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朗伊尔城(6)
她婉拒:“肖琼,我觉得没必要麻烦……”
男人淡淡的嗓音响起:“不麻烦。”
“哎小沈?”肖琼十分惊喜,“刚还在说你呢。”
沈西陆颔首,不疾不徐地说道,“极光在野外拍摄,需要佩木仓的向导带领出城。”
肖琼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茬,小沈是有证的,可以带我们出去。对了唐妹妹,一会儿我带你去大学中心的射击场训练一下。”
唐之秋:“?!我?”
“对,掌握简单的木仓支使用方法是这里的必备技能,”肖琼道,“小沈是位优秀的木仓手,让他教你!”
唐之秋:“……”
沈西陆看着她,桃花眼微敛,深沉的情绪掩藏在镜片下。
*
射击什么的,唐之秋倒也不是不会。
豪门圈子里那点小游戏,无非就是马术、射击、高尔夫球。过去她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或多或少接触了些,就是兴趣不大。
谁不知道唐大小姐对骄奢的生活没兴趣,一头栽进学术的海洋,看古文献看得开开心心。
……当然,背后的辛酸也没人知道。
文献一点也不好看!!
十月下旬的朗伊尔城,三、四点的时候就日落了。抵达训练场时,窗外的天空已经一片暗沉。
接待他们的是位胡子大叔,笑得慈祥友好,听说他们要自驾去拍极光,还特意给他们指路。
唐之秋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了大叔递来的来福木仓。
射击类的游戏不是第一次接触,但是真木仓实弹还是头一次。
游戏与现实当然不一样。
木仓略沉,刚到手的时候,她差点没拿稳,一只手按住了她。
唐之秋看去一眼,是沈西陆。
她客气地道了声谢,转而问大叔,“我是直接装子弹吗?”
“对,”大叔乐呵呵地说道,手脚比划着演示,“就这样,子弹上膛,找准靶子,扣板机,砰!”
还有模有样的。
唐之秋照着他所说,把木仓搁在肩膀上,扣动扳机。
“砰!”
原本是成功的一击,
然而巨大的后坐力致使她一个踉跄,向后栽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之际,她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领口处有冷冽的皂香。
仿佛一团雾,攀附着她的身躯,温吞地向她的脊椎骨蔓延。
她触电般起身,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她听见男人清冽如酒的声音:“你握木仓的姿势不对。”
他按住她的肩膀,一点一点,耐心地将她扶正,调整木仓放置的位置与她的站姿。
从背后看,仿佛将她圈在怀里。
唐之秋一动不动,僵硬得像块木头。
修长的手覆上来,将她的手包裹,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她可以感受到五指屈起的力度,还有肌肤传递的温度。
五指收拢,他扣下了板机。
正中靶心。
大叔吹了声口哨:“漂亮!”
唐之秋迅速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那股皂香也淡去,紊乱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她笑得正常又自然,“谢谢沈先生,我学会了。”
剩下三个子弹,她都顺利地射中了靶子。
沈西陆垂眸,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的情绪。
她正没心没肺地接受肖琼的彩虹屁,“你喊声好姐姐,晚上我保护你。”
“好——”
沈西陆:“肖琼。”
肖琼闭上了嘴。
*
从大学中心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其实时间不晚,在国内的时候,唐之秋还没有准备吃晚饭,现在却有了几分深夜的感觉。
夜幕低垂,颜色绚丽的小木屋并排展开,街道的尽头,雪山连绵起伏。
唐之秋随手拍了张照发给向依依。
【如果我一直向前走,可不可以看见世界的尽头?】
向依依:【你也玩夜来非那套?】
唐之秋:【……怎么了,你又卡文了?】
向依依:【呜呜呜嘤嘤嘤噫呜呜噫】
唐之秋:【加油,我去觅食了。】
向依依:【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滚啊你滚】
唐之秋啼笑皆非。
肖琼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唐妹妹!”他兴奋极了,“我在超市,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唐之秋:“首先得看这个超市能买到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肖琼哈哈大笑,“是这样的,我在准备食材,晚上吃火锅吗?”
没有什么比冰天雪地里吃火锅更具有诱惑了。
而且,是在北纬七十八度,在世界的尽头,在星空与极光下吃火锅。
唐之秋没有犹豫:“好。”
“你真没有什么想吃的?”肖琼道,“这里超市还蛮丰富的哎……而且有人请客,随便点!”
朗伊尔城物价不低,不过唐之秋自幼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没什么金钱观念。
她笑着说道:“没有,你随便买,晚上我看见了就想吃了。”
肖琼连连道好。
他挂了电话,回头问身边的男人,“小沈啊不沈哥你想吃什么啊?天大地大金主爸爸最大!”
沈西陆淡淡道:“随便。”
肖琼:“……”
行吧,就知道他没有心。
沈西陆其人,这两年才与杂志社合作,肖琼跟他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两人只能说是半生不熟的关系,不如他和唐之秋亲近。
其实这人比他似乎还要小两岁,然而他身上似乎自带一种气场,肖琼见了,有时候都会下意识喊一声“哥”,总觉得对方比自己成熟多了。
他待人客气疏离,平时这样也就算了,直觉告诉肖琼,这种情况在他遇见唐之秋之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有问题。
这两人绝对有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沈西陆一眼,不着痕迹地问道,“小沈,我刚问了一下他们,陈老师和洪教授晚上要和那些大学教授吃饭,洪大哥会过来,我再喊下小陈?”
沈西陆依然是那句话:“随便。”
肖琼心道:果然。
语气听着没什么差别,可就是有种若隐若现的不爽感。
难怪沈西陆早上主动跟唐之秋一块参观博物馆。
啧啧啧。
他一脸稀奇,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
主角之一唐之秋打了个喷嚏。
她拢了拢衣领,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北极圈这妖风,真是让人受不了。
肖琼发了消息过来,让她先回酒店。
这边距离不远,她是走过去的。
唐之秋回了房间,肖琼那边还没消息,她便专心整理起相册里的素材。
光顾着直播去了,手机里照片都没留下多少,等到明天,她一定认真拍照。
不久之后,唐之秋接到了肖琼打来的电话。
“唐妹妹,你来酒店门口,我们在车上。”
唐之秋背着一双肩包的器材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奥迪A4。
不出意外,驾驶座上的人是沈西陆。
后排已经坐满了,余大哥、肖琼、陈浩南,空出了副驾驶座。
唐之秋:“……”
隔着一层车玻璃,她看见了肖琼那张笑吟吟的脸。
故意的吧?
她按捺住了拉开车门揍上一拳的冲动,把双肩包放下来,抱在手上。
车缓缓驶入夜色之中。
城外是大片大片空旷的雪地。
天地辽阔,万籁俱寂,在这片世界的尽头,只有一辆车,孤独地行驶在被雪覆盖地公路上。
许久之后,才看见零星几盏灯。
是并排相连的小木屋。
呼啸的风敲打着车窗。一开车门,寒意便钻了进来。
几人下车,肖琼充作半个向导,热情地介绍:“这屋子还是小陈帮忙联系的,小木屋的主人太好了……”
他推开门,屋里的暖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肖琼招呼着几人:“来来来,把我们的食材都带进来!”
唐之秋好奇地看了过去。
沈西陆打开了后备箱。
蔬菜肉类应有尽有,冰冻的虾与三文鱼,还有一筐伏特加,玻璃酒瓶相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余大哥抱着锅进来,唐之秋很惊讶,这居然还是个鸳鸯锅。
更惊讶的是,肖琼还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几包火锅底料,几罐酱料,还有腌制的萝卜、咸菜干。
“想不到吧?”肖琼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木屋的主人有个华人朋友,从他那儿借的。”
余大哥补充道:“我们这种常年在国外出差的,火锅底料啊、罐头啊、方便面什么的,都是常备的,实在吃不惯国外的饭菜。”
唐之秋笑起来。
几人开始准备。收拾屋子、摆放食材,一顿简单的火锅愣是吃出了饕餮盛宴之感。
唐之秋背着包走出来,站在星空下,拿出了她的三脚架。
极端寒冷的天气下,许多电子设备都无法工作。幸而现在不算寒冬,朗伊尔城又受到暖流影响,即便是冬季,温度也不至于太过刺骨。
像是这个极寒之地留给世界的,唯一的温柔。
她把相机抱在怀里暖了暖,擦去相机上的水渍,开始调试光圈。
远处的天空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一点极光的影子了。
唐之秋的心跳得很快,角度找了很久,确认无误以后,这才庄重地把相机摆好。
肌肤上有冰凉的触感,唐之秋抬头,些许晶莹落在了她微颤的眼睫上。
下雪了。
她懊恼地皱起眉,祈祷着雪别下大,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镜头。
身后,有人唤她:“唐小姐。”
唐之秋转过身。
近处的灯光微弱,远处的群星黯淡,男人走过来,地面上绵延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细雪落在他的肩头。
他道:“回去了。”