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满脑门都是明晃晃的汗，凌寒心疼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助理呢？”

“凌哥……”

他想扶着他起来，又想起该先给自己发小打个电话，于是一手给他擦着汗，一手拿着手机拨号，觉得他又是墨镜又是口罩的实在不好擦，他伸手拽掉了他的墨镜。

反正他现在也是半埋着头，应该没人会认出他来吧。

那头接通的瞬间，凌寒就语速极快地问：“皓禹你这会儿在门诊还是住院楼？”

“门诊，怎么了？”

“几号诊室？我来找你。”

章斐然突然撑着他站起身，起得既艰难又着急，然后推开他急切又踉跄地往卫生间跑。

凌寒一惊，一边追着扶他一边继续朝手机那头大吼：“问你在几号？”

“我刚说了啊3诊室，到底怎么了？”

“我马上带个病人上来，十万火急……”凌寒说完都来不及挂电话就捞住章斐然：“你怎么了？是想吐吗？”

是想吐，刚到走廊拐角处他就觉得来不及了，一把拽掉口罩之后一手撑在墙角，一手死死戳着胃，后背猛烈地抽了两下，埋头却是半天吐不出来。

凌寒又着急又心疼地给他顺着后背，却见他顺着墙就往下滑。

他惊呼出声：“章——”又把他名字咽了回去，立马一个公主抱，抱起他就往四楼冲。

抱起他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旁边有女生在惊呼：“啊！章斐然……”

还是被人认出来了啊，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凌寒一边狂奔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怀中的章斐然，还好，还没有昏迷过去。

正要跑楼梯，瞥见一个电梯门正好打开，那个电梯门前竟然还没人，他来不及思考就抱着章斐然冲了进去。

电梯员“哎哎”了两声：“这是医院平车专用电梯。”但见他怀中那人浑身都在颤抖，想着此时反正也没人，也就关了电梯门，问：“去几楼啊？”

“四楼，谢谢。”凌寒此时才敢埋头好好看看章斐然，见他眼睛微闭，脸色惨白，紧咬下唇，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语气极其温柔地一遍又一遍跟他说着：“再坚持一下啊，马上就到了，疼得狠了就掐我肩膀吧……”

出了电梯，一口气冲到胃肠科3号诊室，很费劲地腾出一只手敲门拧门锁，进诊室一看，发小陆皓禹面前还坐着一位正在就诊的患者，旁边还站着一位家属。

凌寒站在门口也有些尴尬，但他现在是真着急，也就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陆皓禹指了指旁边的检查床跟凌寒说：“你先把他放到床上吧。”

凌寒将章斐然轻轻放下，那人立刻在床上翻滚了好几下，然后背过身去蜷起身子，两手戳在腹间，整个肩膀和后背都在剧烈地起伏。

凌寒知道他是不想让别的患者看到他的脸，只得站在检查床边帮他挡着，弯腰去看他，又从旁边器械台上抓过抽纸给他擦着汗。

可他脸上的汗就像擦不干一样。

他再把手伸到他衣服里摸了摸他的后背，贴身的衣服全湿透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弯腰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那个患者很快就看完了出去了，陆皓禹没有叫下一个号。

章斐然也听到患者出门的声音了，才放任自己闷哼出声。

这更让凌寒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拽了陆皓禹：“他胃疼得厉害，你赶紧给他看看啊，要不要先打个止痛针，看他这样我真受不了……”

“你别急啊，我总得先看看情况啊。”陆皓禹过来想让章斐然躺平，但那人蜷成了一团，他一下没能把他掰过来。

“帮个忙让他躺平。”陆皓禹示意凌寒。

“他疼，可能这样能稍微好一点。”

“那也得让他躺平了啊，要不然我怎么查？”陆皓禹瞪他。

凌寒一狠心使劲将他身体扳过来，把他双手拽开，章斐然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陆皓禹在他上腹好几个地方都按了按，按到其中一处时章斐然全身都是猛地一抖，又是一声痛呼。

“你轻点儿行不行？”凌寒低声吼他。

“你别干涉医生的工作行吗？”陆皓禹头都没抬。

章斐然的手机响了，凌寒从他身上摸出手机，跟他说：“戴文宇，是你那个助理吧？”

章斐然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我帮你接吧。”

他接通电话，那头就是戴文宇着急的声音：“你去哪儿了？我去急诊怎么也没见到你啊？我刚停好车……”

“他正在做检查，四楼胃肠科3诊室。”

再一转头，听陆皓禹正在问章斐然疼了多久，此前有没有这样的情况，章斐然颤声答道：“昨天早上疼了一阵……然后就完全没事了……今天早上又这样……还比昨天更疼……”

凌寒听得愧疚不已。

“昨天后来就一直没再疼过？”

“嗯。”

“那你昨天早上和今天早上都吃的什么？”

章斐然实在没力气一个个列举自己早餐吃过的所有食物，想着两天早上的唯一共同点是都喝了荷花花粉加蜂蜜的水，就只说了这一个：“荷花花粉……”

“空腹服用的吗？”

“嗯。”

“你不会把花粉当饭吃吧？”凌寒在一旁惊问。

陆皓禹抬头白了他一眼。

“你平时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没有吧……皮肤容易过敏……”

“以前服用花粉会胃疼吗”陆皓禹又问。

“以前没试过……但蜂蜜和蜂王浆都不会有反应……”

“那你可能是胃肠道对荷花花粉有过敏反应，或者是脾胃虚寒不适合服用花粉，引起胃痉挛了，以后别吃了……”

凌寒又插嘴道：“那现在能怎么给他止痛呢？”

“打解痉针呗。”

“你确定打一针就好了？”凌寒不太放心。

陆皓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要不要我开个胃镜单子？但是现在不是空腹也没法做胃镜，他等到明天估计早就好了都不用做胃镜了。”

“胃镜单子可以回头再说，那你现在倒是尽快给他打一针啊。”

陆皓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直接从科室拿654-2给他打吧，但这其实是不符合流程规范的，回头我得自己按规定补流程。”

凌寒跟他拱拱手，催他去拿药，转身又扑到检查床边嘘寒问暖。

章斐然艰难地翻起眼皮看了看他，眼神柔弱无助，甚至有些虚空涣散，却又蒙着一层水雾，一开口还带了点哭腔：“凌哥……我好疼……”

那眼神已经让凌寒心里一抽一抽的了，那句话更是让他心都被揉碎了。

“马上打了针就好了。”凌寒顺着他那句“好疼”，把手伸向他上腹，鼓足勇气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章斐然是用两手的掌根抵在上腹的，十指都在半空中。

他就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和手掌，手指冰凉，掌心汗湿，他顺势就握住了他的手。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等陆皓禹终于拿来了654-2的针剂，凌寒还回头低声问他：“你怎么拿个药还这么久？”

“你真是不知足。”陆皓禹哼了一声，“你试试走正常流程，自己去楼下排队交费，排队取药，再去注射室排队打针……”

“知道了知道了，陆医生最好了，赶紧打针吧。”

打完针，陆皓禹示意他：“好了，可以出去了。”

凌寒一惊：“去哪儿？”

“你可以带着他回去了啊，难不成还要我给你开个住院单子？但我们医院床位超级紧张啊，他这样的情况又不需要住院。”

凌寒看着依然在床上辗转的章斐然，说：“可他刚打完针，胃疼还没有一点儿缓解，你就急着让他出去？”

“那怎么办？我这儿还有门诊病人，你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检查床上吧？”

章斐然翻身想要下床，凌寒过去护住了他，转头跟陆皓禹说：“反正这关系户已经走后门了，不如再开个后门吧，他可以不住院，但有没有什么休息室能让他躺一会儿的。他就这么离开医院我真是不放心……”

陆皓禹盯了他半晌：“我真是……那我只能贡献出我的休息室啊。”

“你在门诊还有专用休息室呢？那太好了……”

凌寒抱起章斐然，跟着陆皓禹出了诊室，一出去就见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张望，有的还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观望。

一看就是有些粉丝认出了章斐然，一路从急诊追到胃肠科门诊来了。

凌寒没工夫跟那些人计较，进了陆皓禹休息室，将章斐然放到仅有的那张小沙发上，这才摸出手机接那个已经响了很久的电话，是齐捷终于停好车了要找他。

还没等陆皓禹转身出去，章斐然突然强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刚接完电话的凌寒立马扶住他：“又要干什么去？”

“想吐……”

“没事，就吐这儿，一会儿我来收拾……”凌寒话还没说完，就见章斐然直直地往他怀里栽。

“小朋友——”凌寒惊骇地叫了一声。

陆皓禹回头跟凌寒一起将章斐然弄回小沙发上。

“他怎么会晕倒了？现在怎么办？”凌寒紧张不已，问身边这位专家。

陆皓禹当然见惯不惊了：“疼痛性晕厥，没事，这种晕厥都是短时间的。他已经打过解痉针了，一会儿就好了，我跟你保证他醒来就不疼了。”

“真的没事？”

“没事，相信我。”

要真没事，现在来个疼痛性晕厥倒也挺好的，不会让他在药效发挥作用之前还要生生忍受剧烈的疼痛。

但凌寒还是忧心忡忡：“这次的胃痉挛这么严重，会不会对他的胃造成损伤啊，以后该怎么养胃呢？”

陆皓禹看了他两眼突然笑了。

“你笑个鬼，他今天疼成这样，我是要担心一下会不会对他以后有影响嘛。”凌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哎，胃痉挛就是俗称的胃抽筋，这你是知道的吧？”陆皓禹憋着笑问。

“知道啊。”

“你有过腿抽筋的经历吗？”陆皓禹又问。

“很少，偶尔吧。”最近一次抽筋就是跟章斐然一起录节目的时候。

“你腿抽筋的时候很疼吧？”

“那当然。”

“那抽完筋不就啥事儿没有了？难不成你的腿因为抽过筋就废了？你难道还要专门考虑该如何去养你的腿？”

凌寒也笑了，看了沙发上的章斐然一眼，说：“腿没废，是我脑子废了。”

陆皓禹却止住笑，也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说：“你腿和脑子都没废，是你整个人都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