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各自需要的东西，张婷芳还要去接孩子。

她一共生了四个，大一点的一双儿女都在县城上初中，余下的两个在部队附近的生产队念小学。

阮青没别的事情，也跟着过去了。

县城有两所初中，因为风风火火的运动，现在基本都处于半停课状态。

老师们被打倒的打倒，下放的下放，学生们也不学习，整天忙着闹革命。

站在学校门外，能看到学校里面到处贴着大字报，在等待的几分钟时间里，就有一个剃着阴阳头的成年人被一群半大的孩子压着走过。

张婷芳在学生群中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高声喊道：“郑光明、郑光武！”

一连喊了好几声，挤在人群中的两人才听到。

两人转过来看了眼，郑光明立马过来了，郑光武迟疑了一番，见姐姐走了，自己才跟上。

他还有点不高兴：“妈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张婷芳眼睛一瞪，捏着郑光武的耳朵拧了一圈：“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让你好好念书，别跟着搀和，都说给狗听了是吧？”

郑光武哎呦哎呦叫唤，嘴上不服气：“别人都参加，凭什么我不能去？”

“那别人吃屎你也跟着吃？”

张婷芳又拧了拧耳朵，没放过女儿：“还有你郑光明，你也能耐了啊！”

女孩眨眨眼说：“我来叫弟弟的，没参加。”

郑光武气哼哼瞪了姐姐一眼。

“你干什么，还想吓人是吧？”

张婷芳把他耳朵拎起来。

“没，我没吓人，妈你快放开我，哎呦！”

张婷芳想给儿子一个教训，但到底舍不得，装模作样又骂了两句就松开了郑光武的耳朵，气不过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走吧，兔崽子。”

郑光武揉了揉耳朵，嘿嘿笑了两声。

教训完儿子，张婷芳才想起边上还有个人。

对阮青说：“给你看笑话了。”

阮青摇头，说没有。

实际上确实有点吓到了，书本上学过的知识发生在眼前，那种冲击力是非常强烈的。

张婷芳笑笑，背着背篓，双手牵着儿女，对他们说：“给你们来学校就好好念书，别管其他人干什么。”

郑光武喊了声口号：“造反有理，革命万岁，打倒臭老九！”

张婷芳又气的打了他一下：“人都打倒了你跟谁学？”

“那就不学！”

“不念书你以后准备去讨饭？”

“讨饭我也不当臭老九！”

郑光武松开他妈的手，大声说：“我以后去当兵，打倒美帝苏修！”

张婷芳气得又要揍他，郑光武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跟兔子一样窜出去。

张婷芳追了半天没追到，气的咬牙骂：“你有本事别回来，要不然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说着一把拉着女儿说：“走光明，妈给你买好吃的去！”

她花四毛钱买了两个酥烧饼，掰了半个给郑光明，又要把剩下的给阮青。

烧饼巴掌大的一个，半块也就两三口的分量，阮青摆手说不用：“留着个给孩子吃吧。”

“给他吃我还不如喂猪。”

张婷芳说着气话。

话是这么说，却小心把剩下的半块酥烧饼给包了起来，放到身后的背篓里。

郑光明很珍惜地把烧饼掰开，吃完一半，舔了舔手上的碎末，把手里剩下的一半递给了张婷芳：“妈你吃。”

“妈不要。”

张婷芳摆手，拿起剩下的板块塞到女儿嘴巴里。

刚出锅的烧饼表皮金黄酥脆，撒着一层白芝麻，吃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郑光明显然是很喜欢的，吃烧饼的时候眼睛都是半眯着。

阮青原本不饿的，被她的吃相勾引出馋虫，于是也买了一个，准备给另外两个人分一点。

她倒是想直接买三块烧饼，只是想着个一块张婷芳估计不会要，才选择了这种方式。

但就算这样对方也没接受，不仅自己不要，也不让女儿拿。

她推拒的时候跟打架一样，嗓门又大，阮青招架不住只能作罢，自己享用整块烧饼。

这烧饼味道确实好，饼皮层次分分明，里外都很酥脆，白糖做的馅料被炉火烤化之后一部分渗进饼里面，一部分附着着，咬一口，舌尖能品尝到清冽的甜味。

阮青吃之前抱了挺大期望，没想到成品比想象中还要惊艳。

“真好吃。”

她掏出钱：“再给我拿五个……不对十个烧饼吧，要五个甜的五个咸的。”

张婷芳惊讶：“你要这么多干嘛？”

阮青接过包好的饼：“我给别人带点。”

“哦——”张婷芳神色揶揄，算了下这个月的花费，也掏出两毛买了个咸口烧饼。

“你买十个，我带一个就行，给老郑尝尝味道。”

买完烧饼，几人就准备返回，依旧是去农机站，等部队的车子过来。

她们去的比较早，农机站没看到其他军嫂，但郑光武比他们还提前到，闻到了烧饼的香味，绕着张婷芳来回赚，可怜兮兮说：“妈我饿了。”

“饿死你才好。”

张婷芳说，真的没再理他。

郑光武求了一会，见母亲没有一点松动迹象，急得抓耳捞腮。

郑光明见到弟弟这幅模样，偷偷对他龇了龇牙。

郑光武立马告状：“妈，姐笑话我！”

郑光明仰起头，小脸满是茫然，装的很像那么回事：“我没有啊。”

“你有，我都看见了。”

“我没有。”

“你就是有！”

张婷芳被两人吵得脑袋疼，没好气道：“行了别吵了。”

这句话可算得罪了郑光武，他哼了一声扭头就跑。

张婷芳叹了口气：“这孩子，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阮青笑了笑，没接话茬。

“初中都没毕业，不念书，以后能去干啥你说？”

“孩子还小。”

“不小了，都十五岁了，他爸这个年纪都去当兵了，就他还天天跟个孩子似得，心浮气躁，连革命都没搞清楚就天天喊着要闹革命，能闹出什么玩意？”

张婷芳叹了口气：“要说还是外面风气问题，周围人都那样，他怎么可能学好？要是部队里面有学校就好了。”

如今整个社会都处于一种狂热的氛围中，连大领导都支持学生闹革命，不允许军警在学校内干扰，张婷芳这些话传出去，说不定也要被打成思想有问题。

她也是爱心心切，反应过来后连忙找补：“我不是说革命不好，主席说的肯定是对的，那些反动派就该打倒，不能让资本封建复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