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怀恩侯府的谢夫人被苏振怼得灰溜溜地离开了，但这却并不代表这件事就完美解决了。

虽然苏振怼谢染静怼得很流畅，王夫人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很爽快，但是这却不能代表他就能把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现在刘之亭和祁夫人还在休养，再看看蒋家那副样子，苏振深刻怀疑，就算叶清薇真的大发慈悲放过了蒋季鸣，他也不会真的去找刘之亭道歉的。

不过，叶清薇大抵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苏振这样猜想。

毕竟，叶清薇就算脾气再怎么好，那也是个国公府的千金，总还是有些气性的。

或许她不会像苏振那样心狠手辣直接一棒子把对方打落谷底再也翻不得身，但也绝对不会轻飘飘地就把事情揭过的。

不过此时此刻，这却不是他需要担心的。

因为眼下，苏振正忙着应付王夫人。

王夫人一开始其实并不想让叶清薇出来见谢染静。

因为这个人压根就是和自己全家人都三观不合。

不仅和她相处得不好，连她的夫君、她的儿女也都被那个谢染静嘲讽过。

虽然没有明着说一句坏话，但每每提到，说的话都是阴阳怪气的。

比如明里暗里讽刺晋国公是个不懂得上进的人，连带着两个儿女也都是没什么本事只知道抱大腿的。

抱的那根大腿好像还不怎么粗，随时有被嫁出去和亲的危险。

这都让王夫人被气笑了。

王夫人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与她毫无关系的事，她都要跳出来好好地评头论足一番。

真不知道谢家怎么教的女儿，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却宛如一个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奇人异士一般这么爱演戏。

这么爱演戏，她怎么不去戏班子呢。

每次见到这个女人，王夫人都觉得气血上涌。

“薇儿，你是我的女儿，不要理会那个女人，她无权插手你的事情，”王夫人拉过乖乖巧巧的女儿，怎么看怎么喜欢，“你不要在意她的话，也不要说什么随便嫁给乞丐的话了。”

王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髻，慈爱地说道：“我的女儿，喜欢嫁给谁就嫁给谁，哪怕是遇不到喜欢的，不嫁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元溪肯定不会在意继续养着你的。”

苏振听了这话，脸红了。

他很少感受到来自长辈的爱。具体些来说，是来自父母的爱。

他很年幼的时候父母双亲便故去了。兄长们和姐姐固然疼爱他，但毕竟还是不一样。

虽然王夫人这话是对“叶清薇”说的，但是苏振能感受到其中充分的爱意。

今天他见识到了两位母亲的爱意，但感受却截然不同。

王夫人对叶清薇的爱，是不加掩饰、也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他相信，若是叶清薇受了委屈，那王夫人哪怕拼着自己的那条命，也要把欺负叶清薇的人欺负回去。

但谢染静却不一样。

被他骂了，她只会灰溜溜地离开。不是说她不会去帮蒋季鸣讨回公道，而是她考虑的东西太多了。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情感，她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出决定。

“母亲，您放心，女儿都省得的。”苏振学着叶清薇的语气，乖巧地回答道，“女儿是您的女儿，怎么会和她一般见识。她这么可怜，女儿甚至有些怜悯她呢。”

“怜悯？”

“有个这样的就知道给父母拖后腿的儿子，无论她本人有多么本事，她都会被拖累的一事无成。”

“您看看您，哥哥英俊出色，而您的女儿也这么漂亮优秀——她是侯夫人又能如何？她没有您这么优秀的儿女，这是她永远都比不过的。”

这是苏振的真心话。

“你个小不知羞的，变着法夸自己漂亮。”王夫人戳了一下叶清薇的额头，但完全没有用力。

苏振笑了笑：“我这是在夸您。您长得好，哥哥和女儿才会好看。您教的好，哥哥和女儿才会这般优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昨天，蒋元去了吴王府，今天，谢染静就来了晋国公府，想必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商量好的。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儿子所作出的混账事。

儿子作出的恶事，父母到处去求人找关系，这样的儿子要来有什么用呢？

“没错，你说得都对！”王夫人看着女儿，越看越喜欢，一把把女儿搂进怀里，“有个那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还是我家元溪和薇儿听话乖巧，有你们这样的孩儿，娘就高兴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被母亲抱过的苏振脸上突然就烫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了王夫人——当然小心地控制了力道，然后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孩子，竟然还不好意思起来了，”王夫人看着“叶清薇”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孩子今天受了惊，还是安抚安抚吧。”

“梁妈妈，我记得上次薇儿是看上了那套仁宪皇后之前赏赐给我的玳瑁嵌宝石的头面？等会儿你带着翠翘金雀她们去库房找找，给薇儿送过去。”

梁妈妈听了，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些：“哎，老奴回去就找。姑娘看见了，肯定是要高兴的。”

王夫人笑笑，随即又想起了昨日太后的话，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我们薇儿这么好，我也只是想让她快乐无忧地过好这一辈子，”王夫人叹了口气，“梁妈妈，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找找长公主？”

梁妈妈一听，脸上的表情也怔了一下。

“这，您这是打定主意了吗？”梁妈妈只是个仆妇，虽然现在是王夫人的贴身嬷嬷，但这种主人家的事，她自然也没什么资格去做过多的决定，“如果您去找了长公主帮忙，这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但是不找长公主，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王夫人的脸上一片愁云惨雾，“我的薇儿，在家里可是千娇百宠的，那可是我们叶家王家两边的掌中珠心头宠！但是你看看太后那副样子那个语气？我们薇儿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呢！不管怎么，可不是要嫁进他们苏家受欺负的！”

“薇儿受欺负？谁敢？是谁要给我们薇儿委屈气受？”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王夫人和梁妈妈一道扭头，看到来人是带着儿子回来换衣服又打算出去的晋国公叶丞和世子叶元溪。

叶元溪向王夫人行了礼，看到母亲的状态实在是不怎么样，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母亲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人想要欺负妹妹？母亲不必忧心，我和父亲会护着妹妹，不让其他人欺负妹妹的。”

“唉，我儿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兄长，”王夫人笑了笑，拉过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但脸上却依然不是高兴的样子，“然而你妹妹这个事……这次，你和国公爷，真不一定护得住。”

晋国公一听，也不出门了，转身坐在了王夫人旁边的椅子上：“夫人此话怎讲？”

“国公爷，元溪，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进了宫？”王夫人说道。

“儿子记得，”叶元溪点头，“母亲可是去见太后的？”

“正是，”王夫人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哀戚，“但是我还见了一个人。”

“是谁？皇后娘娘？”

“那人不是皇后。是……宋贤妃。”

“宋贤妃？”晋国公眉头一皱，“那不是陈甾王的生母吗？她是要做什么？圣人早就说过，后宫妃嫔不得与臣子相交。你是王家的千金，又是我叶家主母，她宋贤妃和我晋国公府和王家都非亲非故的，见你是要作甚？”

“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王夫人叹了口气，“她娘家宋家也与我们叶家王家都不熟悉，怎么就找上我们了呢？”

顿了顿，又喝了口茶，王夫人才继续说道。

“原来，是宋贤妃那个好儿子，陈甾王，他看上咱们薇儿了！”

陈甾王苏灼，圣人的庶出次子，生母宋贤妃。为人温文尔雅，在朝臣之中呼声颇高。

这便是叶家人所能了解到的全部关于陈甾王的信息了。

“可是，他怎么会看上薇儿？”晋国公叶丞觉得荒谬极了，“我记得，陈甾王一直都只是致力于讨好和捧着长公主和吴王的，这又关我们薇儿什么事？我们叶家可是纯臣，自始至终只忠于陛下，他就算是娶了薇儿，我们叶家也不会站在他身后的。”

王夫人听了，瞥了晋国公一眼。

“这种道理，你我都懂，他陈甾王怎么可能不懂？”王夫人冷笑一声，“所以，那个聪明绝顶的皇子，是要我们薇儿，当他陈甾王的侧妃的！”

“什么？”晋国公简直震惊到了无以复加，“他陈甾王，怎么敢？”

王夫人突然便激动了起来。

“若不是他先动了心思，太后和宋贤妃又怎么敢动咱们晋国公府？她们是太后，是皇妃，叫了薇儿一个国公千金端个茶到个水，谁都不能说有问题；还说什么要帮咱们‘调//教’咱们的薇儿，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把咱们的心尖宠心头肉□□成个什么唯唯诺诺的小白菜！这两个人出身不高，现在倒是小人得志了，见天的就想着要咱们王家叶家的贵女去伺候她们，想错了她们的心！只要我们薇儿真的被许给陈甾王，那就只能是他陈甾王府里的一个妾，正妻都当不得，说不准还要给不知道哪里来的臭鱼烂虾倒洗脚水呢！”

……

门外，还没有带人走远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而折回来的苏振，在外面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叶家三口人的对话，脸上如同覆上了一层厚重的万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