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衣柜

涂东邻拉着杨秦,很快就跑到露台。

惨淡的月光散落在地面上,夜晚的风吹得人有些发冷。

涂东邻双手猛地撑住生锈的栏杆,然后踩上去:“我们从这里跳。”

幽微的光笼罩在四周,杨秦看着涂东邻被风吹起的衣摆,觉得快被自己蠢哭了。

为什么她那么胆小,这次行动的目的,明明是让秦夕路和涂璨培养感情的啊……

明明是涂英雄拯救秦公主的剧本,为什么公主变成了她。

杨秦哆哆嗦嗦地拉住涂东邻的手站了上去,刚准备往下跳,涂东邻忽然小声骂了句脏话,然后如同兔子般警觉的抬起了眼睛。

“刚才你看到秦夕路了么。”

杨秦愣了愣,惊恐的叫了出来:“路路不是跟在后面的么!”

涂东邻眯了眯眼:“看样子没有。”

她重新从栏杆跳下去:“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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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撞到衣柜的刹那间,恐惧如同潮水般没顶,秦夕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心脏开始剧烈颤动。

无数狰狞恶臭的画面从脑海浮起,如同猛兽般疯狂侵蚀着她的肌肤骸骨。

废弃工地孩童的欢声笑语爆炸般从她脑海升起,散发着腐臭的猫狗尸体潜藏衣柜深处,蟑螂的断肢残腿,堆积如山。

黑影逐渐走近。

秦夕路捂住嘴,目光死死胶在眼前的大衣柜上,冷汗不知觉打湿了衣襟。

身后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腐朽的木板被狠狠踢开,撞击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刹那间,灼热的温度顺着掌心迅速蔓延至全身,似乎猛地把秦夕路从冰窟中拽了出来。

秦夕路愣了愣,回头看到涂东邻站在自己身边。

涂东邻喘着气,伸手擦了把湿漉漉的额头,说:“大小姐,走啊。”

黑影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依稀可以辨别那是个模糊的人形。

涂东邻拉着秦夕路疯狂的跑。

它似乎看出两人想从露台逃生,忽然改变了轨道,如同变异的蜘蛛般死死扒住门口。

涂东邻目光飞速扫过四周,然后拉着秦夕路重新跑回楼梯底下躲着。

黑暗中,涂东邻按住秦夕路的肩膀蹲下来,诧异道:“你怎么回事啊。”

女孩温热的鼻息打落在前额上,秦夕路猛地摇头,声音哽咽:“衣柜。”

涂东邻愣住了。

她抬起头来,几乎是立马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衣柜,有点儿莫名其妙地问道:“你害怕衣柜?”

秦夕路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涂东邻来不及细想,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逼近了。

她紧张地拉着秦夕路贴在墙上,尽量往角落里缩,无数的灰尘散落下来,在手电筒的光束中形成无数细小的颗粒。

秦夕路皱眉看着涂东邻清隽的侧脸,忽然伸出手,轻轻勾住她的脖子。

凉爽的夏夜,两人身上都穿得少,涂东邻全身一僵,忍不住推她,秦夕路俯身拥住涂东邻,把脸紧紧贴到涂东邻胸口上。

不规则的心跳震动着耳膜,秦夕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秦夕路说:“别动。”

涂东邻瞬间僵在原地。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只见黑影越走越近。

然后,一张脸出现在楼梯口。

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可见那人苗条的身形曲线,以及黝黑的皮肤,熟悉的五官。

嗤笑声响起。

涂东邻啊了声,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啊。”

秦夕路:“……”

秦夕路看着眼前的人,被气的笑了下。

她松开涂东邻,伸手撑住墙壁站了起来,神色很淡:“钟琴。”

昏暗的光线下,女孩从黑暗中走出来,笑了笑,脆生生地喊:“姐姐~”

涂东邻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几天前废弃工地的那个,在大楼里被标记的女生。

涂东邻忍不住多看了钟琴两眼,发现女生的样子和那天相比似乎有了显著的改变。

钟琴的身材变得更加凹凸有致了,皮肤虽然依然很黑,但是却更加的细腻光滑。

随着她的出现,浓郁的茉莉花味omega信息素出现在空气中,非常好闻。

突然,另外一只小小的影子从她脚下窜出来,钟琴娇嗔的声音响起:“花花你别过去。”

一只大黄狗急躁的冲了过来,围着涂东邻转圈,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涂东邻不解。

钟琴笑着说:“因为你身上有小黄的味道,所以花花喜欢你。”

“花花是小黄的妈妈,就是那天差点掉进河里淹死的小狗。”

四周的恐怖气氛,随着女孩的出现,似乎全部变淡了起来。

涂东邻回头,满脸无语地看着秦夕路:“你早就知道这里的人是她?”

秦夕路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多半是她。因为她家住我们家对面。”

钟琴走过来,忽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秦夕路:“不好意思哦,吓到你们了。我也不知道是姐姐来了,不然肯定不会吓人了。”

秦夕路淡淡地看了她半晌:“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钟琴:“早好了,被标记的那天晚上就好的差不多啦。”

钟琴有点惆怅的看了眼窗外:“其实也没看起来那么疼,挺舒服的。”

秦夕路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女孩后颈,那块软肉上有个浅浅的凹陷,是上次标记时留下的印记。

“你和二胖还在交往么。”

钟琴伸手摸了摸后颈,叹了口气:“我和二胖分手了,因为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他老想着再次标记我。”

欲望一旦开了个小口,就会如同高山上的落石那般,呈覆水难收之势。

Alpha对于Omega所谓纯真的感情,也会随着标记次数的叠加而转变为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钟琴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怕出事。”

秦夕路紧了紧外套,心情复杂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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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东邻回到别墅,很快把房间里的小狗给抱了下来。

那只名叫花花的大黄狗见到了孩子,很高兴的围着它转圈。

“因为我家里不让养狗,我就只有把花花养在这里了,你们晚上听到的婴儿啼哭声,可能是它在叫吧,它害怕下雨呢。”

钟琴盘腿坐在地上,那双漂亮的杏眼直勾勾盯着涂东邻,晶莹剔透的唇上叼着狗尾巴草,蓬松的尾絮在昏暗的光线下起伏。

钟琴千娇百媚道:“哥哥刚才也被吓到了吗,对不起嘛……”

秦夕路抬眸,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那这里的传说呢。”涂东邻自动无视了女孩的撒娇,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地主杀死妻子的那个,是真的吗?”

秦夕路说:“那是小时候陈姨讲的故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涂东邻唔了声。

秦夕路伸手握住涂东邻的袖子,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轻声道:“可能是真的。”

涂东邻脸色发青,轻轻吸了口冷气。

阁楼里,几个人的手电筒亮着,给这一片黑暗增添了几缕温暖的光色。

“陈姨说这里住着吃人的女疯子,我觉得不太现实。”杨秦坐在角落里,小声说道:“涂璨听的那个版本是我编出来的,没想到这里真的那么可怕。”

涂东邻笑了声:“你就自己吓自己吧。”

杨秦攥着小拳头,很不服气:“你刚才明明也很害怕!”

涂东邻:“刚才是谁被吓得尖叫的,是我吗?”

秦夕路靠墙坐着,忍不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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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在阁楼待到很晚,回家时钟琴忽然问秦夕路明天愿不愿意和她去古镇赶集。

秦夕路和杨秦表示要上礼仪课所以没空。

涂东邻暑假每天都很闲,于是点头答应了。

钟琴很开心,甜甜的叫了好几声“哥哥”,连带着空气中的茉莉花味都浓烈了许多。

回家时,涂东邻看着秦夕路,稍微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没事吧。”

秦夕路:“没事。”

她在涂东邻房间门口停下,伸手推开门,在阳台的那张帆布床上躺了下来。

涂东邻愣愣地看着她,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了,她没站稳,一个踉跄也摔到床上。

帆布床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

浓郁的橙花香味瞬间缠上鼻尖,涂东邻瞳孔微微放大,憋了许久,闷声道:“你又来我房间,我要收费了啊!”

秦夕路侧了侧身,把头枕在软垫上,借着月光看她。

涂东邻的双眸很干净,倒映着月光的照耀下水洗般的阳台,涂东邻似乎有些不耐烦,微微眯着眼,耳根泛着红。

秦夕路:“那你暑假在我家住这么久,我也要开始收费了。”

涂东邻:“……”

帆布床很大,甚至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

涂东邻往角落里缩了缩,翻身坐了起来,从包里掏出前几天藏起来的乳酪酥,小心翼翼捻了两块,放进嘴里咀嚼。

秦夕路的目光落在涂东邻嘴角的乳黄色残渣上,心下微动:“你少吃点,忘了牙疼满地滚的时候了?”

涂东邻的手颤了颤,导致许多碎乳渣掉落下去。

涂东邻很是扫兴:“小事。”

“你不怕牙坏了。”秦夕路看了她一会儿,撑着床坐起来,半开玩笑地问道:“以后无法标记啊?”

笑话,她这个预分化的omega怎么可能担心这个。涂东邻嗤笑了声:“我才不怕,其实不标记,也挺好的……”

话还没说完,秦夕路忽然伸出手,扳住她的脸颊:“真的吗。”

涂东邻全身僵了僵,瞬间闭了嘴。

秦夕路认真地看着女孩局促的眼睛,凑了过去:“回答我涂璨,就算不标记,也没关系吗。”

涂东邻缓缓地咽了口唾沫:“嗯。”

沉默许久。

秦夕路眸光稍软,她垂下眸,指腹轻轻压了压涂东邻的唇角,把上面的糕屑一点一点擦掉。

秦夕路眉眼舒展,语气中带着笑意:“这样就干净了。”

冰凉的触感从嘴唇传来,涂东邻愣住了,耳根子猛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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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完毕,秦夕路重新躺下,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晦暗不明。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刚才在阁楼上受到里惊吓,秦夕路的心情现在都还没平复,心脏依然跳的很快。

自从那年宋远山带她去了废弃工地后,那个关于衣柜噩梦就一直缠绕着她。

只要在黑暗中一闭上眼,成堆的尸体和蟑螂就会浮现在脑海里,还有那只小奶狗被关进衣柜里去时的尖叫声,如同梦魔般挥之不去。

但秦夕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人讲。

她觉得alpha的神经都很粗,他们只喜欢玩打仗游戏和弄坏玩具,要是和这个人讲了,对方多半会觉得很好笑。

但是。

就算是在刚才阁楼那样恐怖的环境下,涂东邻还能顾及到她,这是要多细心的Alpha,才能做到啊?

秦夕路忽然又想起,刚才在阁楼她的脸贴上涂东邻胸口时,感受到的异样。

一丝狐疑,悄悄闪过女孩的眼底。

秦夕路舔了舔牙尖,忽然道:“说说你妹妹吧。”

涂东邻愣了愣,舌头打了会儿结:“我妹妹,就是个淘气鬼。”

秦夕路:“那说说你哥哥。”

涂东邻:“我哥……”

她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黑:“我没有哥哥!”

黑暗中,秦夕路唇角勾起一点儿弧度:“这样啊,我差点以为你有了。”

涂东邻瞪着眼不说话,指尖死死攥着身下的帆布:“我没有。”

秦夕路:“你有。”

涂东邻皱眉,拽住秦夕路的衣摆使劲摇晃:“我没有!”

衣摆被掀起,带起一阵风,秦夕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月光笼罩在涂东邻白釉般的脸庞上,她可能是有些着急了,清秀的眉角耷拉下去,细密的睫毛也不规则的颤抖着。

刹那间,秦夕路胸口涌起一阵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很久没被拨动的琴弦,忽然间被拨动了,震得五脏六腑都麻了。

秦夕路低头,一点一点把女孩的手掰开,心不在焉道:“行吧,你没有。”

涂东邻蹦着脸不说话。

秦夕路忽然问:“你明天真的要和钟琴去古镇啊。”

古镇是度假区旁边的旅游景点,平时挺热闹的,人特别多。

涂东邻点头,胡乱回答:“她都邀请我了,还叫了那么多声哥哥。”

秦夕路心里有点儿不高兴,蹙眉看着涂东邻。

原来他喜欢被人叫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