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按着腰间的佩剑，眼神炽热地看着奥丝塔芙。他几乎要忍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但最终还是按耐住自己，表面上平静点头答应。

“好。”

一片空地被飞快地空出来，一群人围在周边，好奇地看着这一场比试。

安德鲁的注意力全放在奥丝塔芙握着剑的手上。少女修长的手如同脸上的肌肤一样的白皙，指尖泛着丁点粉色，只有在用力的时候才会透出稍深一点的红色。

那双手握着一把普通的长剑，轻巧地攻了过来。

“锵——”长剑猛烈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伊莎贝尔不安的声音。

她下意识低下头拽住衣角，又因为缝在裙子上那些咯手的宝石不得不松开。抬头的时候，伊莎贝尔看见一个红发的青年正挡在她身前，伸着一只手半护着她。

年轻的骑士团副团长关心看着她，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殿下你是否需要再退后一点观看？”

“好、好的，谢谢你。”伊莎贝尔细细声说，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后低下头。

“不、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望着女孩红扑扑的脸蛋，红发骑士挠挠烧起来的脸，结结巴巴道。

那边的战斗仍在继续。

身体和前臂呈前探的姿势，奥丝塔芙手中的长剑向男人的腰间刺去，下一秒却被另一把剑一下子架住。手腕用力把剑往下压，也只能堪堪压制对方一会儿。

奥丝塔芙知道单纯比剑术她是绝对不可能赢过安德鲁的，体型、年龄、性别的差距，这些因素都会使奥丝塔芙在这场比试中落下下风。

但是她有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优势：奥丝塔芙非常熟悉安德鲁的剑术。

那是无数次的对练中得出来的经验，在某种程度上安德鲁还称得上是她半个剑术老师。

在他出剑的瞬间，奥丝塔芙就想好了应对的招数。

挡住对方劈过来的长剑，她反手刺向安德鲁的弱点。

然而实力的差距不是取巧就能缩短的。

只是一个不慎，手中的长剑被对方从下而上挑起，一下便脱力飞了出去。

奥丝塔芙看着飞到地上的长剑出神了一会，然后把视线转移到打赢她的安德鲁脸上。

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安德鲁多年训练积累下来的实力比她强大得多。奥丝塔芙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只是……她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眼前这个青年是她未来的骑士团团长——安德鲁·布莱克特，是她最忠心耿耿的下属，是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人。

“殿下？”安德鲁怀揣不安任由奥丝塔芙幽深的眼神落到他身上。

“既然比试完了，就再陪我们走走吧。”仿佛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奥丝塔芙把剑扔给一位骑士，淡定道。

安德鲁：“……是的，殿下。”

少女蓦然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轻，但并非完美的弧度，和虚伪也丝毫不沾边。

“你很厉害。”

说完她便朝着前方走去。

安德鲁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时间是一个冷到极点的冬季，那时路上、树上还有河里，落满了白色的雪和晶莹剔透的冰凌，白色覆盖了一切，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贫民窟出身的他在寒冷的季节里本身就很难生存下去，如果是独自一人他还能勉强地活着，但是他的身边还有很多受他照顾的年幼小孩。

安德鲁必须得照顾他们，所以他才会在大冬天里出来寻找食物。

可是这个季节里可以拿来充饥的野果等食物早就没了，他也没有钱去店铺里买吃的。

安德鲁甚至升起了偷窃的念头，这几乎是每个贫民窟孩子必备的技能，然而他没有做过，他也不想这么干。

安德鲁的父亲曾经教导过他，不能堕落。

他最后决定冒着风雪和寒冷的天气去教堂，即使可以领到的食物很少，要这样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而意外往往发生在最不经意的时候。

在安德鲁拐过转角，远远看见教堂的尖顶时，他看见了一辆马车。

那辆华丽的马车乱冲乱撞，那两匹拉着马车的马看上去像是疯了似的。

马车直直朝着他冲了过来。

瘦弱的安德鲁根本就躲闪不及，幸好马车上的人大力扯紧了缰绳，硬是让两匹马调转了方向，他只来得及翻了个滚，才勉强避开那辆马车。

他扑倒在地上，脸埋进了松软的雪里。雪是冷的，安德鲁感觉自己的血液也因为这个温度而凝固。

马匹哀嚎一声迅速倒下，溅出的血染红了地上的雪，一阵踩进雪里的沉闷脚步声渐渐靠近他。

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安德鲁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你没事吧？”

一大一小两个雪团似的团子蹲在地上看着他，那是一个被厚实斗篷团团围住的小女孩，怀里还藏着一只小小的雪白猫咪。

贵族家的小孩。

他惹不起的存在。

沉默地爬了起来，拍掉身上粘着的雪花，衣着单薄的少年摇了摇头。

“抱歉，刚刚差点撞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因为差点撞到他这件事，女孩看上去很不安。

“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

她身边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的的女人说：“小姐，我们给一些钱他就可以了。现在外面很危险，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我不需要赔偿。”安德鲁也说道。

女孩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奶声奶气的坚定道：“不，既然我的马车差点撞到你了，那么我就需要赔偿你。”

“不，我不需要。”安德鲁还是拒绝，他现在更想去教堂。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艾德琳，你去前面店铺里买一些耐保存的食物给他。”女孩忽然摘下了兜帽，认真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转头对她身边的女人说。

“……”被戳中了死穴的少年这次闭上了嘴。

还年轻的安德鲁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是怎么看得出他缺少食物的，他不自觉地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需要食物的？”

有着鸦羽一般漆黑长发的女孩笑眯眯说：“我之前出来的时候，见过你好几次带着一大群小孩子到处帮人干活。”

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很少会有人雇人干活，他们失去了经济来源，自然是需要食物的。

还没有说几句话，那个叫艾德琳的女人已经带了一大包的食物回来了。

安德鲁原本想不要这些食物的，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来自女孩的帮助。

那些还躲在破烂房屋下勉强取暖的孩子们需要食物，这些食物足够他们较为舒服地活过这个冬天。

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他再也没有办法去找到这么大量的食物了。

这让才只有十多岁就已经拥有强烈的自尊心的小少年近乎难堪地闭上了眼。

“谢谢你。”

拿到食物后，少年抿紧着嘴巴，道：“不过我不会白要你的东西的。”

“嗯？”女孩和猫咪一同歪了歪头，动作高度一致。

两副天真的脸蛋同时的动作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才十多岁的少年因为眼前的画面而愣了愣，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很厉害的！”

他的能力很强，哪怕是贫民窟那些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男孩，也完全打不过他。

“所以呢？”

“喵？”猫咪小小声的喵了一声附和。

看着马车上百合花缠绕着十字架的家徽，安德鲁虽然并不知道这个家徽代表着是哪位贵族，但是他知道贵族家都是需要骑士的。

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骑士。

于是他脱口而出:“我会成为一名骑士，然后报答你的。”

说完后他又懊恼了起来。

一个下层人是不可能成为骑士的，单是每个骑士都必须拥有的铠甲安德鲁就负担不起，就算是小贵族的家庭，也需要好几代的积累才能拥有一副好的盔甲。

但是女孩没有打击他，反而煞有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笑弯着精致的眉眼，小女孩眨巴着眼眸道：“好呀。那我等你来找我。”

还伸出了暖乎乎的手跟他拉勾。

“你得遵守承诺呀！”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心脏像是被哈了一口暖气，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在血管里奔腾。

当初那个女孩的微笑与现在少女的笑容重合了在一起。

奥丝塔芙打发了伊莎贝尔回去准备明天晚宴上的礼服和首饰，只留下了自己身边最忠诚的那几个人。

随着离人群越来越远，奥丝塔芙目睹安德鲁的脸色变化不断，道：

“你看上去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来到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幽静花园。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细碎的光斑，不知名的鸟儿从天边飞过，留下羽毛扑哧的声响。

奥丝塔芙认真地注视着金发碧眼的骑士。

“你想说些什么？”

“殿下。”

安德鲁·布莱克特突然单膝跪下，垂下头，把拳头紧靠在心口处，郑重说道。

“我以安德鲁·布莱克特的个人名誉起誓，神明见证我的誓言，

我将牢记谦卑、荣誉、英勇、牺牲、怜悯、灵性、诚实、公正的美德，

我将忠诚地、毫无保留地对待您，

我将以守护您为无上的荣光，

我将为您而战，心之所向即为剑锋所指，

我将效忠于您，至死不渝。”

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