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等等

元福挤了两下眼泪,小碎步进了阁内,刚进门,就对上了燕景涵阴恻恻的目光。

“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干什么?”燕景涵瞪着他,愠怒道。

元福连忙跪下,认错道:“老奴年纪大了,耳朵背,说话不免大声,皇上恕罪。”

燕景涵头大道:“朕问你在外面吵什么!”

元福今年五十,年级确实不小,但不至于耳背,他存的什么心思,燕景涵很清楚。

元福将小太监的话又跟燕景涵详细说了遍,该有的渲染一句没少,情感丰富,声情并茂。

要不是燕景涵知道他什么路子,真就当真了。

“所以,杨文卿快死了?”燕景涵额角突突跳。

元福:“可能,或许,应该吧,反正梁王已经去了。”

他把梁王两个字咬的很重,燕景涵抬眼瞅了他一下,起身直接朝屏风后走去:“更衣。”

半个时辰后,丞相府。

杨文卿坐在院子里温酒赏花,今日阳光不错,丞相府院子里的四季海棠开了满树。

在屋子里憋太久,很久没这么惬意地出来透过气了。

吐了那口血后,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徐岚坐在他对面,确认他这么在外面坐着没问题后,屏退周围下人,小声道:“你不是让我帮你联系旧部么,大部分都联系上了,他们得知你如今安好后,也很是欣慰,但是,”徐岚拿出一份名单,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耿越,“这个人,查了很久,都没任何消息。”

耿越的父亲当年犯了事,本应被连坐,但上刑场的前一天,杨文卿把他给保了下来。

之后,耿越就一直跟着杨文卿。

但三年前北疆那一战,耿越因为被分去驻守南部,没去。杨文卿出事后,就被贬职留在南部了。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不应该联系不上。

杨文卿有个不好的想法:“该不会被人暗杀了?”

徐岚摇头:“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杨文卿调小温酒炉子的火势,他懂徐岚的意思。

耿越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但因为没有除了救命恩人之外的私交,对杨文卿的事,可谓一无所知。

费力暗杀他,还抹的这么干净,没留下一丝证据,有些得不偿失。

但人总不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吧?

“让韩冰去问问驻守南部的卫将军,看有没有下落。”杨文卿道。

徐岚不太赞同:“这么费劲去找一个耿越,感觉不值。”

杨文卿眯细眼,给徐岚倒了杯热酒,冷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有时候,越不起眼的人,越有可能搅乱整盘棋,多防备一下,总比含糊过去好。”

徐岚想了想,心觉有理。

徐岚喝了两口酒,突然道:“对了,梁王来了,好像听说了你吐血之事。”

杨文卿皱眉:“他怎么知道的?”

徐岚挑眉:“好像是大夫说出去的,也怪我,忘让他闭嘴了。”

但说实话,再来一次,徐岚觉得他还是想不起来。毕竟就看个病,而且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杨文卿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家里来个大夫真的感觉没啥好遮掩的。

只是没想到,燕景成盯的那么死。

杨文卿笑道:“听说中了寒毒的人,越往后,发病越频繁,日后找大夫的次数多的很,次次让人闭嘴,不现实。”

“你别多想,虽是寒毒,但也肯定有法可医,慢慢找,总能找到的。”徐岚闻言,忍不住宽慰道。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精细养着,也就不到一年。”杨文卿看的很开,“只愿在我死前,能泄了我这一心怨气,就满足了。”

“嗯。”徐岚无奈笑了笑,问,“那你要见他吗?”

杨文卿:“不想见,你就说我歇下了,还没醒吧。”

徐岚为难道:“刚才就用了这个理由,但他非要进来,等着你醒。”

徐岚父亲虽然贵为丞相,但燕景成毕竟是皇亲国戚。

右丞相源光和徐岚父亲一直不对付,朝堂上日常相互攻讦,将燕景成拒之门外之事,若是被源光知道,并且借题发挥,只怕会对徐牧不利。

但若是让他进来,两人在丞相府吵了起来,也还会落话柄。

杨文卿想了想:“你不是说,长乐坊的戏唱的不错么,我们去听听曲吧,刚好我看书看的烦心。”

徐岚知道杨文卿是在为丞相府着想,但是:“你确定要去长乐坊听曲?”

看了他跟燕景涵那些痴男怨男的话本后,他现在非常好奇,那些戏文到底多扯。

但再扯,想来应该也不会扯过话本里的情节。

毕竟这些市井话本,王公贵族大都是不看的,运笔猖狂也多少能理解,可长乐坊早年还被专门请去宫中排演过,定然不会太放肆。

杨文卿嗯了声,徐岚想劝,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答应了,但是叮嘱道:“就算在长乐坊,你也尽量别跟他吵,那里人多眼杂,说多了会败坏你名声。”

杨文卿失笑:“我还有名声吗?”

一个谋逆之罪,一个导致三关连失,业陵饿殍遍地的无能之罪,他的名声早就没了。

“别这么说,很多人都知道,那件事不怪你,只是。”徐岚说不下去了。

“只是,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而我是最佳选择。”杨文卿浅笑道,“我知道,也都理解。”

他越这样,徐岚越难受,深吸了口气:“那我先让他们进来等候,然后让人准备马车。”

杨文卿嗯了声,等徐岚走后,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们?

不是只有燕景成一个人么,哪来的“们”?

片刻后,堵门的小厮让开路,一名身着狐裘,戴着兜帽的男人和一名身穿浅紫常服的男人一起往前迈步。

但丞相府的侧门太小,只能容一人通过。

两人各不相让,硬生生往里挤。

燕景成的紫色常服都被挤皱了,他不悦道:“黄昏时刻,兄台穿着如此拘束,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不吭声。

而且,长久僵持下来,燕景成被挤的脱力,但那人依旧生猛无比。

“你和阿燃到底什么关系?”燕景成咬牙坚持道,“为何本王从未见过你?”

那人还是不说话。

小厮站在对面,懵然道:“二位就不能一个个进吗?我们家侧门小。”

“本王先进。”燕景成率先道。

那人没说话,但用行动证明——你进个屁。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带的家仆已然拔刀相向。

虽然是侧门,日常没什么人,但有些泔水车还是会从此经过的。

赶车的老头坐在自己的小驴板车上,看着面前这毕生首见的剑拔弩张之势,吓得赶紧掉头滚了。

小毛驴哒哒哒逃窜时,影墙后,传来了两道男声。

“前日我跟几个友人玩了个新的行酒令,今晚可以试试。”徐岚笑道。

杨文卿淡淡嗯了下,前脚迈步刚过影墙,就瞧见门口挤着的两人,愕然的瞬间,兜帽男突然往后退了半步,燕景成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

没等燕景成反应过来,兜帽男转身就走了。

杨文卿皱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