐下,忽然有人大大咧咧道:“闻别,你不过来照看着点儿?”
某束落在身上的目光有如实质,谈听瑟动作僵硬,不敢抬头去看。
“她不是跟着聂显。”窗边的人淡淡道。
“谈妹妹,不然你坐闻别旁边去?”
“……不用了,”她挺直脊背,努力眨了眨眼笑了,“我就坐这里挺好的。”
闻言对方没再坚持,转而跟其他人一起拉着聂显闲聊,她趁此机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发现的确像聂显说的那样,有人还带了自己的女伴和朋友,聚会的氛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陆闻别似乎喝醉了,以往几次聚会他都没喝醉过。
“这么早就喝上了?”聂显瞥一眼桌上各色酒瓶,“还混着喝,都打算横着出去了是吧?”
“没办法,闻别明天出差不能折腾太晚,为了多开几瓶他的宝贝不得早点儿开始?”
“那最贵的那瓶开了没?”
“我想喝酒又不是想死,以那瓶酒的宝贝程度,估计陆少爷结婚那天才舍得开,我这辈子还能拥有这个机会尝一口吗?”
“最近那许家大小姐就差把‘非陆闻别不嫁’写在脸上了,显然咱们陆少好事将近。”有人笑得不怀好意。
谈听瑟垂眸维持着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从头到尾陆闻别都没有反驳一句,好像根本不在意,就像刚才只有看到她出现时似乎诧异了半秒,接着就仿佛不知道她在这里一样,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喝酒吗?”
谈听瑟一愣,这才发现有人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是之前聚会时见过的陈怀菲。
“我……”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被她咽了回去,“喝一点吧。”
她现在太紧张了,或许喝酒可以壮胆。
“陆少会不会不准你喝?”陈怀菲半开玩笑道,“不会怪我拉着你学坏吧?”
“我早就已经成年了,而且平时也会喝一点。”
“真的?那你酒量怎么样?”
谈听瑟哑然,片刻后心虚地含含糊糊道:“还可以吧。”
“那你喝这个吧。度数太低的没什么意思,这个不算高,口感也好。”陈怀菲给她倒了小半杯,“你先尝尝。”
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停顿半秒后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
“能喝吗?”
“能。”谈听瑟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虽然入口时有点辛辣,但吞咽之后嘴里有回甘,热乎乎的感觉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胃里,刺激着她空落落的胃轻轻收缩,最后又被抚平松懈下来。
谈听瑟攥着杯子,忽然抬眸看了眼窗边。
陆闻别指间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撑着台球杆慢慢直起身,似笑非笑地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他若有所觉地抬眸望过来。
四目相对,他将烟递到唇边咬住,很快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眼。
高悬的心脏冷冷坠回原位,谈听瑟机械地又端起杯子掩饰自己的失态,酒液刺痛味蕾才让她蓦地回过神。
她不是来让自己难过的。她有话要问他,也有话要对他说,只需要等到一个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然而她这一等就等了整个晚上。
一群人打牌喝酒玩桌球,一直折腾到了午夜才不得不陆陆续续离开。
聂显虽然喝多了,但还算是最清醒的一个,“小瑟呢?”
“她好像有点醉了,应该还在楼上休息。”陈怀菲说完才离开。
聂显理了理自己混沌的思绪,看向陆闻别,“那你上去找找,然后让人送她回去。”
“那是你带来的人。”陆闻别抬手捏着眉心,目光不太清明,声音冷然而沙哑。
“我就是一工具人,帮忙带她来见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有什么事说清楚了再把人送回去,大晚上的……”
聂显念叨着走了,反手“砰”一声关上门。
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外面尚未走远的众人弄出不少动静,却在夜色里被远远隔绝。
陆闻别面无表情地闭眼靠在沙发上,半晌,他眉心微微蹙起,睁眼定定地看着楼梯方向。
不知看了多久,他拿起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上楼,步子比起平时有些迟缓。
他耐着性子从二楼找到三楼,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正失了耐心准备打电话把聂显叫回来,动作却忽然一顿。
除了地下室与三层楼,别墅还有个玻璃顶的天台。
……
夜幕垂落,若即若离地包裹着透明的四壁与拱形天花板。所有的窗都大开着,夏夜的凉风穿透室内四处盘旋。
风一吹,仿佛血液流速都变得迟钝,醉意愈发鲜明。
地毯上躺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的模样仿佛陷入了熟睡。
男人松开门把手,抬脚慢慢走近。
谈听瑟竭力放松自己,却不可避免地随着来人的靠近而越发僵硬紧张起来,原本伪装出来的平缓呼吸也乱了节奏,只能小心屏息去留意身边的动静。
终于他停下来,然后蹲下.身。
“为什么不走?”
“……我有话要跟你说。”
意识到装睡的事彻底露馅,谈听瑟尴尬地缩了缩腿,想撑身坐起来,顺便离对方远一点。
陆闻别按了几下太阳穴后就地坐下,勉强松开眉心,“起来,我找人送你回去。”
“我还有话要说。”
冷风加剧酒精在神经中的发酵,他没说话,昏沉的思绪让他没耐心去听裹着风声的低语,起身打算按下关窗的遥控锁。
右臂却忽然被两只手紧紧抱住往后一拉,“你先别走——”
谈听瑟急急忙忙起身,酒的后劲立刻翻涌,让她失去平衡与重心往前一扑,直接撞进了男人怀里,冰凉的鼻尖碰到他的颈窝,呼吸钻进散乱的衬衣领口。
陆闻别手蓦地收紧,用力扣住她两条手臂将她推远,“坐好。别乱动。”
谈听瑟努力眨眼让视线对焦,一句“对不起”被咽了回去,她怔然脱口道:“生日快乐。”
醉意让四肢发软,心脏却跳得急促有力。
“谈听瑟。”
“嗯?”
陆闻别垂眸看着她,目光有些晦涩复杂,沉沉的看不清情绪,反倒让她失神。
一直没等到下文,谈听瑟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缓解突如其来的心慌,又默默垂眸咬唇希望自己能平静。
再抬起眼时,却恍惚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近到仿佛是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摆在她面前。
反正不会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后果了,这也许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做点什么吧。
酒意推波助澜,回过神时,温热而陌生的触感已经紧紧贴在唇上,一串小小的电流在浑身流窜,最终攀上脆弱的神经迸溅出一点火花。
火花点燃了曾经那个无法启齿的梦。
“我……”谈听瑟勉强清醒了点,微颤着后退。
陆闻别攥着她手臂的手愈发用力,她慌乱地抬眸看他,却鬼使神差地再也挪不开视线,哪怕呼吸颤巍巍的紧张害怕到了极点。
她难以思考,手臂试探着挣了一下,却被对方牢牢固定,上半身随着动作晃了晃。
唇一瞬间若即若离,呼吸相缠。
这一次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短暂的试探后,谈听瑟紧闭着眼没有后退,鼓起勇气又往前一些,凭借本能试图让这个吻继续下去。
陆闻别没有回应,却也没推开她。
明明只是一个吻,却被她灌注了孤注一掷的意味。
谈听瑟怕最终被他推开,只能再一次试着挣脱手臂。这一次陆闻别松开她一只手,她立刻攀上他的肩膀,白衬衣的衣领在纤细的手指间褶皱变形。
僵持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支离破碎地消解。她闭着眼睛,没能看见男人带着醉意与纷杂情绪的目光,带着不自知的挫败与恼意。
忽然,谈听瑟小心翼翼地、忐忑地舔.吻。
陆闻别身形僵滞,有什么随着酒意轰然炸开,蛮横地支配着他的意识。他无声将手臂抬起横在她腰后,循着本能结束这个青涩又不得章法的吻。
他将面前的人困在怀里,像抓住那尾曾在池水和他怀里沉浮的鱼。
谈听瑟昏沉战.栗,胡乱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手指却不小心勾住陆闻别解开的衬衣领口往下一拉——
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与衣扣一起转瞬崩裂,在夜色里不知所踪。
这如同一个信号,混乱中一只大手按下天窗的遥控锁,所有洞开的窗缓缓关闭,百叶窗随之落了下来。
谈听瑟想到了那个梦。曾经她以为那是不能成真的奢望,现在却能成为现实。
这一瞬间,她把一切胆小与顾虑都抛在了脑后,某种叛逆与疯狂的念头挣脱出去。
她有绝对支配自己、做出人生选择的自由。
整个漫长的夜里,谈听瑟都不知道自己是跌入了梦境,还是美梦在今夜成真。
她像一只被捞上岸的鱼,被困在只剩酒香与烟草味的空间里,一点点被热度闷得泛红蜷缩。
……
…
眼皮沉重得不像话,四肢也沉得仿佛要用力才能动得了。
谈听瑟蹙眉试着翻身,抬起手臂后动作有片刻的凝固,酸痛的感觉几乎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头疼、腰疼、就连——
她眼睫蓦地动了动,茫然且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记忆艰难地蜂拥而至。
谈听瑟心跳急促,根本不敢回顾昨晚的记忆。脑海里一瞬间滑过各种念头,有担忧也有不知所措,但终究是隐秘的欢欣和羞窘占了上风。
她慢吞吞坐起来环顾四周,努力让自己冷静。
这应该是别墅里的某间卧室,而她身上穿着干净的浴袍,显然有人把一切处理过了。
那……现在她要怎么办?
忽然,阳台方向有人影微微晃动,阳台门“啪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穿着衬衣长裤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带进来一阵冷冰冰的香烟味。
卧室没开灯,遮光帘让室内格外昏暗。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前,将手里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化为焦灰。
谈听瑟僵硬地坐着,双眼适应了光线,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他。
只用一眼,她就看清了陆闻别此刻的表情。
那种眼神她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漠然且残忍,冷漠到了极点。四目相对的这一刻,足以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