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翌日早上,陆离依旧是最早到片场的。这是他保持了很多年的习惯,有他这么个标杆竖着,其他人想迟到都不好意思。
“陆老师,早!”安琪敲开陆离化妆间的门,将金桔柠檬递过去,毫不犹豫卖了自家老板,“这是韩老师给您买的。”
陆离:“……?”
“韩老师说怕您奶茶喝多了会胖,就给您换了金桔柠檬。”安琪一咬牙,背了一遍韩俞之早上说的话,要卖就卖个彻底。
本来就是,让自己助理去送饮料,还想装不是他买的,韩俞之怎么这么能想呢?他的脑袋到底是什么结构?
“谢谢,麻烦了。”陆离的经纪人李雪桐替他接了过来,“总劳韩老师破费,不好意思。”
“哪里,陆老师不也经常自掏腰包给大家买饮料嘛。”安琪说着,又递过去一顶鸭舌帽,“还有,韩老师说陆老师的帽子落在他那儿了。”
“多谢。”陆离接过鸭舌帽,揉了揉额角,开始搞不懂韩俞之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那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要不下次对他“喵”一声试试?
送走了安琪,李雪桐捡起陆离丢过来的手机,眼角余光注意到助理小于正看着这边,不由皱眉:“愣着干嘛呢?去把水准备好!这还用我教你吗?”
小于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眼睛里却藏着一丝不安。陆离眯起眼睛,扫了眼小助理的背影,对李雪桐低声说:“回头查一下他。”
“他怎么了?”李雪桐问,“这手机又是怎么回事?”
“买来的。”陆离托着下巴,对她眨了眨眼睛,“昨天晚上被我打趴下的人说,有人把我的位置发给他、让他在猫店附近等着。之前在片场那小子就一直念叨猫店,多可疑。”
李雪桐瞬间警觉:“猫店?”
她从陆离出道就开始负责他,早就对美色攻击免疫了。李经纪人深谙陆离见到猫就走不动路的德行,常年对陆离身边出现的、一切带有“猫”字的东西保持高度警惕。
“有猫的奶茶店,好像还是网红。”
李雪桐敏锐地抓住重点:“所以昨天晚上你打算自己去一家人很多的奶茶店?就为了看猫?”
陆离:“……”
啧,说漏嘴了。
“顺便找人检查一下我的车,可能被装定位了。”陆离淡定地转移话题,将面前的金桔柠檬推过去,“对了,这个帮我……”
“您老人家自己解决吧。”李雪桐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来的时候我碰到韩老师了,小伙子气鼓鼓的,是不是你招惹人家了?早就跟你说过,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尽早说清楚。”
“你以为我没说?怕他听不明白,我昨天还特意放狠话,人设都崩了。”陆离无奈叹气,“好像没什么用。”
饮料里的冰块已经化了,杯壁上渗出一层水珠。陆离捏着那杯饮料悬在垃圾桶上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收回手,把吸管插进去。融化的冰块冲淡了金桔柠檬原本的甜腻口感,喝起来倒是甜度正好。
陆离吸了一口,皱眉道:“这也太甜了吧?”
“也不知道你说的是饮料还是人。”李雪桐幽幽地说,将那部从混混手里“买”来的手机收好,“我找人恢复数据试试。郑雯的母亲出院了,她过几天会回来,你看用不用先把小于换回去?”
“不急,放我眼皮底下盯着,你那边尽快。”陆离轻轻笑了笑,“我今年没有电影要上映,撞档期不太可能,先去查查原来想竞争沈长风这个角色的人。”
“好,你自己别玩脱了,回头我多叫一个助理跟着你。”李雪桐叹气,心想,陆离这爱玩的毛病是改不过来了。
陆影帝最初签约在一个老戏骨的工作室,五年前工作室解散后才出来自立门户,整个工作室只有他一个艺人。作为全工作室的爸爸,别说是在身边放个定/时/炸/弹,陆离就是想炸片场,下属们也只有乖乖奉上手榴弹的份。
李雪桐站起来,一言难尽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不过在此之前,你……先看眼热搜吧。”
陆离虎躯一震:“我好像没干什么吧?”
“祖宗,你要是干什么了,我还能这么闲吗?”李雪桐心情复杂,“我就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要出柜,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准备公关。”
陆离:“……”
不是,你已经默认我是个弯的了吗?
一大早上,两家的经纪人谁也没闲着。李雪桐这边接到了一个事关陆离安危的艰巨任务,另一边,周占辉抓着头发,试图淡化韩俞之怼人的影响。
无奈正主不怎么配合。
“怎么了?昨天下午不是挺开心的地给我发微信,炫耀陆影帝夸你吗?我不过是有点儿事,一天没来,你怎么就蔫成这样了?”
昨天下午?
“别跟我提昨天!”韩俞之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鸟窝,不是很想回忆噩梦的开端,“要是昨天没在奶茶店外边儿碰到他就好了!”
“陆影帝亲自去奶茶店?”周占辉有些惊奇,“那说明你终于找到他喜欢的东西了!抓紧机会啊!”
“我不!”韩俞之咬着指甲,小脑瓜转得飞快,“你不是教过我,在片场如果有人送了饮料,聪明的人就是不喜欢也不能挑三拣四吗?那我偏要给他送他不喜欢的!”
周占辉被这小二百五的逻辑惊到了:“……你真觉得陆影帝没有一点儿脾气?不怕他把饮料泼你脸上?”
“你什么意思?他不聪明吗?!”
周占辉:“……”
好好好,你家哥哥最聪明,你家哥哥最好看,你家哥哥最牛逼,成了吧?
就这德行还说不喜欢人家?呸,装什么高冷,谁说陆影帝一句不好,能被你追着从片场打到山沟沟里,挖都挖不出来的。
韩俞之自己发了会呆,对着摊开的剧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喃喃道:“你说……‘人设’这种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少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进娱乐圈就为了追星吗?”周占辉无奈,“和你一样‘本色出演’的有是有,但毫无根基的新人只能听从安排,哪轮得到你自己选?”
韩俞之还想说什么,化妆师就来敲门了,他只得把一肚子的话憋回去,乖乖让化妆师给自己脸上搽粉。可他这边妆还没画完,林大导演和陆影帝便双双光临。
“林导……”
“边化妆边听我说。”林逾静摆手打断了韩俞之的客套,“陆离你坐他旁边。”
韩俞之:“?!”
陆离刚化好妆,脸上被抹了不少尘土,额头还用血浆涂红了一片。他坐到韩俞之旁边,偏头对他笑了一下,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林逾静眼看韩俞之逐渐陷入痴呆状态怒其不争,拍了拍手让他回神,没好气地说:“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免得你突然看见他大脑短路!”
韩俞之:“……”
喂!我不要面子的吗?!
今天的重点完全放在陆离和韩俞之身上,第一场就是两人的对手戏。
林逾静讲完戏没有立刻离开,由于前几次对手戏,韩俞之的“专属掉线”状况实在是让林大导演印象深刻,他特意多嘱咐一句:“这一镜陆离稍微收着些,韩俞之的感情要更放开。从上一镜的震惊和欣喜到发现他加入贩毒集团的愤怒,无论如何都想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懂了吗?别给我演出恋恋不舍的眼神!”
——最后一句林逾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然林大导演想到韩俞之的低级失误,火气又上来了。
第一次和陆离的对手戏时忘词、第二次脸红得粉饼都没盖住、第三次走位失误,而昨天新鲜出炉的第四次,配上情深深雨蒙蒙的BGM毫无违和,剪花絮都够了。
林逾静越想越气,狠狠一拍桌子:“给我好好记住了,这不是情侣分手和好在分手的剧本!懂了没有?啊?!”
“懂了!”韩俞之猛地坐直,好像小学生被老师点名了一样。
这段剧情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被抛弃了,韩俞之偷偷瞄了陆离一眼,哀怨的小眼神看得林逾静眼角抽搐。
昨天还想着韩俞之能把花痴的眼神收一收就更好了,没想到今天不花痴了,人家改行当怨妇去了。
“林导,冷静。”陆离给他顺气,“您这都快把自己气死了。”
化妆师和造型师拼命忍笑,林逾静深吸口气,拍开陆离的爪子,转身出门去看光替走位。化妆师给韩俞之定好妆,最后造型师给他的衣服上补了点儿血浆。
韩俞之全程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如果换做昨天之前他要找个能聊起来的话题。陆离撑着脑袋打量他,想又起来经纪人那句“没那个意思就尽早说清楚”。
他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说是“无情”也不过分,可那两条热搜……韩俞之只解释了取关是手滑点错了,之后又马上关注回来,可对于“怼黑粉”一事没有任何解释。
陆离盯住韩俞之头发被揉乱的脑袋,心想:如果把这颗球撬开,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OK了。”造型师放下血浆,笑道,“帅哥就是帅哥,战损的造型也很吸引人啊!陆老师也是,光是看着您这造型就让人心疼起来了。”
陆离礼貌地对造型师笑了笑,感谢她的夸奖。造型师感受到了美颜暴击,险些弄撒手里的血浆,陆离眼疾手快地扶住瓶子,“小心。”
造型师感觉自己死而无憾了,韩俞之的表情则好像刚吃了一筐柠檬。
怪不得人家都说初恋像柠檬糖,可惜他的只有柠檬,没有糖。
片场还维持着昨天拍摄结束时的状态,不需要太多调整。一切就位,林逾静坐到监视器后头,场记打板。
“《十年饮冰》四十二场一镜一次!A!”
“宇哥……我、是我……”俞辰熹被按在墙上,肚子被刀尖抵着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抬手握住沈长风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我是俞辰熹。”
沈长风的眼神茫然一瞬,似乎才想起来俞辰熹是谁。
在刀尖上行走了近十年,沈长风对于恶意十分敏感,而面前的青年直直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惊喜。
沈长风不自觉地松开俞辰熹的领子,稍稍后退半步。
俞辰熹却没放开他的手,反倒上前一步,“宇哥,你怎么……呃!”
沈长风忽然提膝撞上俞辰熹的腹部,俞辰熹触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趁着他弯腰咳嗽的时候,沈长风拎起他的领子,直直看向他眼底。
“宇哥?那是谁?”
俞辰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长风。
厢式电梯的方向传来人声,沈长风漂亮的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俞辰熹的眼睛,用刀尖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口吻戏谑:“我叫沈长风,记好了。”
金属的凉意从脸侧传来,韩俞之一晃神,想到了昨天晚上陆离手中的利刃,以及最后那个痞气的笑。
沈长风的代号是“无峰”,取自“无限风光在险峰”。这一角色光是马甲就披了三四层,比他穿的衣服还多,除了卧底的贩毒集团,在另一个毒枭手下也有不同的身份。而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出不同的性格才是这一角色最大的难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尬演。
最初旁观陆离和其他人对戏时,韩俞之惊叹过他的张力,而现在……张力个屁,精分什么的,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尤其是面对俞辰熹的时候,那副流氓德行真的是本色到不能再本色!
昨天被陆离泼的那盆冷水,从工作角度讲还真好事,至少韩俞之现在面对陆离的时候理智多了,林逾静担心的状况一点儿都没有发生。
俞辰熹神情激动,他想问的太多了——“你真的被强制退学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可双唇张张合合,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长风冷冷地看着他。
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虽快但很整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长风将匕首卡在韩俞之的腰带上,手刀劈在他的后颈,在对方彻底晕过去之前在他耳边轻声说:“小警察,下次别叫错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