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北城一中校门口，程新华带着唐欢和蓝嘉颖进了校门。

唐欢低头朝前走，若不是蓝嘉颖没好气得拉她一下，她就撞到程新华后背。

程新华双眉一直没有舒展，面色阴郁，头顶碎发略显沧桑

碍于在医院以及几位家长的面子，他刚才一直在压抑，如今到了学校才发觉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

他转过身，说：“你们两个去教室里后排站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归位。”

两人唯唯诺诺低垂着头，没再反驳一句。

唐欢和蓝嘉颖站了半天，下午吃饭那会儿李菲菲过来问她：“欢欢，刑琢玉怎么样”

唐欢说：“轻微脑震荡。”

李菲菲惊呼一声，叹了口气，两根手指交缠着衣服，过了一会儿她又询问蓝嘉颖：“蓝嘉颖，你脸没事了吧？”

蓝嘉颖瞥她一眼，“嗯”了一声。

事情传的很快，像蓝嘉颖当时的丑照一样席卷整个高二级部，晚自习的时候班里有几个没眼色的男生开玩笑。

“蓝姐牛逼啊，你是怎么踹的刑琢玉啊？”

“刑琢玉那一米七的大身板你怎么踹的动？”

“你俩是怎么打得，要不要再给我们表演一下？”

……

唐欢拿起笤帚冲着那几个人就扔了去，没砸到，几个男生笑得更加猥.琐,乱作一团。

她看了一眼班长，像是在寻求帮助，可班长没朝后看一眼。

蓝嘉颖脸上还贴着一片创可贴，额前碎发贴脸，看起来不良感十足，她冲着几个男生怒吼，“再叫信不信我踹你们？！”

几个男生安静了，不是因为害怕蓝嘉颖，而是因为大橙子站在门口，表情怒不可遏。

蓝嘉颖看到站在门口的班主任，自觉地直起身。

唐欢不知道刚才扔笤帚的场面大橙子看到了没，如果看到，那可真是火上浇油。

……

教室里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滞，学生们一个个坐得端正，手里的笔也捏紧，却默契得没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连书本翻页的声响都没有。

天花板的长灯明亮干净，照在程新华面无表情地脸颊之上，黑白分明。

他本想给两个女生留点颜面，叫到没人的角落里单独谈话，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蓝嘉颖恶狠狠的叫嚣，气得他心脏病都要犯。

他还没理得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从事教育事业二十年，从没见过女孩子打架进医院的事。

“咣”得一声，全班同学抬起头，目光“唰”得一下聚集在讲台处。

程新华站的笔直，双手撑于讲台，面色平稳道：“班级里四十二名同学，我从来都是平等对待，我能够清楚到看到你们每一个人的未来，却也在心中幻想或许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我作为班主任不够尽责，没能及时发现同学之间不值一提的矛盾，才让我们班刑琢玉同学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提到刑琢玉，唐欢的心狠揪了一把，她很后悔跟着刑琢玉走出宿舍，蓝嘉颖真的发疯她也有办法像上次那样用床单绑住蓝嘉颖，可她没有，刑琢玉和李菲菲几乎吓破了胆，让她和蓝嘉颖同样变得不淡定。

程新华点了唐欢和蓝嘉颖的名字。

“蓝嘉颖、唐欢！同学之间应当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你们非但不能和平共处，反而大打出手！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家！一分一秒都忍不了，如此猖狂!我告诉你们两个，这次不严惩是因为刑琢玉同学身体无大碍，也因为刑琢玉家长念在你们二人是刑琢玉的朋友而不追究责任，否则这就是你们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污点！一辈子！”

唐欢咬咬唇，不自觉中攥紧手。

她是太过年轻，太过无谓，所以当大橙子将现实全部摊开来说的时候，她竟然有些后怕。

教室再次寂静。

程新华理理思绪，缓缓教导。

“还有一件事情……”程新华放缓了语气，无奈道：“我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所以你们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在我看来实在过于幼稚，这种懵懵懂懂的情愫或许会影响到你，让你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你喜欢他，所以每天从窗边经过就为看他一眼，你喜欢他，所以捂着奶茶就为大冬天让他温暖，把自己本该用来学习奋斗的时间去和同学争论谁帅谁好看！”

一语中的。

被戳中心思的学生提心吊胆，再不敢动一下。

唐欢、蓝嘉颖都是。

程新华深吸一口气，“如果这就是你们心中的喜欢，那我告诉你们，你们迟早会因为自己幼稚且肤浅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以过来人、年长者的身份告诫你们，把那份躁动深埋于心，所有的一往情深不如两张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

“以上。”

……

“蓝嘉颖和唐欢从明天开始到教室门外罚站，直到期末考试结束。”

“咣”得一声，门开门关，冷风流窜。

教室里再也没人说话，开玩笑，甚至很久很久动都不动。

*

当晚，唐欢失眠了。

黑夜引人遐想，无数从前未来的回忆与憧憬上了发条似的从脑海里过一遍，再过一遍，结果就是后悔和下定决心改变。

这件事情并不算大，比起中考那年差点发生的车祸来讲轻如鸿毛，可那时她稚嫩，思想偏颇，下定决心改变的不过是皮毛与外表。

唐欢在床上翻身，她一伸手就够得到窗帘，窗外黑夜如墨，零星灯光并不闪耀，窗前有一大片空地，皎皎月光一照，空荡荡的。

冬天真静。

蓝嘉颖翻身下床，她的动作不算轻，甚至略显急躁，下床过程中像是撞到床栏，她非常不客气的“艹”了一声。

蓝嘉颖去了卫生间。

半个小时后，唐欢下床。

卫生间门没锁，唐欢没有敲门直接进了。

她先前有些担心蓝嘉颖为什么在卫生间待这么久，开门的那一霎那，她懂了。

托北城一中宿管阿姨的爱岗敬业的福气，女生宿舍一直都很干净，干净到什么程度呢？被褥是豆腐块的，桌面是反光的，地板上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的。

如今地板不仅不反光，满地都是头发丝。

唐欢反锁上门，眸低闪过一丝震惊，“你怎么剪短发了？”

洗漱台前站立的蓝嘉颖，面无表情，脸颊沾满水，原本过肩的长发此刻只到耳梢下三公分，头发底端参差不齐，唐欢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带着气剪得。

蓝嘉颖看她一眼，不带情绪的说：“脏。”

被他抓过就是脏。

唐欢没说话，拿起墙角倚靠着的扫把开始清扫地上的“垃圾”。

蓝嘉颖这次让了让，侧身倚在白瓷墙面哼笑了一声，然后拿起洗漱台角落处的烟。

她看着背对着她的唐欢，静静垂下了眸，夹起一根烟，摁了打火机。

唐欢听到声音不可思议的转过身，想都没想就一手抽出蓝嘉颖含在嘴里的烟，火苗在空气中摇曳，一直不灭。

蓝嘉颖皱眉，“唐欢，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唐欢直接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不可置否的反问：“你还有脸么？”

没，她没了，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脸怎么写。

但那也轮不到她来管。

蓝嘉颖猛地把打火机砸向地面，后果可想而知，但这是深夜，墙面隔音强，所以在外听不到什么，唐欢吓了个半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知道我为什么看你不顺眼么？”蓝嘉颖的声音很平。

唐欢抬头看她，刚剪过头发的缘故，不觉得她很凶，反倒比以往多了一丝好笑。

蓝嘉颖说：“聪明的人嘴甜，恶心的人会演，像你这种笨到极点的人只能被欺负。”

唐欢也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能看清唐欢素白的脸颊以及那双美到极致的丹凤眼，眸底有一丝不屑与傲慢，像是无人能伤害到她。

蓝嘉颖知道她的死穴在哪。

“知道周九鼎为什么不喜欢你么？”

眸底一闪，不屑与傲慢渐渐消散。

蓝嘉颖勾了勾唇，“就因为你无知。”

光亮也没了。

蓝嘉颖找到快.感，更加肆无忌惮。

“就你这张皮囊，谁得了都像是捡了大便宜，可他就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蓝嘉颖一顿，笑说：“因为他不无知啊，一个全市第一的眼光哪有这么差，美色不入上人的眼，真是悲哀。”

蓝嘉颖开心了，笑得花枝乱颤，肩膀一耸一耸的，跟下午在医院被蓝父打的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唐欢转身面向镜子，一手拢起耳后长发，一手拿起剪刀，不过片刻，三千青丝落地。

她比蓝嘉颖技术好。

蓝嘉颖瘪瘪嘴，笑得更开心。

唐欢转身距离蓝嘉颖一米远，紧盯着她，“你呢，你不傻么？”

蓝嘉颖还是笑，彷若无人的笑。

“齐韩不喜欢你，你就报复我，你的行为就很厉害？很牛逼？”

蓝嘉颖眼泪都快出来了，拍拍自己的胸膛，“我不喜欢他了，行了吧？今天班里人说你，他连声都没出，一个怂货，劳资不稀罕。”

唐欢冷哧，“你有病吧？”

一句骂人的话，蓝嘉颖不放心上。

“抑郁症和狂躁症，我没说错吧？”

蓝嘉颖的笑声止了，刚才蜷缩在墙角的躯干缓缓挺直，手掌扶住洗漱台。

唐欢不疾不徐，“我以前就在怀疑你是不是有病，今天一见你爸我就确定了，蓝嘉颖，我好心警告你，有病就治，别像一条疯狗。”

蓝嘉颖攥紧拳头，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去看她。

唐欢说：“你敢打我，我告到你家破人亡！”

这话说得严重了，唐欢是想往狠了说，也没想到能如此精准的踩到蓝嘉颖的点，气氛开始剑拔弩张，蓝嘉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掉，一点一滴变得狠戾。

“你真是不太会说话。”蓝嘉颖眸底阴郁，“有一对好父母就是底气足啊，唐欢，看在你家帮我出医药费的面子上，我就不打你了。”

“以后都不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