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理冤摘伏

锦书细细看了看,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娇软的声音:“小哥哥,你怎么了?”

周寻撑着抬起头,仔细看向来人小姑娘约莫总角,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看着他满是忧愁,小脸儿都皱了起来。

和他从前看过的人一点儿都不一样,更别提这些日子见过的人。

看上去就是一副可爱惹人怜爱的模样,偏偏又真诚得有些傻气。

周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温暖和想要同人亲近的感觉。

可小姑娘看着他表情逐渐怔怔,喃喃开口又弯了眉眼:“小哥哥你的眼睛真特别,可真好看!”

随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他拉起来可周寻却纹丝不动。

“跪得太久了,腿有些麻。”周寻有些无奈。

寥寥一句话,锦书也静静听着,眨着眼睛看着他清瘦的身形,俊美的脸,这少年就这么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尖上。

随后她站起身子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细细软软的声音叮嘱:“小哥哥莫要着凉呀。”

随后又招手唤来觉浅:“小浅,你帮我扶小哥哥起来吧。”

觉浅将她拉到一旁凑近她耳朵:“小姐,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小心他图谋不轨。”

锦书笑嘻嘻的:“不会,有爹爹在,谁敢欺负我。”

觉浅见拦她不住便随她一同过去扶着周寻起身,随后锦书又伸手对觉浅:“把汤婆子拿来吧。”

觉浅嘟囔着:“小姐,天寒了,你本就将大氅给了他,还要将这也给出去。”

锦书一脸笑吟吟将她看着唤她:“觉浅。”

周寻注意到,她似乎很是喜笑,嘴角也总盛放着梨涡。

觉浅只好将汤婆子递过去,锦书将它塞到周寻手里:“还好还是热着的。”

说完觉浅扯着锦书:“小姐,天晚了该回去了,不然老爷见不着你又要着急了。”

锦书一边应着“好了好了”一边不忘回头对他:“哥哥保重呀。”

可是没走多远她忽而又跑回来将手中的糖葫芦也一并递给他看着糖葫芦真挚道:“吃点儿甜的,心里便不会那么苦了。”

说完又将糖葫芦伸出往他面前递了递示意他接着,却全然忘了自己咬了一小口。

待反应过来,周寻已经出手接过来笑着:“好,谢谢你。”

他手生的好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让锦书一时看得有些愣,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灿若星辰就这样留在了小小的她心中。

锦书点点头提着衣摆向等着她的觉浅走去。

周寻张了张口,终于用不大不小正好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周寻。”

锦书略一想便知道这是他名姓,回身两手拢在嘴边道:“我叫锦书,程锦书!”

末了,她还补上一句:“我的爹爹是京中知府,可厉害可厉害啦,若是哥哥需要帮忙就来找我!”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

周寻本来仔细听着,当她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的时候,那表情正好僵在了脸上。

他的腿跪了太久此时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但还是尽量快步赶到锦书面前:“我有一事需你帮忙……”

他还未说完,忽听得一道声音唤“锦书”。

锦书转过去看向来人,眉开眼笑清脆道:“爹爹,你怎么来啦!”

程章佯装怒意向她走过去,一手伸出点了点她眉心:“你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我见日暮你都迟迟未归你娘又忧心得紧,我便只好亲自出来寻你。”

小姑娘捂着额头道:“痛痛痛,是,小意面子最大了,能得爹爹亲自来寻。”

随后对着他笑得狡黠。

程章拿她没法子,叹一声“你呀。”

随后才注意到身旁的人。

周寻见他目光移向自己便端正行了礼。

锦书介绍着:“这是我今日才识得的小哥哥,我见他很是……”

她皱紧眉头斟酌了一下措辞:“衣衫很是单薄,所以将我大氅给了他。”而后又指了指糖葫芦。

程章有些无奈,自家女儿总是这般容易轻信于人,但见周寻此人即便身着粗衣麻布仍难掩一身逼人的贵气也能觉出是个不简单的人。

程章伸出手拉住锦书的小手:“那便跟爹爹回家去吧。”

锦书看着周寻,有些为难,程章虽觉察他二人有事要说却不挑明。

末了周寻忍着腿上的剧痛以及刺骨寒冷向着程章跪下去:“草民今蒙冤受屈,听闻小姐令尊为朝中要臣,还望您助一臂之力能替在下沉冤昭雪。”

锦书知道父亲向来是铁面无私之人,她见周寻如此便扯着程章衣角晃了晃:“爹爹,你瞧这哥哥平白受了冤枉多委屈,你就帮帮他吧……”

听此人行事有礼,谈吐得当,语气真诚,程章在官场沉浮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怎会没有一点识人的慧眼。

再加上那些朝臣向来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看他如今贫寒落魄的模样定是从中没有捞到油水将他拒之门外。

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既然锦书为你求情,那你便同我讲一讲你蒙受何等冤屈?”

似乎是想到什么,锦书:“爹爹,冬夜寒凉,不如我们先回府中去?”

知晓冬夜寒凉还将自己的汤婆子同大氅给了素不相识的旁人?

自家小姑娘的心思未免太过好猜便顺了她的意:“既是如此,便随我们回府中细说吧。”

周寻并未推辞,他如今境况,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不若申了冤再报恩,道了谢便跟着他们回了程府。

罗蕊见着锦书终于回来,忙拉过小姑娘的手拍了她一下:“这般顽劣,没个正形。”

锦书吐了吐舌头。

见着还有旁人在,罗蕊知晓二人定是有正事要谈很有眼色的便拉着锦书走了。

觉浅也跟着离开。

二人边走边笑闹。

周寻看着竟有些失神:被这样明事理的严父慈母娇娇呵护着的姑娘该是个多么幸运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周寻心中略有几分艳羡,但他见着小姑娘第一眼时便觉得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应当被人捧着护着娇娇宠爱。

换了他,他也愿意宠着。

程章循着他目光,神色变了变忍不住出声提醒:“走吧,去我书房详谈。”

周寻这才回过神跟着他去书房。

待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说完时程章先注意的是周寻的神色,是有求于他,但末了他仍旧补上一句:“若能沉冤昭雪,日后结草衔环执鞭坠镫定然报答。”

他说得轻巧又简单,似乎不掺杂什么悲喜,但他单衣薄衫瞧起来颇落魄,只怕其中心酸非外人轻易能有感的。

“此事我会亲自去衙门中监案,只是你可有证物?”

周寻伸手放要掏那信出来,却又收了回去。

经历的一切,教他都没法子轻易相信旁人。

“证物是有的,我时时带着,大人不必忧心,他日厅堂之上我自会呈上,先谢过大人。”

程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随后让人带他去厢房中歇息。

长时间的风餐露宿,第一次让他有了安心栖身之处他竟有些不习惯,夜半都毫无睡意。

“砰砰砰。”

听得窗外传来声音这一下子更是让他睡意全无。

他披衣而起开了门,小姑娘费劲儿的抱着一床小褥子,最上面还有套干净衣衫。

他见她抱的费劲赶忙接过来。

“阿寻哥哥,我怕你夜里太冷去寻了这些来,衣服是家中侍卫哥哥的。也不知晓合不合身。”说完,她抓了抓小脸。

周寻一手抬起,后却又在衣衫身侧仔细摩擦了两下这才揉了揉她发顶。

“谢谢锦书。”

他手心这时带了些微温度,揉着她的头发力度都不大不小带着温柔。

她连连摆手:“不谢不谢。家里人都叫我小意,阿寻哥哥也便这么叫吧。我爹爹很厉害,他既然应下就一定可以帮哥哥的。”

“好。”他这一声,应得又浅又轻,带着点意味不明的骄纵和无奈,似是怕连夜里都惊到。很快又散在风中。

程章的速度和效率的确是雷厉风行的,不过一日便安排着让他去府衙了。

“你且准备一番。”程章拍了拍他的肩。

周寻应下,反而是锦书听闻后在屋里踱来踱去最终跑去寻周寻:“阿寻哥哥,你想不想吃花羹?”

周寻一愣:“这是?”

锦书:“为了鼓励你不要害怕。”

周寻哑然失笑,小姑娘的思路怎么好像总是与旁人不同,但说完她就又一溜烟小跑去了。

待第二日公堂之上,昔日屋檐下的一家人,如今却要对簿公堂这才是最为痛心之处。

府衙老爷面子上也很有些过不去,这公堂上的少年不正是那一日被他赶出去跪在冰天雪地他都未曾搭理的吗?

受了知府大人委托,不想原是这么个人。如今知州大人在这里看着,他也是不好徇私枉法。

“大人尽管按着证据来判,我只听一听。”

他额头上冒出细汗,勉强应下就拍案宣布升堂。

“堂下,你可说一说你有何冤情?”

“草民原是安平县周家二公子,不料家中嫡母不知廉耻同外人勾结里应外合谋我周府财产,害我周府家破人亡,又收买当地县官使我蒙上谋财害命的冤屈,我求告无门只好来京中妄图还草民清白。”

知府大人略略沉吟:“你可有证据?”

周寻忙呈上那近日在府中费心粘好的信去:“这信上有嫡母亲笔签名。是真是假,大人请她来对比一验便知。”

程章看向知府,似乎是在等他的判决。

知府大人一时两厢为难,那周寻口中所谓嫡母早就得了消息给他送了东西,他拿了人不少好处,如今知州大人坐镇公堂之上……

罢了,那一介女流就算届时追究也没法子到自己头上,知州大人这里才不好交代。

他早就让人去请了周寻嫡母,大夫人这会儿也被请了去,她本以为知府收了自己好处便会偏向自己,没想到不仅恰恰相反还让她提笔作书用以对比。

她将手往衣袖中拢着藏了藏,垂下头无声拒绝。

程章:“夫人这是何意?”

大夫人虽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能坐在公堂上且让知府大人看脸色的定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不曾想,周寻竟有本事寻了这样厉害的人物来。

程章对身旁的人说了两句,只见那人便带着纸墨在她面前将笔递给她。

意思是再明显不过,她闭了闭眼认命一般随意写了两个字:反正仅凭这字你能将我怎样?至少我家往儿有我为他谋来的家产,足够平安无忧的度过了。

待仔细验过后:“大人,这两者确实为同一人所书。”

大夫人心中本已做好一切应对准备。

见知府大人正要拍案定罪,周寻却突然出声打断:“知府大人,草民还有一物呈上,还望大人仔细看后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