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文牒
来江州之前?,元瑾汐无数次地?想过,怎么才能让齐宣尽快的把她?的身契要回来,好为日后赎身作准备。
但?她?没?想到,齐宣动作竟然这么快,到江州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她?要身契。而且完全?不?给夏兴昌敷衍的机会,直接就在公堂上要,连案底都要一块销了。
同时,他还有意营造了一个夏兴昌不?得不?答应的局面。
听到齐宣要人现场销案的话时,她?连呼吸都都不?由放轻了。
夏兴昌此时的确是?骑虎难下。
虽然元瑾汐的身契早晚都要交出来,但?总不?能就这样半分好处没?得的就交出去。
最起码,也要用此赚一波好感,或者用身契做威胁,迫使元瑾汐为他做些事情。
齐宣身边这个最重要的人,竟然完全?不?能为他所用,甚至连最后一丝筹码也要交出去,让他憋屈至极。
可眼下这个情况,他若不?吐口,曹敏的症状就只会愈演愈烈,现在或许还能用困倦来搪塞过去,但?若再严重一些,就算齐宣真是?个沉迷美色的庸王,怕是?也要有所察觉。
更何况,今天?的情形,他已经隐约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味儿来。
因为在询问堤防、盐税时,齐宣的反应并不?像是?在听天?书,而是?一副听得认真,又听得懂的模样。
这两项,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内里事情繁杂互相关?联,即便只是?论述,事先不?做些功课,或是?没?有长时间的了解,想听懂也并不?容易。
他可从未听说,哪个沉迷美色的庸王,能听懂这些的。
联想到齐宣跟他出京时的理由,他越来越觉得,齐宣并不?像他之前?认为的那样简单。
“夏大人,可是?有何难处?”齐宣又一次发问,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但?这微笑落在夏兴昌眼里时,只让他想打人。
“没?有,此事简单得很。户房的底案此时就存放在府衙之内,只要找出来即可。曹大人还不?赶紧带人去找?”
曹敏刚要动,齐宣又开口道?:“这哪里行?翻找案卷本就是?劳累的活计,曹大人既然昨夜没?有休息好,就在这儿歇着吧,相信手下的典吏不?至于主官没?去,就连个案卷也找不?好吧?”
“是?,下官这就派典吏去找。”曹敏连忙答道?。
此时的他一边强行忍着瘾头上来的不?适,一边懊悔不?已。前?些年,夏兴昌送了他一个舞妓,端的是?妖娆多姿。
宠幸了三个月后,她?就掏出一个小盒子,说是?老家里剩下的灵丹妙药,放在烟杆里混着烟叶一起抽,可以提神醒脑,延年益寿。
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依言照做,果然香气浓郁,一袋烟抽完,整个人都舒服得不?行。
刚开始,他还只放一点?点?,有个香味就行了,后来就越放越多。等?到不?抽就浑身难受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着了道?。
再一翻史书,这不?就是?前?朝下死令禁绝的东西?
当时他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可是?瘾头已经有了,加之当时价钱还不?贵,他没?经得住诱惑,只能是?越陷越深。
如今这样,也算是?报应。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手下的典吏和?文书已经手脚麻利的搬来了案卷,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当时留下的底案。
夏兴昌此时自然不?能把身契拿出来,不?然就是?当场打自己的脸。只能写了个原身契遗失并作废的字据,然后又手写了一张,交给齐宣。
文书那边已经在底案上划销,又出了一张字据,“大人只需让下人拿着这个到京城的京兆尹府备案,再把身契收好,这位婢女?就算正式划在王爷的名下了。”
按大梁律,凡为奴为仆者,需要向当地?官府备案。
当然,实际执行当中,肯定有人不?会严格遵守,像是?夏家现在,就有不?少黑户。
但?元瑾汐当时是?被人伢子捉住送到伢行的,伢行为了不?留把柄,倒是?把备案的工作做得不?错。再加上那时夏兴昌远没?现在张狂,这衙门里还真就有了备案。
齐宣看着手里的文书和?现写好的身契,冷笑了一下,问道?:“若是?这两样东西都被毁了,又当如何?”
“那……”典吏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那这婢女?就算是?自由人。只是?没?有身份文牒,到哪儿都是?麻烦。”
齐宣点?点?头,“也对,那你现在就办一个吧。”
说罢,又向侧间喊了一声,把元瑾汐喊了出来,将手里的那两张纸塞在她?手里,“让书吏慢慢给你办,不?着急。”
“行了,今日事情已毕,诸位大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齐宣起身,众人自然也全?都站起来,齐声与齐宣道?别,然后转身离开。
曹敏刚一转身,齐宣就又叫住他道?:“曹大人,本王在江州会待上一段时间,日后我们相见的机会有的是?,你可千万不?要再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是?,是?。下官明白,明白。”曹敏心里吓得砰砰地?,后背上全?是?冷汗,胡乱地?答应几声后,赶紧离开。
一众大小官员离开后,书吏那边也将身份文牒办好,交给元瑾汐。
齐宣这时才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跟着夏兴昌去看园子。
那园子他已经从情报中得到一些消息,但?亲眼见到时,还是?觉得惊讶。
因为这个园子里的景色,足以在整个江南地?区跻身前?十的行列。就算是?比起并州的熙和?园,也不?遑多让。
如果是?熙和?园是?皇家园林的佼佼者,那这个梅园,就是?民间园林建造的典范。
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个园子把移步换景做到了极致,几乎是?每走一步,每换一个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景色变化?。
“夏大人好雅致,这园子怕是?耗资不?菲吧?”
“这是?江州一位富商的园子,听闻王爷前?来,特意献出来的。非是?下官所有。”
齐宣表面附和?着,心里却是?冷笑,这还就把他当庸王了。
这园子表面的主人虽然姓殷,但?他的儿子殷成材,却是?与夏兴昌的四儿子夏其名整日厮混在一起,这园子就是?通过夏其名,献到夏兴昌名下的。
若真去查地?契,保准是?姓夏的。
而那个殷成材,则被一路保举着,成了一名秀才。
十七岁的秀才,如果是?真才实料的考上去,倒也不?错,只是?这位殷成材,虽有秀才之名,去也只有把名字写顺溜的本事。
这些情报,早在齐宣未来之前?,都已经知晓。
不?过,眼下还是?不?戳穿的时候,来日方长,这江州不?好好整治一番,他是?不?会走的。
园子介绍完毕,夏兴昌也力邀齐宣去江阳城中的广德楼,说是?已经包下了整个酒楼,在那里为他接风洗尘。
齐宣推辞一番,然后假装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事实上,他也需要这个宴会。他要做的是?,是?整顿江州,而不?是?清洗江州。从白天?见到的那个余存义?来看,江州官场,并非一烂到底。
甚至于,在这种环境下,还坚持为国为民之心的,更应该提拔重用。
既然是?整顿,那与各级官员搞好关?系,在清洗掉夏兴昌之后,使得江州不?乱,就尤为重要。
回到后宅,先让元瑾汐帮他换下御赐的蟒袍,又重新洁面束发后,就带着小七刘胜,前?去赴宴。
临走的时候,齐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带元瑾汐。但?想到,若是?带去了,一屋子男人都盯着她?,心里莫名的就不?高?兴起来。
元瑾汐倒是?乐得不?去,待齐宣走后,把自己的身契和?文牒看了又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惆怅。
虽然一直盼着能拿回自己的身契,成为自由人,然后跟她?爹回到怀安,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离开齐宣少说也要三年后,或是?在他大婚之前?。
这个时间或许很快,但?肯定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
如今,身契拿回来,她?已经是?自由人,那她?还有理由待在齐宣身边么?甚至于,齐宣把她?的身份文牒都办好了,是?不?是?已经想让她?走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其实齐宣在她?心里的份量,远比她?想的更重一些。
一直胡思乱想到了掌灯时分,她?这才叹了一口气,从凳子上站起。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多思也无用。
才将东西放好后,她?便去了小厨房,打算给齐宣做点?醒酒汤。
同时做的,还有一瓦罐鱼粥。她?小的时候,父亲虽然不?常喝酒,但?是?逢年过节,跟自己的几个叔伯兄弟,还是?要喝上一些。
每当那时,母亲就会做一些稀稀的鱼粥备着,让父亲喝上一碗,再去睡觉。
元晋安这边仍旧跟着四海处理园子中的事情,如今四海已经离不?开他,每当遇有疑难不?决时,就前?去询问,总能得到一个比较中肯可行的建议。
两人联手,将园子里留下的花匠和?下人聚集在一起,规定他们能去的地?方与不?能去的方。
另一边,严陵带着一些暗卫,正将园子从头到尾地?细细梳理,重点?排查有无暗室密道?等?情况。
元瑾汐远远地?望了,知道?她?爹在忙,也就没?有前?去打扰。毕竟眼下的事,关?乎的是?她?的心,别人也帮不?上忙。
一直快到入夜,齐宣才在小七的掺扶下走了进来。满身酒气不?说,也是?一脸的疲惫。
“王爷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元瑾汐还是?第一次看到齐宣这个样子,上手将人扶到主屋窗边的软榻上,然后对小七道?:“小厨房里我备了醒酒汤和?鱼粥,你去端来。”
小七点?了头,转身跑出屋去。
元瑾汐刚把齐宣的腿抬到软榻之上,正准备起身倒茶,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勾住。
随后齐宣一个翻身,就将人压在身下。
“王,王爷。”元瑾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再舍不?得他,也不?想此时跟他发生?点?什么。
“别动。”齐宣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呼吸着自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连连深吸了几口,才觉得焦躁的心情好受了许多。
他这一天?,真的是?很累。表面上虽然悠哉自在,内里实则一刻也没?有放松。每个人的神情、反应,都落在他的眼里,根据脑子里记下的信息,一一对应。
不?然,他也不?会一眼就看出法曹余存义?的蹀躞有问题。
等?到了晚上,看到江州官员的众生?相时,更是?让他心里难受。本以为,江州应该不?只有一个余存义?,但?一通酒宴下来,却发现,至少是?目前?来讲,只有一个余存义?。
偌大的江州官场,竟然如此乌烟瘴气。
那曹敏,傍晚时已经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到了晚上复又神清气爽,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家自老祖宗的时候传下一味药方,平时做成药丸,疲惫时服上一粒,就可以让人精神百倍。
想到自皇兄登基以来,无一刻不?在兢兢业业,为天?下百姓操心。就连他这个王爷,也没?在京城之内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经常被皇帝派来派去。
可即使如此,也还有江州这种从根子上就腐烂的地?方。
好在,还有余存义?,让他心里的希望没?完全?破灭。
好在,也还有元瑾汐,可以让他疲惫之余,有一处放松身心的地?方。
“王爷?”元瑾汐推了推齐宣,她?被他紧紧地?压着,湿热的气息全?都打在脖颈间,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快烧着了。
而且再不?推开,待会儿小七回来撞见,那真是?有口也说不?清。
可是?她?用一分力,齐宣就加紧一分力,用两分则加两分,挣扎到一半时,果然小七走了进来,“醒酒汤来……”
小七没?见过这场景,一时间有些愣住。
元瑾汐急中生?智,“快来帮忙,王爷醉得太厉害,我扶不?住。”
“哦。好。”小七一愣之下,恍然大悟,赶紧把东西放在桌上,上前?把齐宣拽起靠在一旁。
元瑾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去桌上拿了醒酒汤,给齐宣灌了下去。
刚刚喝到一半,齐宣就摇头肯再喝,“我怎么闻到了鱼粥的味道??”
“有,有。”元瑾汐赶紧又端了粥,一勺一勺地?喂了,在这之后,齐宣像是?困得不?行,倒头就要睡。
“别睡这里。”元瑾汐指挥着小七把人扶到了床上,先是?宽了外衣,待要给解发髻时,齐宣又是?死活不?肯。
无奈之下,只得任他那样躺着,盖好被子后,才走出门去。
院子里,元瑾汐有心向小七解释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刚才,王爷他实在是?……”
“嗯。我知道?。”小七立刻接口,“王爷回来时,还靠在我身上呢。你是?女?子,体力不?够,扶不?住也是?正常。以后王爷再醉酒,我来扶就是?。”
“是?,你说得对。不?过,就是?这事,也不?能和?别人说,要是?被下人知道?,会笑话王爷的。”元瑾汐不?放心,又找补了一句。
“嗯,我明白,我一定不?说。”小七信誓旦旦。
元瑾汐看着小七离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这耿直也有耿直的好处,似乎真就完全?没?起疑。
就是?以后自己可得小心些,离喝酒了的齐宣远一些。
又仔细听了听,屋里不?再有动静,她?这才放心,回到耳房自去休息。
主屋里,听到元瑾汐关?门的声音,齐宣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眼神里一派清明,哪里有醉酒的影子?
抬起手轻嗅了两下,似乎还能闻到遗留的淡淡幽香。
没?想到,偶尔耍耍酒疯,感觉也挺好。
抬手又摸了下发髻,还好挺牢固。要是?之前?解开了,这会儿让他披头散发去见人么?
随后,他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支开窗子,看看左右无人,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齐宣:下一次该找什么理由喝醉呢?
不好意思,今天更得晚了一些,第二更可能要在九点,但一定会更的。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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