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极度妄想(二十一)

“叙白——”

清朗的男生声线夹杂显而易见的喜悦,声音从桥对岸,隔着人群悠悠扬扬飘散进晏叙白耳畔。

晏叙白迷茫地转过身去寻声音来处,不小心被行人撞的踉跄,在诚挚的道歉声中,他愣愣地摊开掌心去看。

——奇怪,他好像又能触摸到人了。

霎那间的功夫,他还有闲心去琢磨。

“公子可有事?方才…方才是小人过于匆忙没望见公子在这,还望公子多多包涵。”一身粗布短衣的男子背着筐,他急匆匆要往早市赶,撞了人小心翼翼地道歉,这方才抬头,瞧见晏叙白的脸,惊呼一声:“表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什么表少爷?这年头有哪家豪门还流行这套叫法吗…

——而且这人说话怎么文邹邹的?还有这身年代久远的服装是怎么回事?

晏叙白被男子一惊一乍的样子搞的头脑发懵,他疑惑的想问话,嘴巴张张合合,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张口吐字,声带似乎完全无法发出声音。

男子见到他一番挣扎,心里不禁暗自惋惜,表少爷有着天仙似的美貌却偏偏是个哑巴,因此也不得父母喜爱,好在他家少爷与之同为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从未有半分嫌弃。

“表少爷,婚期将近,您应该待在家里的,想来出来时没告诉少爷吧?”将背上箩筐放在地上,男子搀扶上晏叙白的手,“我先送您回去,您怎么就跑到这桥上来了。”

晏叙白被动地朝着这人口中所说的林员外府上前去,他是有话也说不出,明明他不是什么表少爷也不认识男子口中的林少爷。

却因为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默默地承受男子的言语轰炸。

几乎是下意识地,晏叙白心间升起不太美妙的预感,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要朝他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下去。

想及此处,晏叙白眼神闪烁,心情略微复杂。

青石小路间行人络绎不绝,蒸笼掀开飘出腾腾热气,商贩们热火朝天的叫卖声与清爽凉意的早晨相得益彰。

晏叙白从中街穿过,视线里的人们大都是粗布短衣的打扮,他神情中难掩讶异,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锦衣长袍。

男子带着他来到一家大户门院门前,“表少爷,您先等等,我去敲门。”

晏叙白张口想应声,后才反应过来他无法开口说话,脸色变了变,唇瓣紧紧抿着透着不悦。

朱红色大门被朝内打开,有人逆着光匆匆朝他走来。

灿烂的艳阳天里,借着璀璨的日光,晏叙白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在眼中,忍不住后退一步躲过男人。

“…叙白。”无脸人似受伤般委屈地念着他的名字,无端透出可怜意味。

——上个梦境里他遇见的无脸人怎么又出现了!

这般模样太让人惊悚了,饶是晏叙白见惯了稀奇古怪的存在,也稍微有些抗拒。

他未曾理会无脸人,而是将视线放在周围身上,见他们习以为常并未察觉到不对。

不禁疑惑迷茫,晏叙白眸里噙着忐忑,半晌,几乎是手与嘴一同动作比划着。

‘你到底是谁?’

无脸人将少年眼里的疑问看的透彻,声音清朗似春风般,温柔而轻声地缓缓道:“叙白可是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什么?晏叙白更加迷惑了,偏偏这个讨厌的无脸人像是伤心极了不再往下说。

“表少爷,这是您的表哥,您未来的夫君啊。”方才带晏叙白过来的男子原来是府上的小厮,见他出去一趟却像不认识人似的,忍不住在一旁插嘴到。

表哥?未来夫君?

晏叙白顿时吃惊地望向无脸人,他又不能开口说话,恼怒下眉头微拢,眼角染上艳糜的红。

无脸人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喉咙滚动将口中自然分泌的口水尽数咽下去。

——渴望他,想亲,想抱…想…

控制不住地欲望飞速席卷男人的意思,他无穷尽的渴望以及长时间的压抑已经到达了爆发的边缘,他控制不住地将手伸向少年,像是可怜的哈巴狗渴求主人的触碰般卑微。

梦境随着创造者的意识飞速发生着变化,烈日被白玉般的月亮代替,深黑的夜幕中繁星在其中熠熠发光,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被笼罩在一片红色的灯笼海中,微弱的暖黄色烛光与大红绸缎占满整座庭院。

晏叙白眼前一暗,最后望见无脸人想要触摸他却又小心翼翼收回的手,若有所思间场景陡然转换,不过一晃神功夫,他就坐在了婚房内。

伸手取下头上的红盖头,晏叙白眉眼浅淡地将厢房内所有角落一一扫过,视线停留在桌上依次排开的盏盘里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时,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手背上隐隐凸显出青筋,可见他并未表面上那么淡定。

无缘无故陷入梦境,奇怪的无脸人,与人成亲什么的,简直是个笑话!

还早生贵子…他一个男人去哪里生孩子?!晏叙白缓着呼吸因为气急发出细细的抽气音。

胸腔内积攒的怒火无处发泄,连发声叫骂都无法做到,晏叙白更加愤恨那个讨厌的无脸人,宝石红的眸子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更加红艳,充盈着糜烂的鲜活生气。

院落里嬉笑恭贺声传进屋里,少年来回踱步,他方才推门想逃离这里,却根本靠不近门窗半步。

——怪不得什么也不束缚就敢将他放在屋里,原来不是不怕他跑,而是他根本跑不掉。

晏叙白气恼地很,他脾气向来不好,无处发现便将屋里花瓶摆件砸了七七八八,最惹他心烦的‘早生贵子’更不会幸免,地面上滚落着圆胖饱满的红枣、桂圆、莲子,还有圆滚滚的花生。

没有一样是残缺的,可见准备的人是多么上心。

少年毫不留情地脚尖碾压着地上的坚果,褐色混杂皮屑的污物滩成一团。

庄玄朗把玩着折扇绕有趣味地欣赏这一幕,他的目光邪气肆意含着未知欲望地望向漂亮少年,正欲从角落里走出,婚房的门却被人推开。

无脸人进来时,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心爱的少年那头深如墨色的青丝束进金丝缠绕的发冠里,一袭繁琐华丽的男式嫁衣,冷着一张俊俏的小脸,沾染口脂的唇瓣红的艳丽。

像从话本里走出来专门吸人精魄的妖魅。

晏叙白对他自身的魅力毫无所知,他神情烦躁地坐在榻上,听见门开的声音时斜眼投过视线在男人身上,眉眼刹那染上凶狠的恶意。

他以为对于男人的厌恶表现的够清楚,够直接了当,他明明白白地将不喜挂于脸上。

但无脸人像无所察觉般步步逼近,晏叙白心下一惊竟只会直愣愣地用手支撑着往床榻后挪去。

收回抬起的脚步,庄玄朗将身形掩藏于黑暗的角落之中,眸里神色晦暗不明地注视着无脸人的动作。

凑近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更吓人,晏叙白脸色微微发白,暗暗祈祷他别再靠近,无脸人不以为然地觍着脸直凑在少年昳丽的脸蛋上如狗崽一样胡乱地到处嗅,香气争先恐后地涌来,他喘了一口发出迷醉的喟叹。

晏叙白只觉得恶心,他心理条件反射地作呕,心里恐慌而畏惧,他硬生生将恶心压回去,生怕无脸人折磨他。

这倒是多虑了,无脸人对于他的痴迷显而易见,晏叙白瞧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温柔细腻地摸上他的脸颊,带有薄茧的指腹摩挲嫩肉,传来细微的疼。

晏叙白偏头想要回避的动作猛然僵住,他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透露着不可置信,转而又变成深沉的厌恶恼怒。

暗处偷窥的庄玄朗看见这一幕后,将晏叙白对于无脸人的厌恶情绪感知到极致,微微挑眉,似乎相出个不错的主意,嘴角弯起露出恶劣的笑。

他手指轻抬,指尖冒出一缕紫色的雾气,眨眼便消失。

——便让他看看,心爱的人对其他男人动情,这无脸人该是多么生气。

庄玄郎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扯越大,连停在无脸人身上的视线都为他可怜起来。

无脸人没有感觉到庄玄朗的存在,他全身心都投入到眼前的人身上,将少年的下巴轻轻挟制住,如患有肌肤亲渴般忍不住贴贴抱抱,十足的粘人。

“叙白…别挣扎了,乖乖听话好不好?”

晏叙白无法回答,更不能动弹,身体僵硬着仍有无脸人作为,眉头紧蹙着眼里充斥怒火,像热烈燃烧的火焰,迷人的紧。

突然一阵蚀骨的酥痒火热地从体内燃烧,突兀而迅猛地将晏叙白的意识吞噬,少年白皙的脸上如醉酒般醺红,红色瞳孔里莹润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意,他难耐着为不明的感觉迷茫,得不到舒缓的,便发出如小兽般撒娇的呜咽。

无脸人慢慢停下靠近的动作,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晏叙白已经被火热的酥痒折磨狠了,水润的眸里满含委屈地望着人,不明白为何他不动,后便难耐的主动凑上去,在嘴唇刚要碰上时,又硬生生停住。

——不对…好像不是这个人…

庄玄朗的情毒到底有一定功能,晏叙白哪怕理智即将告尽,也还要寻找着他。

少年大力将无脸人推开,踉跄地往一处走去,他走的跌跌撞撞,时不时有些腿软。无脸人看着有点心疼,便想过去,却见少年目不斜视地走进角落扎进一人怀里,甚至仰起头笨拙地亲吻那人。

无脸人简直气炸了,愤怒引起胸膛剧烈起伏,一时间脑里紧绷的那条弦断了。

庄玄朗脸上带着笑意目视少年朝他一步步走来,直到晏叙白用舌尖轻轻舔上他唇瓣时,被少年直白笨拙的动作惊讶了一瞬,后来又挑衅地冲无脸人挑眉一笑,格外恶劣了。

然后便讶异的发现无脸人的五官慢慢生长着,最后露出熟悉的五官,目呲欲裂地怒瞪他。

“林安?”庄玄朗眼睛半眯,疑惑地发问。

“你怎么在这里?”

想来是突然意识到日常里的林安并不是那么简单,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以这种匪夷所思的形态示人,平日里大家全被这人懦弱胆小的样子骗了去。

想到方才林安的所作所为,庄玄朗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掩于身后。

这更触怒了无脸人也就是林安,他清秀斯文的脸上盛满扭曲的嫉妒,望向庄玄朗的眼睛里淬满了毒液,凶狠地仿佛吃人般。

长满倒刺的粗-壮藤蔓从地面攀爬,悄无声息地环绕住庄玄朗的脚踝,将他禁锢住不能动弹。

庄玄郎低眉抬起掌心发出紫色的毒雾,青绿的藤蔓陡然发黄发暗枯萎了,然而林安继续催动着藤蔓源源不断地冲庄玄朗而去,就在庄玄朗应对时,婚房里凭空出现另一个男人。

云鹤到达后,他的视线先是寻找晏叙白,见他迷迷糊糊紧咬着唇瓣双眼失神涣散的可怜样子时忍不住露出忧色,又念及与林安的合作,只能忍耐着,从背后一个手刀砍晕庄玄朗,将人拖出幻境。

临走时看了眼漂亮少年,留下一句话给林安,“合作愉快…”

…………

林安气血翻滚着,他忍不住愤怒与心头的恨意和嫉妒,青色的藤蔓收起了尖刺缠缠绕绕地将少年包拢,束缚住嫩白的脚腕与软若无骨的手腕,无视少年的挣扎。

大红色的嫁衣被男人一点一点解开,缓缓下滑落到地面,精致白皙的肌肤在暖红的光晕下泛着迷离的光,无脸人凑在少年漂亮的锁骨上,滑至脖颈处蜿蜒的纹身,黑色的禁忌与透明的白皙,无端的妖娆魅惑。

视线渐渐朦胧,眼里是铺天盖地的红,晏叙白被推到进柔软的被褥中,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空气中的凉意而颤抖着。

林安撑在他上方缓缓凑近,“阿叙,共缔良缘,结发夫夫,白头偕老…”

晏叙白睫羽因为刺激颤抖着,意识模糊中仿佛听到清朗的男声在他耳边温柔细语地念着什么誓言。

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他大脑缓慢回忆起,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竟然格外的熟悉。

冰凉的水液滴在他脸上,晏叙白朦胧地抬起头去望,却见清秀的青年眼眶里不断的滑落泪珠,他偏偏却还笑着,弯着唇可怜地如同卑微的流浪狗般苦苦哀求:“…别抛弃我好吗?”

林安自虐地啃咬着手指,鲜血从皮肉里渗出跌落到晏叙白的唇上,他愣愣地望着青年,瞧着他悲痛的哭泣却又忍不住来啄吻自己。

“我好想你…阿叙…”

青年哽咽着,泪水没来由得多,晏叙白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明明做着这样恶劣的事情,却还恶人先告状般痛哭哀求。

积攒多年的爱意与被抛弃的彷徨恨意,迷茫混杂着想念,以及深切的自卑和对他人的嫉妒,将林安折磨透了,他小心翼翼地轻触少年,珍惜到不敢使一点劲,不断地乞求哀求少年不要抛弃他,卑贱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