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转生乡以正中的大殿作为中点,划分了四个大区,以方位为名,被分别称之为东市、西市、南市与北市。东市西市之间以正中大殿的大门为中轴线,以青石板铺出近两千米的主道,轴线上排列出各类建筑,街道纵横交错。
每个区域都有各自的禁区,剩下的大部分便是平常的活动与生活区,据称整个幽都固定的鬼魂数量为三十万,除此之外另有每天一万五上下类似习安与李溪这类的“暂住户”,两人在二楼见过一名叫折婉的女子后,她将他们分配在了东市某条巷子里的小院内。
丢下一句“别到处乱跑”并塞给他们一人一把香和蜡烛就转身潇洒离开的折婉完全没有告诉两人这堆东西的用途,习安和李溪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视线下移盯着怀里那把香烛看了许久。
半晌后李溪颤巍巍开口:“这……什么意思?”
习安沉默一瞬:“别问我,我也才第一天当鬼。”
这个小院子里也就只有两间房,被围墙隔开显得清静又偏僻,周围的草木有些杂乱,显得整个房子看起来空荡又带着点荒凉感,由于房子向阴,从那两间打开的房门看去里面昏暗幽静,这让李溪脑补了一些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忍不住退了一小步:“该不会是准备让我们在门口点一下请原来的‘住户’离开吧?”
“……”习安闻言抽了抽嘴角,“原来的住户是什么?”
李溪:“就是,俗称啊飘的……那啥啊……”
习安一顿,突然有点不想理他:“那我们现在又是什么?”
李溪下意识回答:“鬼……啊。”
习安:“……那你想请谁、怎么离开来着?”
李溪:“……”
抓着那些香烛考虑了一会儿,习安到底还是没丢了它们,选了右边的那间房推门走进去。里面不大,仅有一张木床和一个小巧不算精致的柜子,窗边则是一张木质的八仙桌,空空荡荡丝毫没有生活气息,将那些香烛顺手放在桌上,他四处查看了一遍,缓慢地坐到了床边。
从来到这地方开始,他先是排了一个无聊至极的队,然后就是花时间消化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紧接着就是来到被称为转生乡的幽都,被刷新世界观后还要听到自己的积分差到一定地步下辈子只能当畜生,而且下辈子就在七天之后……
虽说人生诸多艰辛,当动物可能会更轻松,但习安还是想要当个正常的人类,苏珏所说的是二十年,除非变成特别幸运的长寿动物,按照一般动物的寿命来说自己大概要去畜生道多遍……不过也好,既然知道自己死了之后不会消失,这样的话死亡也不会变得太过可怕。
考虑了几分钟,他接受了这一切,决定就当再世为人之前的放松。
父母已经在五年前离开了,他们也算是有了新的生活,甚至已经不是他曾经的父母了,而转生乡这个地方,接下来的二十年他估计也会常来,七天内能干的事不多,但最好能多了解点这个地方,习安十分冷静地靠在床头,甚至准备一一罗列出能做的事。
另一个房间里一直表现的各种抽风的李溪却突然消沉了下来,攥着那把香一个人窝在硬梆梆的木床上蜷成一团盯着那扇糊着轻薄白纸的窗户,满脸茫然。
不知该做什么的李溪和计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习安都默默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光线不说话,两人在黑暗中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确定了现阶段的人生目标。
习安:弄清楚这破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能钻漏洞就尽量多为自己谋福利,转生后好好做野生动物/宠物/未知生物,下个“人”生好好努力长命百岁。
李溪:跟着组织走,扒紧习安大腿不撒手,尽量刷存在感,投胎也要一起去!
话说……两位都接受的未免有点太迅速了==
明确了目标后的习安放松了一下身体,摸了一把不潮也没有异味的被褥,诧异不但能摸到这些东西甚至连感受到的触感都与活着相差无几的同时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很快就觉得有了睡意。
躺下时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感叹做鬼居然都能睡觉,不久便陷入了被窝里沉沉睡去。
可到了大半夜的时候,沉睡中的习安突然一阵激灵,一种被谁盯上的感觉透过皮肤把他的神智从睡梦中拉扯了起来,混沌的大脑花了半分钟缓缓梳理了一下,他逐渐恢复清明后觉得自己的状态像是被惊醒,可暂时睁不开眼睛,只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有细微的声音。
习安立刻察觉到了这件事,那窸窸窣窣的声响离的很近,似乎就在他耳边一般,除了声音,他更清晰地察觉有人……不,应该是有什么在看着他,视线热烈炽忱到像是带着实质,让他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
然后他感觉,那玩意儿似乎更靠近了一点,紧接着,一个细小又阴恻恻的声音就这么响起:“嘻……”
习安猛然睁眼,面带震惊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视线恰好就撞进一双闪着幽光的眼里!
被那双眼睛吓到的习安下意识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没来得及仔细辨认,就猛地抱起被子隔在自己与对方之间,动作迅速地朝后快速挪了一段距离,再定睛一看,顿时沉默了。
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能清晰地辨认出,这大半夜不睡觉蹲在别人床头的,不是李溪又是谁?!
放下心的习安只觉得随着心脏落下,一口火气从肚子里飙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缓缓深吸了一口气。
作死的少年因为室内昏暗的光线没有看到习安铁青的脸色,继续蹲在原来的位置,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对方,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声调:“习……”
他的话还没说完,习安就捏紧拳头一言不发,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脸挥了一拳!
本来就蹲着下盘不稳的李溪被那力道敦的直接朝后一倒,“啊——”一声大叫。
在这个位处深巷的万籁俱寂的夜晚里,那声音近乎平地一声雷,清晰又悲惨,传出去老远。
习安:“……”
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直起身坐到床沿的习安冷眼看着捂着左眼可怜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气。
李溪有些幽怨地瞪着他:“干嘛打我?”
习安面无表情:“下次再大半夜跑到别人房间里装神弄鬼,我保证赏你的不只是拳头。”
李溪嘴唇动了动,自觉是自己理亏,努力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卧槽”和“尼玛”,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别这样啊,来这里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都那么可怜了……相亲相爱不好吗?”
……谁他娘的要和你相亲相爱?!
大半夜被吓醒的习安只觉得暴躁的很,忍住抬脚踹少年的冲动,默默做了几个深呼吸:“……你到底来干嘛的?”
李溪见他主动问自己,立刻放下捂住左眼的手,一把抓住了习安的裤腿,表情痛苦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声音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我——饿——啊——”
习安:“……”
本以为无论如何能让李溪大半夜跑来自己房间找自己的应该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再不然就是对方实在因为目前所在的环境而不安,可习安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肚子饿这个理由……习安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嘴角抽搐,怎么办,好想把这家伙再弄死一遍。
李溪没注意昏暗的环境下习安的脸色,声音越发气若游丝:“为什么会这么饿啊,没理由啊,我们不都死了吗……为什么做鬼还这么饿啊……”
习安:“……”
“如果还是人的话,算起来我已经错过两顿了呢……”李溪嘀嘀咕咕,“每天晚上我都要吃夜宵的啊,一到晚上我就饿得慌啊……好想吃烤兔腿啊……怎么办啊习安,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啊——”
习安缩了缩自己的脚,把裤子从李溪爪子里扯出来,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默默看向窝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
由于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白天发生的事又太过让人惊讶,被李溪一提他也突然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他说的没错,明明已经死了,可为什么还有饥饿感还是能摸到床铺?
对此感到疑惑的习安决定在停留在转生乡的七天内把这件事搞清楚,又看了眼李溪,他有些头疼地决定先把他打发走:“这么晚了无论是吃的还是别的都没办法,你就先忍忍回房间,明天一早我就出去帮你问问。”
李溪想想也是,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滚了。
第二天一早习安就醒了,从院子里朝李溪的窗子看去,见他还在睡就没准备喊他,径直独自出了门。
幽都的早晨异常静谧悠然,空气里带着点水汽,所有建筑看起来像是浸润在了薄雾里,习安他们所在的院子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沿着巷子走来有十多间院子,大概因为太早了,户户都紧闭大门,整条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习安恍惚想起了自己三年前曾经去过的一座古城,早起的他看到的大概也是这样的青石板这样的氛围,让他在某瞬间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
和人间实在太像了。
就好像自己还活着,穿过这条路就能到热闹的街上,看到活生生的人,紧接着就能坐上巴士,离开这里回到熟悉的城市一般。
他忍不住晃了神,慢慢停下了脚步。
明明只有不到六十米就能离开这条巷子了,习安也早就接受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可他突然就不太想面对明摆着的现实,反而踌躇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左手边的院子门被谁从里面打开。
习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到里面缓步走出来的一个人,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那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裤和高筒马靴,打扮的干净利落,正侧身站着朝习安看过来。他的五官很漂亮,大概带着点混血,鼻梁较高眼窝比起常人要深一些,看上去那双浅色的眼睛十分深邃,在清晨的微光里侧脸精致的有些不像真人,只是神色冷漠,浑身都带着生人勿近的尖锐距离感。
由于两人离得很近,陌生男子打量了习安片刻就决定收回视线,但在对视时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原本已经移开的目光重新转了回来。
被那种冰冷却毫无波澜的眼神钉在原地的习安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的错觉,无论多淡定但他从来没遇到这种事,于是忍不住僵在了原地,几秒后确认了什么的男子似乎察觉到自己给对方产生了多严重的惊吓,原本冷淡的神情松动了一些,整个人的气场缓和了下来。
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