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太后的家宴

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戚棠面对太后时总是没有心眼,她不仅将她跟孟襄的事和盘托出,就连在老夫人那受的委屈,也一并说了出来。

太后是个人精,她怎会不知道昔日好友究竟在顾虑什么。

她老了,并不再想管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但是这是戚棠,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于是太后长叹一口气,伸手擦了擦她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棠棠,孟襄的事,我会让人传话给皇帝。你放心,敢欺负我的小姑娘,孟襄他吃不了兜着走。”

戚棠一听,破涕为笑,她亲昵地在太后身上蹭了蹭,“我就知道还是太后娘娘最好了。”

太后含笑拍了拍戚棠的脑袋,和乐融融的气氛下,她却目光幽幽地望着殿外的方向。

她不知道霍沁会不会怪她。

她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难得有人愿意粘着自己,只想让自己的小姑娘过得天真烂漫,不沾俗世些。

戚棠就这样腻腻歪歪地跟太后说笑聊天到了傍晚,到了家宴快要开始的时间,陆陆续续地就有不少人前来拜访太后。

第一个踏进门槛的,是乐源长公主。太后膝下总共就三个亲生的,长子安王黎酌,二儿子嘉乐帝黎劭,小女儿乐源长公主黎湘君。

兴许是年龄相仿,同在太后膝下长大的缘故,乐源一向跟戚棠不对付。

这不,她一进来见到戚棠狗腿的模样,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但还是先安安分分地给太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太后笑眯眯地让乐源起身坐在自己身侧,她一坐下,就开口嘲讽戚棠,“大老远地就见你在这撒娇,你多大人了,还不害臊。”

戚棠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以前的乐源怎么嘴这么损呢。

她记得自己嫁给孟襄之后,乐源也有了驸马,搬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封地去住。因为隔三差五都见不着,戚棠时常给乐源写信,一来二去,在戚棠心里,乐源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信里那个经常说想她的人。

结果谁知道,重生回来,乐源一下子就打回了原型。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再说了,你别说的好像你没撒过娇一样。”

作为太后的小女儿,乐源从小到大也是被宠大的主。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太后殿前有两个活宝,一是戚棠,二就是乐源。

兴许是庆安殿太过冷清,太后娘娘想要看人唱戏,戚棠和乐源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回她们两碰上都要吵上一回。

这时候太后娘娘就会跟看戏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吵,就差没捧瓜子点评一下。

眼下赴宴的人还少,太后听到她们争吵的内容还能抽空,宠溺地点点她们的额头。

待到后面人多了,太后无暇顾及她们,乐源也只能拉着戚棠一个劲地说。

没有办法,以往家宴中能跟乐源聊得来的只有戚棠了。

作为太后的小女儿,乐源跟自己的侄子侄女虽说年纪相仿,但还是差着辈分,但跟两个哥哥她也聊不起来。

于是除了戚棠,她也别无他选。

“你知道吗,最近有人说卫姐姐跟一个姓庞的走得很近。”乐源从进门来嘴巴就没停过。

她热衷于各种八卦,见到戚棠,就像是卖情报的,恨不得飞快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要平时戚棠肯定就飞快地附和她了,可是现在,她眼里只有那道刚进门的人影。

今日家宴,黎青州不似那日穿着一身白,他今日穿的藏蓝色的袍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看上去还挺有王爷的样子。

不过相较于他的打扮,戚棠更震惊的是他的到来。

太后娘娘的家宴,不是只有她的儿女儿孙来吗,他怎么也来了。

乐源见她不搭理自己也停下了八卦的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戚棠在看黎青州。

“你看他干嘛,他可是那位的余党,小心跟他扯上关系,自己也惹一身麻烦。”

西太后的名号,乐源连提都不敢提起,她小心翼翼地提醒戚棠,望着黎青州的方向啧啧称奇,“你说他也怪可怜的,母后为了向余党表明善意,连家宴也要拉着这位来。他就像那什么来着,啧。”

乐源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形容词,她憋了半天最终说了个奇奇怪怪的比喻,“对,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怪格格不入的。”

她的比喻一点也不恰当,戚棠听着这话怪不舒服的,她偷偷掐了乐源一把,“他是那点红,那我是什么?我是一点黄咯。”

乐源一听,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黎青州只是跟太后不是血亲,戚棠可是在场唯一一个外姓人。

她讪讪地跟戚棠赔罪,“我这不是都把你当成妹妹了吗,他跟你,哪是一路人。”

戚棠用手指沾了点茶水轻轻地洒在乐源手上,以示惩罚就此揭过。

她其实没有怪乐源的意思,乐源一向口无遮拦,她再清楚不过,只不过她可能是见过黎乐白带着一帮人欺负黎青州的场景,现在见到他,只是同情心作祟。

不过难怪之前她看黎青州眼熟,估计是在太后的家宴上跟他有过几面之缘。

其他的倒是不容戚棠细想,乐源在一旁偷偷观察她,见神色如常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一把扯过戚棠的手臂。

“行了,看他有什么意思,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还不如来跟我打马吊,快来帮我,我快输了。”

戚棠被她扯得整个人都歪了过去,她抬头一看,只见乐源跟之前说聊不过来的几个公主皇子玩得正开心。

戚棠别的不行,玩牌倒是数一数二,乐源打不过她的侄子侄女,就拉她来当救兵。

无奈地瞥了乐源一眼,戚棠接过她手里的牌,其他人立马抗议道:“小姑姑老是耍赖,这牌赢了到底是算戚棠的,还是算你的。”

乐源仗着自己辈分大,“我是姑姑,我想算谁的,就算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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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察觉到戚棠视线挪开的黎青州松了口气。

来参加这种家宴,与他而言无疑是痛苦无比,周围的人都以一种看异族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好在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人会当面对他动手,顶多是冷嘲热讽一番便不再搭理他。

冷白的手搭在酒杯上,黎青州长长的手指轻颤,借着喝酒抬眸的瞬间,悄悄地看了眼众心捧月的戚棠。

饶是这样吵杂的场景,他也只能借着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偷偷看她一眼。

一杯浊酒送下肚中,烧得喉咙有点痛,不知道是他喝的太快,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他没对戚棠为什么看自己做多想法。

看一个可怜虫而已,好奇一会,便就没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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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兴致,戚棠那边倒是兴致高涨着。像这种家宴,一般太后都不用规矩囿着他们。她和皇子公主们边吃边玩。

打的是轮流制的牌,输的下场,奈何手气太好,打牌的换了好几拨人,只有她一个人一晚上都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当庄家。

她是以乐源的名义赢得牌,周围的人都怨声载道,反倒是她和乐源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是在座的哪个缺这点钱花,顶多是不满乐源找外援,嚷嚷着让戚棠下次来替他们打。

戚棠微醺着撑在桌子上一一应和,太后知道戚棠不爱喝茶,宫人们往她桌上上的都是甜甜的果酒。

她一来二去喝了好几杯,现在脑袋都有些不清醒。

乐源作为收钱的,看到财神爷醉了怎能不关心,她连忙上前帮戚棠捏肩,“哎哟我的戚棠宝贝,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会,反正你今晚赢的,都够我这个月的俸银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乐源每月额外的零花都是从太后娘娘这每个月开的家宴中赚的。

小辈们的玩闹,太后那边都笑着看在眼里。

她一边指着戚棠一边笑着对自己的二儿子说:“你说戚家这满门忠厚的武将,怎么就养出了戚棠这小滑头来。”

嘉乐帝一向孝顺,他见母后心情不错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也不是滑头,她可聪明着,还是多亏了母后教导的好。”

太后一听就知道儿子在说自己好话,但是这无关紧要,有时候适当的马屁可以让她们母子关系更融洽。

她用手指上的黄金甲套漫不经心地刮了刮琉璃酒杯,“哀家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孟襄,他对待感情可以三心二意,想必对待职务也不会用心。”

嘉乐帝立马心领神会,“儿臣明白,想必是临安城的繁华让他飘忽所以,等冬天到了,儿臣就将他下放到偏远地区磨练性子。”

太后满意地看着嘉乐帝笑了,“几个孩子中,还是你最懂哀家。”

说着她见戚棠醉的七倒八歪,唤来柳枝,“去把戚丫头送回家吧,她都醉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