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极度妄想(二十四)
打着小卷微微翘起的蓬松黑发被湿热的汗水泅透,少年蜷缩在毛绒绒的薄毯里,发丝遮掩住艳丽小脸,只露出莹白的尖尖的下巴。
警察拉出了警戒线,不断的疏散人群,其中不乏有人将视线停留在漂亮少年身上。
就连那个安慰过晏叙白的小刑警也忍不住围着他转,甚至还有功夫去找地儿弄了杯热水却小心地捧过来递给少年。
“谢谢。”晏叙白从薄毯里伸出手接过,脸上不正常的惨白带了点脆弱,格外惹人怜惜。
刑警不着痕迹地从那一小节嫩白的胳膊上划过,以为他受的惊吓太大,体贴地提出让他先去休息一会儿,再来做笔录。
空气中馥郁刺鼻的香味和浓郁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被从大门吹进来的咸湿的晚风带起,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如下水道里腐烂的尸体味道,经久不衰。
晏叙白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刑警,脚步踉跄地冲着洗手间跑去。
水管哗啦啦的流水声,少年撑在洗手台上不断的干呕,明明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却像要掏空胃部一样作呕,他脸色苍白痛苦地依靠在墙侧,捂在胃部的手心沁出汗液,被酸水腐蚀像烂掉一样剧烈的疼痛不断折磨他的神经。
泪珠从眼睛里不断滑落,生理性的泪水他根本无法控制,晏叙白觉得有些难堪,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以此来缓解剧烈的痛苦,就在视线模糊,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时,一方干净的黑色手帕出现在他眼睛下方。
晏叙白咬着牙,从嘴里泄出一口喘-息,迷迷瞪瞪地颤抖着手要接过。
洗手间白色炽光灯下,少年瘦弱软若无骨的白皙手臂莹着一层薄薄的小水珠,成睿黝黑的瞳孔折射着漂亮少年仿佛从水里捞出一样,浑身衣服被汗浸湿。
男人眼里泛起一丝波澜,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晏叙白的手,在少年疑惑迷茫之际,蹲下身与他平视,而后用手帕擦拭少年眼皮上欲落不落的水珠。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这话由心而发的真诚,成睿只是承了合作方的意,先前也并未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但这并不妨碍他产生愧疚,他对少年很抱歉,想来又不知如何补偿,晏叙白又一幅惨白无力的虚脱样子。
应该是被外面那具尸体的惨状吓到了,成睿对少年怜惜更重。
“都怪我,我会补偿你的。”
他慌张地将皮包掏出想掏卡给少年,成睿脑子里思绪纷乱复杂,他想来想去,觉得在那种地方工作的少年一定是缺钱极了。
晏叙白被男人大幅度的动作弄的缓过神来,待疼痛慢慢逝去,理智也渐渐回笼,看见成睿似乎想要拿钱侮辱他的举动,一下子人就炸了。
而成睿以为他要走,一着急就把自己的皮包直接塞给少年,“等等,我会补偿你的,我说了。”
“你胡说什么鬼话?!”晏叙白眼里冒出火花,他愤怒地拍掉男人的手,将怀里的手包扔回成睿怀里,“黑白人间世正经地方,我做的也是正经工作!”
“陪酒陪吃饭陪聊天这些都可以,但其他关系不可能发生,你既然是常客还能不懂吗?!”
晏叙白料定了面前的有为男人时个虚伪的渣宰,说完都不带看一眼对方,哪里还管他是不是金主,转身就走。
留在卫生间的成睿被少年一番话说的愣怔在原地,直到隔间传来冲水声,他才陡然反应过来,黑沉着脸跑着追出去。
——不知道黑白人间管事是怎么告诉少年的,但是常年来黑白人间都是默认可以发生关系的,客人与职工之间,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虽然他从来只是在黑白人间带人去陪同他参加宴会谈生意,但是想来晏叙白若不是被他带走,要是被其他男人带走,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成睿想到这里脑子直抽疼,他此刻只想找到少年,将这事告知他,让他早点离开黑白人间这种地方,实在没有地方去…没有地方、可以来找他,他很乐意养他。
……
晏叙白冲动下从歌舞厅里跑出来,直到拦下一辆黑色的挂牌出租车,坐上去后才察觉到一丝不对。
他从未见过会有司机将卡宴当出租车来开,这时车已经启动了,晏叙白猛然抬头,便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怎么是你?”晏叙白惊讶出声。
他早上出门前,小组基地里没有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云鹤怎么会恰好出现在歌舞厅外,又怎么会正好算到他会上车。
云鹤却是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儿,依旧是平静淡然含有温柔的嗓音,“我来接你,不开心吗?”他低声笑了两下,眼里是缱绻温暖的喜欢。
对男人保留深刻的印象,那种畏惧与潮湿阴冷的窒息感他无法忘却,晏叙白听见他的话只觉得道貌岸然,想发出冷笑,又怕惹急这人,干脆撇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男人没在纠缠下去,只是那双黑亮的眸子总是时不时看向后视镜。
嘴角弯起的弧度慢慢趋平。
‘他并没有高兴。’
‘一定是你做的不够好,恋人间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他才会有安全感。’
云鹤似懂非懂地望了眼靠在车窗上合眼的漂亮少年,少年纤长卷密的睫羽不安的乱颤,眼底窝陷进去一点浮着青黑,似乎累极了。
“要粘人一点吗…”
男人手握着方向盘,不自觉回忆起梦境里林安哭泣着黏在少年身上的样子,那时候晏叙白好像的确不太一样,不像对自己那般无情,也很愉悦地主动去搂林安。
所以,一定是他不够黏人。
所以叙白才会不高兴。
…………
陆景柏一直在忙于异能研究实验,这项实验开启于他想要改造自己异能的初心,为此不惜和本家决裂。
这件事在家族看来,陆景柏不仅是不自量力,抛弃好好的稀有异能,细胞再生永远不死不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而不得的,他却倒好,狠了心得要改造异能。
因为这件事,陆景柏未与家族谈拢,作为陆氏嫡系子孙,唯一的继承人,他们甚至放言若是陆景柏真敢改造异能,陆家就将他逐出家门。
最后陆景柏一意孤行,离开本家后靠自己去研究异能,他那一年拥有了喜欢的少年的同时,也找到了赏识他的合作伙伴。
一个没有异能,一个要改造异能,两人一合计拍便开始研究实验。
在合作伙伴的提示下,他们发现若要改造异能,必须先消除原有异能,然后再催生出新的异能。
陆景柏一身白色的实验服,戴着透明的防护罩,他将手下递上来的两瓶液体打开分别放置在天秤两旁的容器中,直到左边的红色溶液与右边的蓝色容易质量相当。
“去将教授带来。”男人向来桀骜的眉眼此刻竟然透出成熟韵味来,长久时日的实验时光将他的棱角磨平些许,连气质也有所沉淀。
身后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点头,转身去办公室寻人。
待教授来到后,陆景柏未多出声,颔首自然而然地让出位置让他进去。
教授将一旁的瓶瓶罐罐按照剂量添加,温煮,过滤,晾干。
“可以了,这样便是成功了。”举起手里试管中冰蓝色的溶液,教授露出长久以来第一个笑容,成功的喜悦与如释重负。
“不过还得找人实验一下再进行量产。”
他以为陆景柏抓他来时做什么危害人间的事情,一直以来心惊胆战的,但长久地除了做实验并未发生教授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陆景柏轻啧一声,随意拉下防护面罩直接往实验桌上丢,不顾教授的劝阻仰头将溶液送进口中。
“陆景柏!你疯了?!”教授来不及阻止,看他将异能抑制剂喝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个空试管,手里颤抖着嘴蠕动半天,才忧心忡忡地开口:“那可是十倍的剂量…还没、还没稀释过啊…”
“你这样喝,会让异能消失的!你知道诞生一个异能者是多不容易吗?!”
教授一直以为陆景柏研究异能抑制剂是为了缓解一些异能力过强的异能者的力量,毕竟太过强大的异能力与异能者本身不匹配将会造成很严重的神经衰竭,最后脑死亡。
陆景柏哪里管他说什么,他眼前直冒星光,晕眩感让他站立不稳,一把按在桌面,双手,肩膀,浑身上下不同程度地抽搐颤抖。
一旁的助手被男人扭曲的模样吓到了,喊着要往外跑,“会出人命的——”
“教、教授、真的会出人命的!”助手仿佛要被吓哭了,他看见陆景柏嘴里开始吐出白沫,抓着教授袖子的手抖个不停。
教授脸色沉重地将陆景柏拖起,边喊助手,“别愣在那里,将他搬到床上平躺下来。”
“若他能挺过去,便没事。”
两人齐心将陆景柏放在实验室旁边的休息间里的床上,教授看着脸颊烧红不断抽搐的男人,见他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忍不住摇摇头,带着助手关上门出去。
“叙白…叙白…”
陆景柏意识昏昏沉沉,他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深渊,那里空无一物,咩有四季变换,没有朝阳月亮,没有风吹也没有草动,只有寂静荒寥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他步履蹒跚着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到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唤他‘陆景柏’,生气的娇软的含糊不清的,都是一个人的声音。
这道声音支撑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容颜迟暮,白发苍苍。
直到他走到了深渊的尽头,漂亮的黑发少年挽着唇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陆景柏终于从梦中醒来。
他的异能并没有消退,仍旧那般强势的充斥在他身体每一个角落,只是那头耀眼热烈的红发已然染上雪色。
在他站在镜子前,手指摸上那雪白的发丝时,滴滴的铃声打破一室寂静。
{合作伙伴:这么久了都未曾见过面,听说研究已经有结果,不若今晚见一面。}
………………
自唐见山打破梦境带走晏叙白后,林安便长久泡在憎恨的深海里不可自拔,他内心的阴暗在见不得光的角落疯狂生长。
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红褐色的圆形桌占据室内最中央的位置,林安坐在中心首位上,背后墙面的天窗高高在上地将细微的日光照在青年半边脸上,另一半掩于暗色。
他啃咬着已经愈合长出粉红色嫩肉的手指肚,尖锐的牙齿将稚嫩的皮肤刺破再度流出血液。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逐渐靠近门口。
林安脸上挂着阴森的笑意,似乎格外期待地挺直脊背双手交叉抱臂注视着锈迹斑斑的铁门。
………
一路穿过肮脏破落的街道,男人来到水泥石灰堆砌的楼道口,他拧着眉格外嫌弃地弯腰走进地下室,将铁门推开,次啦啦的响声刺耳的难听。
“我的合作伙伴,你就挑这种地方见面?”陆景柏脸色难看,颇为暴躁地视线扫过去,却在看见首位上的人影时忍不住一顿诧异。
“…怎么会是你?”
男人的话里异色太明显,林安似乎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发出嗤嗤的笑。
他笑得前俯后仰,活脱脱像个精神病。
陆景柏印象中的合作伙伴是个强大自信的男人,但他所知道的林安懦弱胆小,完全符合不上。
“好了,既然来了就坐下。”林安好不容易忍住笑,用戏谑的眼神看向男人。
陆景柏不太自在地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手指敲击着桌面,“说吧,找我见面有什么事。”
他压抑着心里的暴虐,黑眸里透出锐利的光芒,这份警惕是对着林安的,自他得知长久以来的合作伙伴是林安的那一刻,这心里的不安就未曾停下。
“急什么,我的客人可不止你一位。”
青年望着铁门的位置,缓缓说道。
——不止他一位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铁门被人砰一声一脚踹开,背对门而坐的陆景柏被吓得跳了起来,他愤怒地扭头望去,却在看见人后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