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听老者说了好几天轮转王与苏珏大婚时幽都的热闹场景,习安迎来了他和李溪的头七。
坐在巷子口听老者唠嗑了六天的习安没少被叮嘱重回人间的注意事项,虽说规定是午夜可以离开转生乡,但就算傍晚就决定动身也不会有人拦住返家的魂魄,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必须等待太阳全部落下。
其实想要留在转生乡除了老者这种运气之外,剩下的方法就是拿亲人烧的冥币买暂居证之类可以让自己合法留下的证明,但现在的祭拜早就脱离了烧纸钱和香烛这种旧形式,除了一些保留着这类传统的地区,现在基本没人会在扫墓的时候焚香烧纸洒酒祭奠,导致亡魂收到的冥币骤减,甚至有些根本没钱在转生乡多呆一天。
所以头七一过,每个鬼魂名下会出现一个账户,里面是他人为自己焚烧的冥币金额,每到这个时候穷鬼和有钱鬼分别立现。
头七返家有四不。
由于现世还存在不少阴阳眼或修道之人,第一是如果遇到这类人,在对方装没看见自己的时候不能打扰对方,就算对方明确表示已经看到自己,也不能主动和他们说话。
二是不能滞留人间,第三就是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或在意的人,不能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可以试图与他们交流,但适可而止不能过火。
不过除了怨灵和天生强大的魂魄,因为大部分通常没有力量,根本无法挪动物品也不能碰触到活人,基本做不了任何事。
最后一条尤为重要,害人之心不可有,无论什么情况下,妄图伤害他人或复仇,只能沦为恶鬼。
折婉在落日前来接习安和李溪,又重新将这些注意事项说了一遍,便带着他们往东面的混沌之地走去。
同行的除了李溪还有数十个男女,除了个别脸色特别阴暗的之外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期盼,折婉全当没看到,领着他们走到了暗红色护城河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桥边上,指着那流淌着血水的河流道:“这是奈河,虽然这座桥不是奈何桥,但如果掉下去就没人能救你们,自己小心点。”
“最后重申一遍,天亮前随便找一座桥,手持临时证回到转生乡,错过这个机会就只能留在阳间当个孤魂野鬼,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就会消亡,自重。”
闻言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临时证,习安注意到那几个阴沉的男女并没有在意折婉的话,顿了顿就移开了视线。
桥看起来很长,延伸到了对面突然出现的城门口,但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李溪停下脚步似乎踌躇了一下,还是看向面容平静的习安:“我回去看一眼我爸妈,明天见。”
“嗯,明天见。”目送李溪的身影在迈出桥的那瞬间消失在原地,习安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抬脚走了出去。
很难形容走出那座桥的感受,习安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变化,后方没有了站在河的那端的折婉和桥,而他自己正站一片墓地里,脚不着地的飘着。
习安:“……”
大晚上的墓地又没灯,他凭空出现在这个地方如果有人能看得见,估计会被吓出心肌梗塞吧。
远远的有几个应该也和他属于同样的存在的影子从陵园栽种的树下飘过,习安多看了两眼,觉得这个地方无论是绿化还是格局都很眼熟,他突然察觉了什么一般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块墓碑。
应该是大理石砌成的,整个石碑光滑平整,碑前是不大的墓穴,被严整地密封着,里面大概也只能放下一个骨灰盒,石碑上恰好是自己的名字,让他觉得眼熟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墓碑左侧,恰好就是父母合葬的地方。
原本的难过突然就在意识到自己成了一捧骨灰时消散了,只留下一些遗憾和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怅然,习安在意的人除了长大的福利院院长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留恋的人和事物,孑然一人的感觉越发明显,所以在看到坟前的花时还愣了一下。
大概有七八束,什么花都有,大部分是百合和菊花,大概已经放着几天了所以有些枯萎,只是其中那束红玫瑰还很娇艳,简直和其他花不是一个画风。
习安蹲下来盯着那束玫瑰看了好一会儿,心想大概是谁送错了,毕竟他死时没女朋友也没暧昧对象,院长也知道他对玫瑰敬谢不敏,所以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在扫墓的时候给他带一大束红玫瑰。
在父母的坟前坐着发了会儿呆,直到连突然冒出来的最后一个同类都离开习安才站了起来,决定回之前住的房子看一看。
公墓离他住的地方有点距离,习安试了试,发现自己能进车后就上了唯一的那趟夜班车,二十多分钟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区门口。
上楼前他站在下面看了看,自己的房子亮着灯,有些意外的习安转念一想,都七天了,估计房东早就把房子重新租出去了。他考虑了一会儿就进了之前的房间,新住户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在厨房里洗碗,不大的客厅里堆满了箱子,习安环顾一周,房间里的被褥之类的东西全部换了一遍,桌子和衣柜倒还是原来哪个,新房客添了不少东西,甚至阳台上还多了两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植物,房子看起来有生气多了。
存款之类的东西由于他已经没有了亲人,大概不是交给了院长就是已经被处理了,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只剩下了那个墓地。
习安站在客厅里,突然不知道天亮前这么长的时间里自己该去哪里。
下意识伸进兜里摸了摸那张临时证,就在习安考虑要不要直接就这么离开去看一眼院长就回转生乡算了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厨房里的女孩子听到动静后探出一个头,对着门口喊了一声“马上来”就擦了擦手,透过猫眼确认了来人后立刻笑吟吟打开了门:“段先生今天来的很早呢,明明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来着。”
来人只平淡地答道:“提前结束加班,看看正好有空就来了。”
习安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就朝那边瞥了一眼,忍不住愣了愣。
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隔壁设计部总监段池。
看看长相平凡但居家的女孩子又看看明显是职场精英却莫名感觉消瘦了很多的段池,习安有些讶异这气场完全不相似的两人居然认识。
他一直以为就段池这种喝咖啡也要现磨的类型,认识的女性应该要么就像自己顶头总监那种御姐范儿,要么就是技术部小组长那种知性严谨类的,再不然就和那几个追求他的小艺人一样美艳性感,没想到会和新房客这类型的女孩子那么熟悉,于是有点好奇又实在没事可做的习安放弃了直接离开的念头,决定多呆几分钟。
“今天刚收拾了一下,家里有点乱,随便坐,我去帮你拿东西。”她直接将人请进了屋子里,“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橙汁?”
“不用麻烦了,我拿个东西就走。”段池客气地拒绝。
习安只觉得这两人表现的感觉似乎和自己想象的关系不太一样,虽说认识但又不熟悉的样子,可明明不熟悉,她为什么随便放一个男性进了自己家?
女孩子很快就从房间的角落里抱出了一个纸箱,十分郑重地交到了段池手上:“我已经全部找出来了,遗留下的东西也就这些了。”
段池万年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悲伤,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声音低哑地说了句谢谢。
“对于你朋友的事……我很遗憾。”她低声安慰。
两人的对话给习安的感觉有点不对,他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应该是弄错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重点一定在她拿给段池的那个纸箱里,于是习安飘到了他身边,低头朝里看了看。
然后他忍不住,表情微妙地挑了挑眉。
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多是他人赠送的小礼物什么的,还有几个旅游的景区送的没送出去而多余下来的小挂件,几本没放多少照片的相册,唯一值钱的只有那两三对银质雕花的袖扣和一只机械手表。
只是这些全是习安的东西。
他可不觉得年薪至少三十万的段池会对这些就算卖了也不到两万的袖扣和手表感兴趣,甚至特地声称是他的朋友跨过三个街区来取,对方的目的实在太值得商榷,可段池难过的表情不似作伪,习安根本不觉得自己和他熟悉到能让他露出那种眼神。
段池再次道了谢,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公寓,跟了上去的习安看着他将那个纸盒放在副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往回开,习安坐在后座,目光在他和那个盒子之间来回转了多次,突然有了个几乎不太可能的结论。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习安纠结地抽抽嘴角,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太多,刚想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段池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他清晰地听见那边的男声有气无力道:“段池你别告诉我你今天又去给那个习安扫墓了,换花就换花能别把墓地里呆过的玫瑰带回来吗沾上点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习安:“……”
“你最好闭嘴。”段池将车速放慢,打了方向灯准备转弯,“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你现在在哪里?”
段池一顿,从后视镜里看去表情甚至有点阴沉:“刚去把他的东西拿回来。”
那边沉默了几秒,叹了一口气:“段池你别这样,他都已经死了……你们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说起来你也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别再这样下去了。”
回应对方的是长长的寂静。
习安甚至都能看见段池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青筋都爆了出来,好久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不清表情:“我很后悔……”
“他出事那天,我本来想要表白的。”
预感成真的习安:“……”
对现在的习安来说,死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有地府还被告知要轮回畜生道根本已经不算什么了,刷新了自己的三观之后又发现自己居然曾经被男人看上了才叫真绝色。
……这世界好玄幻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