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冷不冷
忙活了一整天,除了误打误撞把邓兰絮的魔修身份暴露出来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沈乔抿了抿唇,没有再提退婚的话。
最初的思绪混乱过后,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长老。”沈乔平静道,“唐棠受了伤,我先带她去丹药堂看看。”
她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却眉目柔和,一派温顺姿态。
谢方无的目光在沈乔面上逡巡片刻,落到了她腰侧的穗子上。
唐棠是五长老弟子,她受了伤,五长老是在场除了沈乔外最着急的人。
听了这话,他担忧地扫了唐棠一眼,观察片刻,确定唐棠只是因为跌撞而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之后,就移开了眼,颔首道:“好,唐棠就拜托给你了。我和其他长老们还有你大师兄,都要先一起处理一下魔域细作的事情。”
沈乔依言搀扶着唐棠告退。
出了主殿,唐棠就歉意地对沈乔道:“谢谢你呀,又要麻烦你照顾我了。”
沈乔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她看上去有几分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难题萦绕在心头正困扰着,唐棠接着再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沈乔应答。
……沈乔向来不太爱说话。
更多时候,她都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一隅,静静地翻阅着自己的书籍。
唐棠总是有种错觉,觉得沈乔仿佛自有一方天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一切只是远远地平静看着,不染分毫尘埃。
刚才在主殿里,沈乔破天荒的主动积极认错以求退婚的行为,真的是唐棠认识沈乔一年来,见过她做的最出乎意料的举动了。
“我觉得我师父大概都被你吓到了,”唐棠嘟囔起来,“平时各位长老怎么找你谈心,你都不说话,只点头应好……没想到刚才竟然那么主动地说了那么多话。”
沈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唐棠的声音嗡嗡嗡响了半晌,她才木木回过头,疑惑地“啊”了一声。
“什么?”她问道,“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没听清。”
“我说……”唐棠想了想,问道,“你真的很讨厌大师兄吗?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坚定的说要拒绝什么东西。平时其他同门怎么说你,怎么推给你脏累差的活,你都跟没脾气一样,从来只是笑,一点也不发火……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是讨厌。”沈乔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唐棠奇怪地又问道,“我看你每次遇见师兄的事情反应都很大,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
还要什么理由。
沈乔叹了口气,敷衍道:“不重要了。反正这婚我是不会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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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唐棠,回到自己的居所后,沈乔就开始严肃深刻地自我反省起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低调安静的人,上山修行这一年来,清心诀念得多了,她都觉得自己无欲无求、马上就要成仙了;
没想到临门一脚,掌门要给她安排和谢方无结为道侣的事情,直接把她这一年来养成的佛系状态给直接全碾碎了。
……和谁成婚都行,就谢方无不行。
沈乔看他一眼都能连着做四五天的噩梦。
一想到今天邓兰絮受伤受得莫名其妙,谢方无还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的样子,她更是觉得心里瘆得慌。
这么一个捉摸不透的大反派,谁敢招惹?
反正她真不敢,她就想继续默默地修自己的仙,无欲无求,超脱世外。
……到底该怎么办呢?
想到一半,沈乔眼神倏然一亮。
想到了!
还有一招,百试百灵——
“我就不信了,”沈乔喃喃道,“……这还退不了。”
要是再退不了这个婚,她就真的以后都把沈字倒过来写。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谢方无负手站在树梢间,目光幽幽看着远处,一只黑色鹰隼盘桓着落到了他的肩头,长长鸣叫一声。
谢方无低笑了一声。
“还是没点长进。”
他像是感慨着那样,低声不知道对谁道。
——突然,黑色鹰隼像是意外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猛地扇动翅膀,慌张往上一蹿,谢方无眉间隐约漫出来的笑意顷刻间被寒霜压下,他微微一皱眉,一团灵力击中在鹰隼颈部,黑色鹰隼化作四溢的魔气和几根乌黑羽毛,零落着飘散下来。
“大师兄!”一个豪迈又雄浑的声音紧接着突兀响了起来。
谢方无回过头,铜色肌肤、头发草草用不知道哪里撕下边缘毛躁的布条绑起来的青年人正对他挥着手,爽朗地笑道:“原来你跑这来了。咱们的棋还没完呢,再来一次,这次我肯定赢你!”
谢方无抬脚一跃,转瞬就稳稳落了地。飘落在他肩头的乌羽不知何时已经被遽然燃烧成灰,湮灭在风中,寻不到痕迹。
“二师弟真是心急,”他淡淡地说道,嘴边还噙着笑意,话音却难辨喜怒,叫无涯仙宗的二师兄莫名有些胆寒,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才从主峰下来,想着歇口气,你就寻来了。”
……奇怪。
二师兄习浪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大师兄吧?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对于谢方无的心思根本摸不着头脑,只是凭着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几分淡淡的不悦,但是想不清楚引起谢方无不悦的原因。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想不到就想不到呗!不想就是了!
一转眼,习浪就将心底的疑惑跑到了脑后,忘得无影无踪,笑嘻嘻道:“师兄你下棋到一半,突然就没了人影,我可着急了,四处找人问,才刚打听到你从主峰下来到了这里……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有什么风景吗?”
他举目四望,只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树木间隙中隐约透出的一道笼着青霞的峰头。
这条路是通往青绝峰的。
“你怎么跑这来了?”习浪奇怪地问道,“你有事要找七长老?”
七长老是无涯仙宗的包打听和杂役头头,只要给他灵器灵石,他什么都干——上次习浪还见他乐呵呵地帮一个外门弟子造假完了一卷本来应该由那名弟子虔诚罚抄的门规。
真是凭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无涯仙宗长老的威严与档次。
谢方无笑了笑。
“不,”他道,“只是来看看放出笼子的灵宠还能不能抓回去。”
习浪惊奇地睁大了眼,又左右张望了起来:“师兄养了灵宠?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养的是什么,威风吗?”
“不威风,”谢方无低眼,道,“还总喜欢往外跑,拘不住。”
“那怎么办?”习浪问道,“要不然去找三长老?三长老最擅长教养灵宠了。”
“没关系,能抓回来就行了。”谢方无答道,“要是真抓不回来了……”
……就折了她的腿。
他顿了顿,没有把剩下的话语再说下去。
烈烈暖阳,习浪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搓着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奇怪,最近我怎么总是莫名其妙这么冷?”
——尤其是最近大师兄出关的这几天,尤其的冷。
想到这,习浪就抬头,关切地看着谢方无问道:“师兄,你冷不冷?咱们回去下棋时要不要生个火?我看今年冬雪马上就要提前下了,最近这天气冷得越来越厉害,真叫人受不住!”
“二师弟,”谢方无神色不变,冷淡提醒道,“现在不过二月开头,春风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