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考核
“你们家小姐,请我帮忙写一篇策论?”宋离皱起眉毛,难以置信道。
就在方才,听闻小花深夜造访,急得火烧眉毛一般,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顾不得身上的伤,急忙起床整理一番,在书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来到了会客厅。
却没料到,就为这么点破事?
一篇策论而已,也值当本公子亲自出马?
小花见他满脸都写着不情愿,想起小姐的话,连忙奉承道:“小姐说了,宋公子乃是京都第一才子,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这件事只有您才能帮她。”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宋离傲娇地撇了撇嘴,轻嗤一声没有搭腔。
小花见他不搭理,又道:“小姐还说,宋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一等一的善良仁义,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宋离低哼一声以示不屑,嘴角却控制不住微微上扬。
小花见他神色松动,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当然,奴婢此番前来,还顺带帮我家二小姐带了……”她看了眼宋离身边的书童,没有继续说。
但是宋离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整个人兴奋得像是见到了小鱼干的猫,一瘸一拐地上前两步,伸出包成猪蹄的手,接过了小花手上的纸页。
他将手上的纸条翻来覆去读了数遍,眼角眉梢的喜色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小花趁热打铁道:“不知宋公子,可愿帮助我家小姐?”
宋离一顿,将纸条收进袖中,板起脸冷冷道:“那她现在知错了吗?”
小花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住了,愣了半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宋离伸出包扎严实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高冷的的目光越过小花的头顶,落在对面的墙上。
小花依旧不明所以,但她牢记小姐的指点,连连道:“知错了,知错了。”
宋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也不能跟一个女子计较。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看在她也曾对我一片痴心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她计较了,但是若有下一次,我……”他自以为很有威胁力地看了小花一眼,沉声道,“……我可就要还手了。”
小花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只管点头。
“另外,我还有个条件。”
……
这天晚上小花回到芳菲阁的时候已是深夜,多言言已经歇下了,只有唐晚晚还在外间打着瞌睡秉烛等待。
一见小花回来,她立刻迎了上去,“可算回来了。”
小花掏出袖中的纸卷,笑道:“不负重托。”
“辛苦了!”
“小姐哪里话,这是奴婢的本分。”小花喜滋滋道:“有了这份手稿,小姐只需誊抄一遍,莫让老爷发现字迹不对便可。”
唐晚晚却没说话。
誊抄一遍?她现在即便真的自己动手誊抄一遍,字迹也和原主大有差异啊。
原以为今夜说什么也要模仿着原主的笔迹抄一遍文章的唐晚晚,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
“来,你来看看这个!”
唐晚晚将多言言写好的那份策论塞到小花手里。
小花展开一看,顿时怔住了:“这是多言言写的?小姐都已经誊抄好了?”
唐晚晚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满脸骄傲地说:“不,是多言言写的,原稿!”
小花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惊道:“原稿?!”她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稿件,“这字迹……”
“是言言仿照我的字迹写哒!”
小花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一时叹为观止。
惊讶过一阵之后,她看向唐晚晚手中宋离的那份稿子,“那宋公子这份?”
唐晚晚道:“先留着,下次若再要考,便能派上用场了。”
“可是……”小花迟疑道,“宋公子还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小花想起宋离支开书童,低声对自己说的话,便道:“宋公子说,荷花节的时候,还请小姐帮忙制造机会,让他和二小姐单独相处一阵。”
“他知道我们要去参加荷花节?”
“他问了,奴婢告诉他的。”小花看了唐晚晚一眼,目光略有些躲闪,吭吭唧唧道,“他还说……”
“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
“他还说,看在您也曾一片痴心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就不跟您计较了,但是若有下一次,他……他就要还手了。”
唐晚晚怔了下,随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话中的意思,她一琢磨就明白了,看来宋离还真以为害他受伤的事情是自己一手布局的。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渣男花孔雀的模样,为人倒还算宽厚。以为被人算计了,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肚量。
如此看来,原主的眼光,到也不算差,自己把唐元元跟他凑成一对,也不算坑妹妹了。
夜已深了,主仆二人也没聊多久,便各自安歇了。
唐晚晚躺在床上,一边努力回忆着原著中唐袁州的背景人设,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
而被她惦记着的唐袁州,此刻正与方氏喁喁私语。
他们是少年夫妻,即便是现在孩子都十几岁了,两人依旧是好的蜜里调油一般。
唐袁州出身寒门,少时便很有才名,考取功名之后,不知多少高官大儒看重他的才学人品,有意招为女婿,却都被唐袁州委婉回绝,直言已有未婚妻子。
众人期初都以为他口中的未婚妻子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是以不惜拒绝这许多好亲事。
直到不久后唐袁州与方氏成亲,大家才知道,他这妻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头,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罢了。
此事一时被誉为佳话,唐袁州少年才子的光环下,又增加了重情重义,不慕富贵,不弃糟糠之妻的美名。
直到十几年前,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让他这美名染上了污点,也让他与方氏之间,几乎恩断义绝。
……
唐袁州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后台,在人才济济的襄朝,却只花了两年时间就从七品编修做到了从五品的通政司参议。
达到了别人十年也未必能达到的成就。
他当时也是年少轻狂,刚刚以弱冠之龄当上通政司参议,后院又传来方氏有了身孕的喜讯,真是春风得意,双喜临门!
同僚好友恭贺之余,硬是强拉着他一起去了京都最豪华的酒楼吃酒贺喜。
却不料,这一贺就贺出了大事。
当唐袁州第二天在红绡暖帐中醒来,看到身边依偎着的女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女子面容娇美,身形孱弱,整个人如同一株柔弱的小白莲,当她眼里噙着泪水,楚楚可怜地看过来的时候,饶是唐袁州自认心如铁石,也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意。
再后来,知道了这女子父母双亡,孤身一人逃荒至此,无依无靠,心中更是怜惜。
于是唐袁州悄悄替女子赎了身,想再给她点银钱的时候,却发现身上没钱了,便只好掏出怀里买给方氏的手镯,给她作了盘缠,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另谋生路。
不料半年后,女子便大着肚子找上了门……
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嘴上说着绝不纳妾,与妻子厮守一生,还因此享受着种种美誉,然而背地里却连私生子都有了,那可就叫人不齿了。
这件事不光成为了唐袁州与方氏感情上的污点,也成为了他仕途上的绊脚石。身为官员,却连后宅之事都料理不好,闹出这种风流韵事来,又怎能当得朝廷重用?
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却官运亨通的他,早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此时好不容易有了个污点,立刻就被群起而攻之。
于是唐袁州的官场升迁之路便几乎由此走到了尽头。
以弱冠之龄当上从五品通政司参议的栋梁之才,到如今年近不惑的五品知府,唐袁州胸中郁闷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此事,即便方氏这十几年来都未能为他生下儿子继承香火,他也没有抱怨过一言半语。
反倒是将自己一腔抱负,都尽数寄托在女儿身上,力图将唐晚晚打造成一个知书达理,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女。
虽然唐晚晚很不争气,请了一拨又一拨的师傅,都被她活生生气走了,可是唐袁州并没有放弃她——他决定亲自教!
当然,为了避免把自己活生生气死,他采取的是相对宽松一些的考核制度——他出题,唐晚晚要在指定的时间内给出答卷。如果答得好,那便皆大欢喜,答得不好,那就……呵呵……
……
今天又到了验收考核结果的日子。
唐袁州刚刚处理完公务,立刻着人去取唐晚晚的策论。
旁边整理案综的师爷李云笑道:“大人对小姐也太过严苛了。”
“唉,李兄有所不知,”唐袁州叹道,“不是我严苛,实在是这丫头过于顽劣了。文不成武不就,日后……”
话未说完李云便又笑了:“闺阁女流,稍识得几个字就够了,大人难不成还要让小姐考取功名?”
“李兄说笑了,”唐袁州最不爱听女流之类的论调,闻言神色就冷了下来,淡淡道:“功名虽不能考,我却希望她心有丘壑,能识天下之大。”
李云见他神色冷淡,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他不高兴了,便闭了口,不再多言。
不多时,下属便拿着唐晚晚的策论回来了。
唐袁州坐在桌案后,随手接过策论,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他虽说对自己女儿有要求,但也清楚她有几斤几两,实在没指望她能写出什么像样的文章来。
然而一刻钟以后,唐袁州慢慢收起了脸上轻慢的神色,坐正身子,神情严肃的盯着手上的策论。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唐袁州一手抚须,一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面上时而深思,时而微笑,时而拧眉,竟像是十分入神的模样。
手边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却丝毫也未察觉。
下首的李师爷见状有些诧异,要知道,这还是唐袁州第一次检查唐大小姐文章的时候没有气得拍桌子的。
不仅没有生气,看他那样子,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
唐袁州的确看的津津有味。这篇策论,不仅将五国之间的关系分析的十分透彻,甚至连各国军事力量,对外策略,甚至经济实力全都对比了一遍。
尤其是谈到西戎的时候,更是提到了不少各部落之间的争斗与渊源——这,可都是《列国志》里面所没有的。
别说《列国志》了,唐袁州自认博览群书,然而对这文章中的许多内容,许多观点却根本就是闻所闻问,见所未见!
看完整篇文章之后,他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感慨。
李师爷见他面色激动,以为又要发飙,连忙劝道:“大小姐能读懂《列国志》,并根据所读做出文章来,已经远远胜过一众世家公子了,即便略有不足,也是情理之中,大人又何必动怒呢?”
说来也怪,唐袁州平时为人端方,温和有礼,唯有他这大女儿,总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唐袁州听了李师爷的话,却是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不足?这通篇文章气势磅礴,字字珠玑,文中诸多见解新颖独到,便是他本人来写,也是万万写不出的,唐晚晚那就更不用提了。
——这要是他那不成器的女儿写出来的,他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