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部队规定的吃饭时间是八点半到九点,除去路上的时间,真正留给陆向北吃饭的时间只有十分钟。
所以他细嚼慢咽了两口,就又恢复原样,大口咀嚼干硬的馒头,用水帮着吞咽。
“我走了。”
他吃完馒头,擦了嘴起身。
阮青把他送到门口,说:“我中午应该不回来吃。”
“知道了。”
陆向北点头,带上军帽快步离开。
阮青在门口站了一会,看他走远了,才回到桌旁,吃完剩下的半个馒头,收拾了饭盒去水边清洗。
这里的水都是从山上流下的泉水,水不深不浅,清澈透底,摸起来不冰手,喝着还有点甜丝丝的。
山多,山泉也不止一条,每一条水用处都不同,有的专门用来吃,有的用来洗衣服。
离阮青他们家最近的山泉水就是用来洗菜洗碗用的,她去的时候刚好碰见洗菜回来的张嫂。
张嫂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眼,目光在她手里的饭盒上停住,呦了一声:“才吃早饭啊。”
“嗯。”
“小陆打回来的饭?”张嫂问,她很肯定,也不用等回答,就继续往下说:“要说还是小阮你舒服,也不用干活,还有人把饭送过来。我们就不行了,这起床号还没醒,就得起来忙活。”
话其实没什么毛病,就是阴阳怪气让人听着不舒服。
阮青确定这张嫂确实不喜欢自己,于是也不用客气了。
她说:“张嫂要觉得累可以和马副参谋长聊聊,毕竟这是你们家事,外人也不好插手不是。”
张嫂一口气差点堵在喉咙里,瞪了瞪眼:“他们男人工作那么忙,做女人的不得心疼心疼。”
“我看张嫂也不轻松啊,一早就开始忙活,副参谋长就不心疼你吗?”
张嫂脸皮抽动,呵呵两声:“谁说的啊,我家老马不知道多会疼人,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他逮到个麻雀都留给我吃,算了,你去洗碗吧,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
这话题转的太快,以至于刚刚那故事的真实性都要打个问号。
不过阮青对于其他夫妻的感情生活没什么兴趣,张嫂不来撩架,她也不会扯着不放,各自默契休战擦身而过。
她洗了碗,回去收拾一番,带上钱和补票,去路口等着后勤去县城采购的车子。
部队驻地偏僻,家属区的配套设施也不完善,除了自己可以种菜养鸡,其他的生活用品全都要去县城买,所以路口等车的有好几个人。
阮青才来,谁都不认识,到了就安静呆在一旁,偶尔听听别人聊天,也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但有些人拼劲全力才能博取一些关注,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成为人群焦点。
阮青显然就是后一种人。
她的外貌过于出色,以至于连阳光都偏爱几分,往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
漂亮的人天生更容易获得他人好感,如同张嫂那种绝对是少数。
阮青站了没两分钟,就有人过来主动打招呼。
“妹子我以前没见过你,是才搬过来吗?”
对于别人散发的热情,阮青也不会冷淡相对,她点点头:“昨天才刚到。”
又主动介绍:“我叫阮青,耳元阮,青草的青。”
那人说:“我叫张婷芳,男人是通信营的站长。”
于是阮青也跟着介绍了下自己男人,只是她对陆向北了解还是少,除了名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婷芳见状,捂嘴笑了两声:“你们刚结婚吧。”
“是……”
“没事,他们当兵的都那样,嘴巴紧得很,问什么都不讲,我跟老郑刚结婚的时候他级别低,一年见一次,我连他在什么地方当兵都不清楚,也是随军之后才慢慢晓得了。”
阮青说:“那说明郑站长现在很信任芳姐。”
如今这个年代,夫妻之间更乐于把彼此的关系塑造成革|命同志,说相互信任比爱不爱重要多了。
人人都喜欢恭维,张婷芳也不例外,更何况说话的人还长得好看。
她笑的牙花都露出来,摆摆手谦虚:“就是结婚时间长了而已,孩子都生好几个了,他不信我还能信谁?”
“那可不一定,好多人结婚几十年都不怎么说话呢。”
张婷芳越看阮青越觉得顺眼,又谦虚了两句,主动说起家属区这边的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
还没说完,车就来了。
一见到后勤的车,大家都激动起来。
张婷芳也一把拉起阮青:“走走走,咱们先上车再说。”
轻卡的座位就那几个,等车的人这么多,后上去的就得站着。
阮青战斗力有限,要不是有张婷芳拉扯,差点被人挤下去。
战斗一般的抢座结束,两人占据了最后两个位子。
张婷芳哎呦叹了声,把背篓放腿上,继续之前没说完的事。
她说的时候边上还有人补充:“听说部队准备在家属区建个粮站,以后就不用去城里买粮了。”
“嗨,那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我刚搬来的时候就将要建粮站,建到现在也没看到影子。”
“说不定这次是真的呢,我是真不想跑那么老远买粮食。”
“我也不想。”
话题就此转了弯,车上的人纷纷吐槽起在这里生活的不方便。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再不方便也比在老家好,老家天天累个半死饭都吃不饱!”
这话一出,之前的不满声就都消失了。
部队地处偏僻,没法给随军过来的军嫂们安排工作,只有每个月一点粮食补贴。
愿意来随军的,大多之前家在农村,或者城里也没有工作。
这种话一起个头,就很容易让人追忆往昔。
阮青听了一会,忽然有人问她:“妹子你老家是哪的?”
“北京。”
“北京?”一群人惊呼。
张婷芳问:“那你去过天...安门没?有没有见过主席?”
阮青说:“天...安门去过,主席没有。”
“唉。”
好几个人失望叹气。
张婷芳拍了下大腿:“我啥时候要能见一见主席,这辈子就不亏了。”
其他人笑话她:“你就做梦吧!”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就有这个运道呢?”
她说:“我老家生产队有个聋子,四九年那会走了几个月走到北京,就被主席接见过,他还有照片呢!”
“真的啊?”
其他人问:“那主席和画像上长得一样吗?”
“我也不知道,那个瞎子宝贝着照片,轻易不给人看的。”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畅想如何才能见到主席,一路上吵吵闹闹,很快就到了县城。
轻卡在县城农机站停下,车上的人依次下来,一部分人去粮油站,另一部分人去供销社。
张婷芳要去供销社买火柴,于是两人一道。
县城的供销社比芜市的还要小,东西也更少,连手表柜台都没有。
除了日常用品,就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台缝纫机。
售货员挥着手赶走过来看的人。
“去去去,不买别随便看,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大多数人被骂完就走了,也有不服气的跟她吵了起来,叫着让经理出来。
收音机柜台的吵闹吸引了其他顾客的注意力,不少人心里大概都有怨气,趁着这个时候纷纷出来指责。
张婷芳拿了二十盒火柴,付了四毛钱,往闹起来的地方瞅了眼,嘴一撇,小声嘀咕:“活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阮青看了眼,看这样子,估计之前也是受过气的。
卖方市场果然可怕。
两人没去凑热闹,趁着吵架吸引了其他人注意力,她很轻易排到了布料柜台的最前面。
柜台只卖棉布,颜色有蓝色、绿色和灰色三种,因为印染技术不到位,所以颜色显得灰扑扑的。
张婷芳指着绿色的布料说:“这个好,跟军装颜色一样。”
“军装是草绿色,还是有点差别的。”
“嗨呀,差不多,用这种布做一身军装,保准好看。”
阮青:“……”
她其实不太能欣赏现在的军装款式。
选择太少,绿色虽然不是很好看,但相比较蓝色和灰色,还是这种颜色看着比较顺眼。
最终阮青买了两丈绿布,准备随大流做两套军装。
听说她准备找裁缝做衣服,张婷芳当即就说:“找什么裁缝啊,我给你做。”
阮青惊讶了:“芳姐会做衣服?”
“这有什么难的?放心,交给我,两天就能给你,保准和军装一样!”
阮青不太想麻烦人,可对方太热情,拒绝反倒伤感情。
于是犹豫稍许便答应下来,又去称了两斤白糖给她。
张婷芳推拒不要:“我做衣服又不费事。”
阮青说:“这也不值什么钱。”
张婷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白糖售价八毛五一斤,比猪肉还贵,阮青是来的时间太短还不习惯物价,在其他人眼里,她这份礼其实有点过重了。
张婷芳怎么说都不愿意全要,讨价还价要了半斤。
她把糖放身后的背篓里,又高兴又不好意思。
“瞧我,还占你便宜了。”
营级军官一个月工资有一百块,在如今已经算高收入群体。
不过张婷芳家孩子太多,一百块钱保全家穿衣吃饭,还要给老家寄回去一部分,日子过的是比较紧巴的。
张婷芳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一眼看去最少七八个布丁。
她态度太惶恐,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阮青不想这样,就说:“那要不芳姐你教我做衣服怎么样?”
张婷芳一口答应:“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