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莲子羹(二)

第七章:莲子羹(二)

大雨倾盆似的下,莲池中原本高高立着的莲叶盛不住雨水的激烈,纷纷倾倒,一时间,雨亭似被大雾包裹着,里头的人看不着外头,外头的人也望不见里头。

“回禀皇上,婉仪说想用莲子羹,又想着新鲜的莲子熬制的会更加新鲜,就着奴婢来莲池采摘一些,不料才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

承元帝看着那截细长白皙的颈脖在说话间的颤动,黑发在雨水的促使下,紧紧贴着那块白皙,衬的有种清纯的妖艳之感。

承元帝呼出一口浊气,想着今日御书房络绎不绝的各式汤羹点心,心下了然,不过是为着让他喜爱,便变着法的折腾人罢了,若是不下雨,还在烈日下采摘莲子,不更吃苦些。

瞧着还蹲着行礼的人,承元帝叹了口气,这地儿他来的甚少,嫔妃们也以为他不喜爱这莲池,来的也少,今日之事应是巧合。

“起了吧,这雨瞧着应是一时半会不会停的,撑伞回去也会淋湿不少,你便在此避着吧。”

云初低眉顺眼地起身,站到离承元帝最远也是风口的地方,心下松了口气,帝王向来疑心重,决计不允许有人窥探他,方才那通解释虽过于直白,但遮遮掩掩才愈发让人怀疑。

夹着细雨的风吹向本就淋湿不少的云初,在这闷热的天里确实带来了凉爽,可吹久了些倒觉得冷了。

承元帝一直用余光扫视着站立在一旁的女子,心下疑惑,站的离他那么远作甚,他又不会吃人,往日里再热都有人围着。

端起茶盏的间隙觑了一眼云初,不料看到她捏着鼻子,小声的打着喷嚏,又看了眼她半干未干的衣裳,心下了然,睨了眼李茂,便不再看云初,盯着茶盏看了半晌,这茶盏上的侍女抱莲图倒与现在的情景相称。

李茂心领神会地朝云初走去。

“云初,皇上唤你过去呢。”

掐了掐有些生硬的指尖,云初朝李茂行了一礼,而后行至离承元帝约一丈的地方,站定。

李茂自陪在承元帝身旁就从未见过如此不识风趣的女子,从赠药到二次赠药再到今日,明明已有了三次可以飞上枝头的机会,硬生生的被她自己个儿磨灭了。

想出声提醒,却被承元帝眼风扫到,立马住嘴。

承元帝抬眼看着一直抱着莲花的云初,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你家婉仪要莲子羹,你摘莲蓬就可以,何以还要摘些莲花莲叶,这莲花莲叶又入不得汤羹。”

娇艳欲滴的花,翠绿亭立的叶,白皙秀丽的美人,此情此景若是被画师瞧了去,定能画下佳作,可惜,美景美人皆为一人所有,旁人不可窥探。

云初粲然一笑,而后挑出盛开着的最美的花,给承元帝瞧。

美人嫣然,不施粉黛的模样让承元帝心下一动,他前两次见这人,她都是克制懂礼疏离的,今日一笑,倒有些小女儿的娇俏。

“皇上您看,那么好看的花,若只放在那任它枯竭,也太可惜了些,奴婢的娘亲说过,花叶未必不能入汤羹饭菜,也曾用莲花给奴婢做过汤羹。”

说起娘亲的云初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模样,从她的话语中可知,她与娘亲感情很好,这让承元帝心软了些,他也曾想有母亲的关爱,可终究是落空了。

“朕看你年岁不是很大,想必从前也是父母娇养下长大的。”

此时外头的雨小了些,吹进来的风也较先前有了寒意,看着打着寒颤的云初,承元帝抬手示意李茂将他带来的斗篷给了云初,

李茂看着手上上好绸缎的斗篷,这可是针工局最好的绣娘绣了一个月的呀。

云初接过斗篷时也是不敢相信的,她知道要让承元帝对她更有印象,必要将最真的刨给他看,可也未曾想到会如此顺利。

“回皇上,奴婢两年前进宫。再过不久就满十七了。”

披着过于大的斗篷将云初衬的愈发娇小脸更是小了。

十七,本朝女子皆是十六七出嫁,若不是进宫了,此刻也应许了人家,为人妻或者为人母了。

雨渐渐地停了,唯有檐上残留的水一滴滴落下,经过大雨的花叶,有些东倒西歪有些还屹立着不蔓不枝。

云初看了眼外头的天,确定了不下雨后,抬头看了眼英俊年轻的帝王,她该走了,什么东西一次性知晓都会显得无趣了。

有些期许又害怕的目光让承元帝失笑,他今日见到的云初,与前两次均不一样,有些小娇俏又有些孩子气。

“雨停了,别让朕等久了,朕也是想知晓这莲花莲叶要如何入汤羹的,快回去吧。”

眼瞧着那人将斗篷脱下,再次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而后抱着莲花走出自己的视线,如同来时一般不快不慢,承元帝知道,她又变成了知礼懂事的宫女云初,

“走吧,回御书房。”

李茂眼看着这个冷峻的帝王,走近他然后触碰了下方才被别人披着的斗篷而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原来女子的要比男子更热些,手心的触感,让承元帝似对女子有了新的了解。

***

云初回到落梅居时已经距她说要采莲藕过去近一个时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连婉仪,云初想着若是过不久她知道了这些事恐怕想杀她的心都有吧,但面上还是摆着请罪的模样,倒让连婉仪脸色好了不少。

“罢了,念在今日落了场大雨你还采了回来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鸢尾,将这莲蓬拿去御膳房...”

“婉仪,若是让御膳房来弄不就与往日皇上吃到的一样了,那又有何新意,让奴婢来弄吧,从前,奴婢学过一些厨艺之事。”

连婉仪瞧着云初低眉顺眼是模样,一时也找不出错漏,再者她说的也对,皇上吃御膳房东西那么多年若是让御膳房弄,既无新意又显敷衍。

“行了,那鸢紫你便带她去御膳房,给一些人好处,让云初来弄,不过,若是皇上喜欢还好,若是不喜欢还害本嫔受了斥责,那本嫔便也顾不得你是谁的义女了。”

云初转身离开时,一缕清风吹过,将身上留着的迦南香吹散。

连婉仪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再想找时,那缕气味已然没了踪迹,只好放弃。

看着身形姣好的云初一步一步走出落梅居,将手中的帕子捏紧了些,这云初留着,始终有些隐患。

落梅居距御膳房有段路,路上一直听着鸢紫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云初也有些怒了,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淑妃的宫女柳绿朝鸢紫微微一笑。

云初蹙眉,她并不记得连婉仪与淑妃有交集,倒是前世还有些龃龉,今生如何这样好了?

柳绿一眼都未曾敲过云初,只是与鸢紫唠了两句便走了。

不过从云初身旁走过,而后突然转头,盯着云初的背影,有些迟疑和惊诧的开口道:

“这是...迦南香的味道!”

迦南香此香一直为御用,皇后都未曾有过,此时竟在一小宫女身上出现...

承元帝在御书房批了半个多时辰的奏疏才听李茂传,落梅居的的东西送来了,捏了捏眉心,面色缓和了些。

李茂呈上时言语中绝口不提连婉仪此人,一是这东西原本就未经她手,二是皇上不乐意听,他也不会做这无用功。

揭开食盒,莲子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有些饿了的承元帝食指大动。

若说这莲子羹有何不一样,大约就是漂浮在面上小小的莲叶莲花,四五朵并不多,但很是好看。

用完后莲花花的清香也还是留着的,承元帝又命李茂盛了第二碗。

“告诉落梅居那边,就说朕很喜欢,你去寻些东西赏下去吧。”

李茂提着已经空了的食盒出去时还是懵的,他有多久没有看见皇上进的那么香了,自锦城水患,皇上便一直忙着,进膳也进的少了,整个人都消瘦不少。

只是,不知道那位云初姑娘何时才能成为正经主子,他现下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云初了,若说还按以前称呼,可承元帝的态度摆在那,若客气些,难免名不副实。

他们做奴才的,也摸不准主子到底是何想法,只不过,时常照应着应是没错的。

承元帝闻着殿内残余的清香,摆好纸笔,将美人报花的场景画了下来,他的画技一向是好的,不过是因着母后总说成大事者,不该沉迷这些,才一直丢弃在一旁。

而今日,美人,美景,作画的心思皆有,便执笔画下,不若便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